舒沁是真心饿了,从前天开始,那个死小涵就在折腾,压根没有好好吃饭。刚才在机场,她也只是吃了一碗方便面而已。这会儿舒沁狼吞虎咽,吃相真是豪放极了。
舒沁吃了一大碗米饭,又喝了整整三碗酸辣汤才放下筷子。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唉!总算活过来了!”
加菲又来蹭她的腿,舒沁拣了一块带鱼递到猫嘴里。
“小涵,别喂猫吃这个,太咸,要掉毛!”陈妈正从厨房出来,看见那只肥猫叼着块带鱼跑的飞快,也不知又藏哪儿去了。
“没事儿!索性掉光倒成暹罗了。”舒沁揉着肚子上了楼。
她最烦别人罗嗦。
“小涵,这样不好……”
“小涵,这样不行……”
“小涵,小涵,小涵……”
也真是够了,那个傻子怎么脾气就那么好,换成她舒沁,肯定早就翻脸了。
舒沁回了房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黑色的绒衫,又打开电脑,定定心心看了半小时美剧,才慢悠悠地去了陆文的书房。
她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而入。
陆文的书房在整幢宅子的最东面,一道圆形的落地玻璃墙从二楼一直延伸到三楼。中间是高高的共享空间,一只华美的水晶吊灯从三楼的顶部垂下来。除了玻璃墙,其余的墙面上全是书架,抬头仰望,满满的各色书籍,冷不丁地让人产生眩晕感。
书房中央铺着米色的地毯,三五只墨绿色的沙发,随意摆放着。
此时,陆文穿着一件没过脚踝的白色丝绒睡袍,闲散地靠在靠窗的高背沙发里。她的五官生的很特别,高鼻深目,肌肤雪白,配合着一头长及腰部的大波浪卷发,根本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听到舒沁的脚步声,陆文缓缓抬起头来,姿态优雅中透着说不出的神秘,仿佛中世纪的欧洲贵女。
“过来坐。”她用眼神示意舒沁坐到离她较近的沙发上。
舒沁走过去,却选择了一把离陆文最远的沙发。
陆文冷冷瞥了一眼也就默认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孩,陆文不自觉地开始思念舒涵了。
“韩凉死了。小涵要自杀。”舒沁不等陆文发问,当先说明了情况。语速平稳,面无表情,好像最冷酷的旁观者,除了叙述,不含情感。
陆文眉头微蹙,推了推无框眼镜:“我猜到了。”
她的回答也是简洁明了,母女之间的谈话,更像是一场商业谈判。
“这几天,你注意点言行,马上春节了,亲戚朋友见面的机会多。”
舒沁不置可否地笑笑,站了起来:“我明白……”
她推门出去,也没有和陆文再多说一句话。
陆文望着舒沁消失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
陆文最怕的状况还是出现了。
……
陆文是一名心理学专家,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美国做了五年心理医生后,开始游历世界。
她的身影遍布世界各地,从埃及到罗马,从秘鲁到南非,她接触到的世界从最早的严谨学术领域,开始拓展到许多方面。
在欧洲,她接触到了星相学,甚至在伦敦的一个小镇,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炼金术。在秘鲁,她领略了神秘而深奥的印加文化。在埃及,她亲眼见到了法老的木乃伊……
她见到的越多,却发现自己懂的越少。
在尼泊尔,她第一次见到了所谓的“再生人”。
曾经,她也在媒体报道中见到过这种所谓的灵魂转世。可她是正统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这些神秘之说。
直到遇见了那个老人,一个确切到可以说出前世每一件关键事件的人。
她曾经坚信的世界出现了缺口,而那个缺口终于在瑞士的心理学大师卡尔•古斯塔夫•荣格那里得到了弥补。
陆文从主流心理学领域转向更为神秘的分析心理学领域。瑞士的心理学大师卡尔•古斯塔夫•荣格更是成为了她的精神导师。
从接触荣格的心理学派开始。陆文仿佛从内而外的完成了一次蜕变。她的目光更为澄亮,她的意志更加坚定,她把目光从科学和精神领域上升到了更为形而上的意识空间。
荣格的多部著作中,都将中国推崇为心理学领域的起源地。陆文决定离开美国,回到东方。
她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游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直到累了,随意停留在了一个海边小渔村。
那一年,她三十八岁。
就是在那里,陆文遇到了舒涵,一个被当地的老渔民从海边捡回的孩子。
那时的小舒涵应该已经四五岁了,可她不会说话,也从来不哭不笑。
从老渔民的口中得知,那个孩子好像是从海上飘过来的,他捕鱼回来时,在沙滩上发现了昏迷的她。
老两口收留了孩子几日,可那孩子死不开口,问不出一个字来。他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将孩子送到镇上的派出所去,却不料,当晚就在门缝里收到了一张字条。
“留着孩子,要不然她会死……”
这句话吓坏了老渔民夫妇,他们颤巍巍地看着坐在小板凳上不哭也不笑的女孩,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副仇家灭门的场景。
老渔民又留了孩子一周,可他们实在是没有能力养活,正想是不是要找家人家送。巧不巧的陆文就来了。
陆文当时已过婚嫁之年,她独来独往惯了,从未想要结婚生个孩子,可当见到小舒涵的那张脸时,她突然就懵了。
小舒涵长的太可爱了,乌黑发亮的眼睛,雪似的皮肤,最主要的一点是,和陆雪,也就是陆文的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陆文就一个妹妹,虽然她长年漂泊海外,可和妹妹的关系却是非常亲密。此时,看着一个翻版小陆雪,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孩子了。
陆文将舒涵带回了鹭洲老家。
当亲戚们见到和陆雪如此相似的脸时,都认为孩子长的像小姨,绝对是陆文在外养的。陆文也是默认,从未和任何人解释过孩子的来历。
陆文尝试了无数方法想要让舒涵走出沉默,可都不管用。
她是心理学专家,在探索人类心理方面,应该已经是比较权威的一个了。她面对孩子的沉默,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感。
终于,陆文决定用催眠疗法……
那是一段在孩子眼中近乎恐怖的经历,小舒涵话语不详,可在催眠状态中不停的尖叫,歇斯底里的哭泣和挣扎中,身心几乎是崩溃了。再联想到老渔民所说的纸条内容,陆文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每晚她都会突然尖叫,从梦中哭醒,醒了却又不说话,双眼木呆呆地张着。原来,是因为恐惧,因为极度的恐惧经历,使她的心灵彻底的封闭了。
陆文非常挣扎,她有办法可以让孩子忘记恐惧,可前提也是残酷的。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舒涵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陆文再也没有办法,于是决定将舒涵那段恐怖的记忆彻底的封印……
陆文回忆往事,不由一声长叹……
当初的决定也不知是对是错?
舒涵虽然彻底忘记了过去,可十六岁那年舒沁突然的出现却让陆文自责不已。
因为陆文最为明白,被隐藏的记忆不是绝对的消失,而只是被大雪掩盖的山峰,随着温度的上升,积雪的融化,最终还是会显露出来。
陆文不清楚十六岁那年,在舒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有一个事件成为了触媒,引发了舒涵身上已经被封印的恐惧。
“不是我制造了舒涵的恐惧,而是舒涵的恐惧制造了我!”——这是陆文第一次与舒沁见面时,舒沁笑着说的话。
她说的话没有错,因为陆文比谁都明白舒涵心底的那块黑暗禁地。
如果说舒沁是为了替舒涵承担那种恐惧感而来,那么或许对于舒涵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陆文左思右想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放任了舒沁的存在……
她暗中观察,处处留心,不让舒涵再受一点刺激。好不容易,舒涵似乎慢慢习惯了舒沁的存在,学习成绩也恢复到了巅峰的水准,可谁又能料到,出事的不是舒涵,反而是舒严松。
想到这里,陆文就觉得头疼。
当初,舒严松执意要加入那个环亚集团,陆文就反对,可他却不知着了什么魔,偏听不进半句劝……
舒严松出事,陆文本来是瞒着舒涵的,把她赶到了姥姥家,撒谎说自己在国外有学术研讨会,而她老爸也正赶上要去海外出差。
女儿高考在即,双亲突然都因公外出,这样的谎言拙劣到极点。可在当时的情形下,陆文也已经走投无路了。
或许说老天本就喜欢作弄人,好巧不巧,舒严松被带走的那天,舒涵突然回家了……
陆文越想越烦恼,起身走到一个小巧的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自从舒严松入狱,舒涵离家后,她一天也没有睡好过。她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却治不好自己的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