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公益沿用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对70岁以上的失独老人称为(姓)*妈妈或(姓)*大叔,对于70岁以下的均称之为大哥大姐,彼此之间的称谓就一下拉近了距离。“当知心人、架连心桥、做暖心事”,精准帮扶,一对一的心理辅导。与失去的孩子,同性别,如果是失去了女儿,就配对一个女志愿者,如果是失去了儿子,就配对一个男志愿者,姓氏相同是最好的。

黄大姐的独女灵灵,高考前因白血病永远离开了他们。不论怎样坚强不屈地抗争,残酷无情的病魔还是夺走了灵灵的生命。病魔,让一个个年轻的生命香消玉殒,让无奈的父母肝肠寸断……

黄大姐思女心切患上精神分裂症,思念助长了她心头的草,疯狂地占领了她的思维。她抱着女儿的东西,穿着女儿的衣服,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发病时,撕心裂肺地哭喊,又蹦又跳,灵灵的父亲都按不住她。

早晨,刚刚安静了两天,她拿起女儿喝水的茶杯再左观右看,手中一滑,砰地一声,玻璃茶杯滑落在地下,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灵灵父亲找来扫帚和畚箕,哗啦哗啦地把碎玻璃扫干净,倒在了一个塑料袋中。

黄大姐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扇着自己的嘴巴,一边呼天喊地地哭闹起来。

灵灵父亲只有拨通了志愿者芳芳的电话。很快芳芳就赶来了,将黄大姐从地上抱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芳芳握住黄大姐的手,就这样一言不发,久久地抱着她,一抱就是三个半小时。

黄大姐眼神如惊慌的鸟儿飞过,下意识地一哆嗦。待看清来人后,缩在芳芳的怀里,浑身颤抖。芳芳就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黄大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复归平静。

黄大姐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芳芳说“妹子,我好了,没有事了”。

奇怪了,黄大姐每次病情发作,只要芳芳来了,将她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她就会安静下来。其实,亲情有时候就是默默的陪伴。

志愿者已与失独家庭建立起亲人般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夏妈妈,风华正茂的儿子大学毕业后触电身亡。曾经担任村干部的老伴受不了打击,突发疾病去世了。留着这个60多岁、心脏不好的老太太,一人守着空****的破败不堪的大房子,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到日落又盼日出……而她,又能盼什么呢?

吉祥打听到正月初五是夏妈妈生日,与芳芳合议,带上面条给她过生日去!

约定的八点,十几个志愿者站在路口,一次次地打电话,奇怪的是,夏妈妈的座机怎么也打不通,“嘟嘟嘟”的忙音,再打,再打……还是“嘟嘟嘟”。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家各种猜测。

奇迹发生在30多分钟后,这一次,拨通了!

原来,夏妈妈得知“城上有人”来看她,一夜没有睡着,又生怕自己唯一与他们的联系工具电话座机出问题。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生怕没搁好,误了电话。哪晓得,哪晓得最后一次,就是没搁好。这样折腾一夜,夏妈妈早上昏昏沉沉眯盹过去,离约定时候半个多小时后,她惊得跳起来,抖抖索索地又把电话机放好。

啊,终于有电话打进来了。

过生日,对于夏妈妈早已经淡忘了,12年了,她没有过过生日。

12年来,第一次,有人为她过生日,为她下寿面。

“我太高兴了,我吃,我吃。”夏妈妈一下子吃了两碗,放下筷子,“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她流泪的一刻透彻心肺地舒服、享受,如同冲决了身体里阻塞12年的河道。她很快擦干眼泪,满脸皱纹的脸不停颤抖。

心思细腻的芳芳环顾四周,上世纪建成的房屋,从结构可以想见当年新砌时的模样。现在,门窗多处破损,石灰大片剥落,墙上霉迹斑斑……大过年的,夏妈妈家里也只有一箱方便面、一条鲢鱼、一碗茶叶蛋,再无旁物。

芳芳不忍心,从口袋里掏出手上带着的钱,志愿者一起凑了1000元钱。可是,更加攫住了大家的心的,是夏妈妈看他们眼神里的孤独和期盼。

“我们会常常来看你,下次,来的人会更多。”临别时,吉祥向夏妈妈承诺。

“下次还来?更多?更多……”夏妈妈含着泪在寒风中挥手、念叨,半信半疑。

第二次,吉祥与吴量一起带志愿者们开着8辆私家车,浩浩****地开进村子。

夏妈妈也满村地跑,告诉乡亲们:“城里的亲戚来看我了。”

30多个志愿者各显身手,男同志电焊装上大门,换了24块玻璃,女同志在厨房和夏妈妈麻利地包饺子。

吴量没想到夏妈妈住在九龙山,6年过去了,再次来到九龙山,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座座老屋就自然抱团而建,即使要有一条通道,也只能容得一个人,一担柴薪而过。老屋墙脚,滴水檐前,就连老屋厅堂都长出青苔。许多没有人住的房子,空关着,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李村长佝偻着腰背,依旧跑前跑后地张罗着。成老吉的年迈痴呆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当初,扎两条粗粗的羊角辫“跳房子”的小女孩,已经成了大姑娘的,到县城上学去了。

李村长带着吴量和宁玲去看刘妈。刘妈照例坐在老墙根下的土墩子上,晒太阳,一条大黑狗蹲卧在她的身边。

突然,大黑狗像一道黑色旋风,呼啦一下子就冲到了他们跟前,吓得宁玲连连后退。

“‘大黑’不叫,有客人来了!”刘妈抖落了身上的泥土,给手心里吐一口唾沫抹在头发上,用拐棍撑着站了起来。

“大黑”不叫了,赶紧跑过来,围着主人一边转圈,一边不停地摇着尾巴。

“刘妈,您还好吗?”吴量与刘妈打一个招呼。

“你是谁?”刘妈已经不认识他了。

“刘妈,他就是送你拐棍椅那个年轻人,不认得了?”

“啊哎,看我这老眼昏花,这个拐棍椅,我一出门就带上它,管用。”刘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满脸内疚。

吴量真的没想到,还用着吴量当初老人手杖拐棍椅。吴量突然想起了,婧起了一个广告词“一拐在手,说走就走”。

“七色花”义工服务团的姑娘们每年都来助学,吴量不想来到这个伤心地,宁玲是吴量的影子,跟屁虫,自然也就没有来过。

“我想起来了,那年你来过,给了我这根拐棍,婧是你的对象,听说来大山的路上遇到车祸去世?对吧?”刘妈低垂着的眼睛,突然有了神,往两边看看。

天啦!这个刘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妈见大家不吱声,她叹了一口气,之后放慢语速,郑重其事地说:“婧是好孩子,我天天给她敬香。”

思念像潮水,一下子涌进了吴量的心头。思念的雾,开始弥漫,婧的语气,婧的神态,婧的声音,婧的气息……思念长了双翼,飞向太空,飞向天堂,披星戴月,梦中有你,也有我;有嫦娥,也有吴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吴量拉着刘妈干枯的手:“刘妈,下次来带一款新电动轮椅给您老人家。”,

“好啊,托你的福!”信赖溢出她的眼角。

“吃饺子哦,吃饺子啦!”芳芳大声地叫喊着,声音在山谷里回**。

夏妈妈这个在农村被人轻蔑称呼“绝八代”的老太,有这么多城上亲戚,还经常来看她?

怎么回事?这件事,着实让小村子轰动了。生活并不容易,所有不起眼的平常时刻,都是永恒的美好。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生日蛋糕端上了桌子,生日快乐唱了起来,夏妈妈瘦瘦的脸颊上溢出红光,单眼皮下的眼仁闪闪发光,笑得像朵花。

从夏妈妈的微笑中,吴量坚信,世上还有真情在。而这种真情,又是超越亲情、爱情、友情之外的情感,是人类独有的善意和温情。

事实上,每一个人都可能突然遭遇没有明天的一天。

死是令人同情的,因为物伤其类:自己也会死。

死又是不令人同情的,因为殊途同归:自己也得死。

对死的思考尽管徒劳,却并非没有意义,是一种有意义的徒劳。海德格尔所说的那样“向死而在”,立足于死亡而珍惜生命,最大限度地实现其独一无二的价值。

吴量和吉祥都经历过生死,他们是不幸的,病魔缠身,备受煎熬。又是幸运的,他们相遇到了,许许多多相识与不相识的朋友,遇到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的爱心善举,这也是他的财富,是他在逆境中可遇不可求的精神支撑。

人们说,善良是可以遗传的。就像雷锋精神一样,会代代相传。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这是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拥有的情怀。吉祥不例外,吴量不例外。

是的,正是有了爱的力量,才能汇聚起众志成城的坚强堡垒,做善事,做好人。金山公益志愿者给社会最困难的群体失独家庭,“当知心人、架连心桥、做暖心事”,他们一定会坚持下去。

每年志愿者都会来为夏妈妈过生日。有什么难处,一个电话就到了。村上人都在议论,这个夏老太,怎么一下子交了好运?

志愿者为夏妈妈过生日,年年都来。这使她整个人为之一振,她不再因为村上人轻蔑称呼“绝八代”,感到抬不起头来。有这么多城里的儿女,她不再紧张、不再卑微,显得昂扬,放松,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