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里，懒羊和老牛正在点菜。看见墨甜上来，老牛还乐呵呵地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懒羊则说：“我们点了鸳鸯锅，小墨你再添些菜。”
墨甜已经完全蒙了，机械地在懒羊和老牛对面坐下，机械地在菜单上勾了两个素菜，然后机械地开口：“你们……”
懒羊见她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笑着解释起来：“我刚刚在楼下等你，刚好见到白总和牛哥过来，于是就凑成一桌了，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人多吃着也热闹。”
老牛和……白总？！墨甜瞄到身边仅剩的一个位置，头皮一麻。
她怎么依稀觉得，事情不像懒羊说得那么简单？她不是在等人吗？怎么会刚好和老牛他们拼成一桌了？是她想多了吗？现在她看着老牛和懒羊，竟然觉得他们笑得格外别有用心……
“啊，白总！”坐在过道的懒羊忽然道。
墨甜和老牛也应声看去，白应辰正从一楼走上来，臂弯里还搭着他的外套。
“久等了。”他来到她们桌前，顺手将外套搭在了墨甜旁边的沙发背上。
墨甜身子一抖，目光下意识溜到她旁边的空位，也就是她这条长沙发椅的另一头……她有种叫服务员加个凳子的冲动。
可是她都坐在里面了，不管是加个凳子自己坐出去，还是让白总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似乎都不大合适。
墨甜在脑内纠结的工夫，白应辰已经淡定地坐在了她旁边。
“点好菜了？”
“嗯嗯，白总您真没什么想吃的？酒也不喝？”
“不用。”
白应辰一如既往的寡言，跟他时间久的同事们都比较习惯这件事。然而墨甜还不习惯，导致吃起火锅时，一块肉都能咬三分钟，也很难融入其他三人的话题里。
老牛讲《时光》测试趋势，她半懂不懂。白总讲年后目标，她一知半解。懒羊讲音乐组的进度，她也只能当八卦来听。唯一让她意外的是，白总在公事上竟然很健谈，虽然回答的都比较官方，不掺一点个人感情。
比起昨天和她单独吃的那顿饭，还是有区别的吧……好像和她吃饭的白总，要更真实些？墨甜恍恍惚惚地吃到一半，白应辰便要回去加班了。墨甜这才发现他拿起的西服外套，竟然脏了一小块。
好像是他伸手拦她时蹭上的汤汁？
“小墨，想什么呢！”白应辰走后，懒羊催促，“多吃点！你看你吃的还没有我一半多，想减肥也不要留在吃火锅的时候嘛！”
墨甜回过神来，把目光从自己的餐碟上移开，不好意思地笑：“我有点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懒羊遗憾地耸耸肩，又开始撺掇老牛吃。老牛毫无压力地嚼着肉，顺便和懒羊开始了饭后八卦。
“话说，白总还是老样子啊，每天除了工作，都不会说些别的什么。”
“前阵子白总不是去当伴郎吗，我听说廖太太的四个伴娘早就盯上他了，趁着那几天跟他去相亲，结果四个都黄了。”
“啊？为什么呀？”
“白总给那四个姑娘的礼物全是一模一样的，人家四个姑娘互相还都认识，一个人在朋友圈晒礼物，被另外三个人看着了，那不黄才怪！”
“噗，严谨还会犯这种错误？”
“听说严谨那天没去，好像是白总自己去选的？这我倒是不清楚。”懒羊笑着说完，又道，“不过我看白总也是没那个心思，能去一趟全都是看在廖总的面子上了吧。”
墨甜默默地听着，心里哭笑不得地默念着“罪过啊罪过”，一点一点把头低了下去。
从火锅店出来，老牛和懒羊各自准备打车离开。墨甜则要去坐公交，便和他们挥手道了别。
直到墨甜走远，老牛才问：“你说的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我昨天可是亲眼见到白总在商场里给小墨披外套！照这个情况，他俩哪怕还没成，我看也八九不离十了！”懒羊踮脚拦车，“反正啊，我看白总和小墨挺搭。”
老牛笑了：“我看你是总让小墨帮着说好话，才护小墨的短。”
“嘁，”懒羊梗脖子，“咱俩跟着白总多少年了？你看除了小墨，还有哪个人敢在白总面前替人说话？换句话说，白总听过别人的劝吗？”
老牛一想，好像真没什么可反驳的，并且还发现了一条：“好像自从小墨到了公司，白总确实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多了不少人情味。”
“行吧，”他说，“反正我早就准备好了给白总的份子钱。”
另一头，对外界言论浑然不知的墨甜已经在公交站旁站了十几分钟，几乎都没动过。不是没有车经过，只是连着两辆公交车上的人都超多，经过她面前时停都没停就开走了。
墨甜好气，可是又没办法。等半天也等不来第三辆，再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眺望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往公司走去。
三楼的办公室果然还亮着，其他的灯却几乎都暗了。想到白应辰昨天向她透露的消息，墨甜这次并没有太轻手轻脚，而是正常地刷卡进了公司。
只是……这会儿进公司的理由是什么呢？墨甜一时没想出来，索性先推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结果，她一推门就看到白应辰在二楼的办公室也亮着灯。而他本人正在电脑后面敲打着键盘。
他没看见吧？没看见吧？
墨甜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打算转身离开。只是“咔嗒”一声，在她身后的房门竟然自己关上了！再抬眼，办公桌后的白应辰正以手肘杵着桌面，歪过身子看她，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她招了招手。
墨甜心虚地走上去：“晚上好，白总……”
“又落下什么东西了？”白应辰语气稍冷。
墨甜打了个哆嗦，半天挤出一句：“没有。”
白应辰最后敲了几下键盘，便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一脸等她解释的表情。墨甜被他看得满头大汗，小声地说：“我就是来看看您还在不在。”
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墨甜又点了两下头：“对，就是看您在不在！我想说今天您帮了我……衣服不是蹭脏了吗？”
白应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接着白天里穿过的西服外套凌空飞到了他面前。伸手抓住外套，他垂眸找出蹭脏的地方，展现在墨甜眼前。
于是，墨甜亲眼见证了上面的污渍一点点从面料里脱离，浮空，最后自主进入了垃圾桶……
接着外套飞回衣挂上，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墨甜笑笑：“在外面不方便这么做而已。”
“噢。”墨甜吞吞口水，想恭维都觉得词穷，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这也太方便了。”
“这种方便，只能用在小事上。而且每件事都是单独完成的，不会同时进行。”白应辰说，“至于一些大事，比如获取知识、创造劳动成果，我都与地球人无异的。嗯，最多只比一些人勤劳，比一些人能抵抗得住外界**。”
他是在解释，他没有破坏平衡？真是认真又谨慎的人啊……
“既然这样，那我……我还有什么能帮您做的吗？”
迎着白应辰不理解的目光，墨甜显得有点窘迫：“我知道您可能不需要，但是今天您帮了我，还是两次……唔，就，我的那个东西和纸巾是您帮着买的吧？反正是您给我的吧……”
顿了顿，墨甜双手背在身后垂下了头：“反正，我是真的没想到，您会帮我。”
和她比起来，白应辰果真淡然得和平时没两样。起身在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个档案袋，他说：“恰好要吃饭了而已。”
或许对他来说真的是恰好要吃饭了，然后举手之劳。但他也不是对每个女同事都会这样的吧？
“那您昨天找我出去吃饭，问我的那些事……”墨甜脱口而出。
白应辰拆档案袋的动作一顿，好像已经知道了她要问什么似的转身看她。
“你是真心喜欢《时光》，又没有投入太深，能站在一个公立的角度看问题，比较有发言权。”他想了想，又说，“而且，至少你比他们多了解我一些。”
多中肯的答案！多意料之内的答案！可明明在意料之内，墨甜莫名的还是有点沮丧，喉咙里有一句话想破口而出。
我能不能，再多了解您一些？这话她光想想都觉得要命，是一点也不敢问出口的。毕竟这么说了，白总会误会她对他……喀喀，会误会吧？
而她只是好奇这个外星生物！觉得既然都能接触了，不妨就多了解了解。
白应辰无奈地看着墨甜在他的不远处兀自纠结，淡淡叹了口气，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惹上了一个小麻烦精。好在麻烦精品质不坏。而她对他的价值，已经在稳定回升了。
这个情况他自然没打算告诉她，而是留在了个人考察记录里。
只要他们不说话，公司里就静悄悄的。白应辰拆完档案袋就回到了办公桌后面，拿出文件一个个地看。
他没有赶墨甜走。但是墨甜孤零零地站在办公桌后，总是不知道手脚往哪放的。毕竟这时候，她面对的更像是自己的上司而不是一个外星来客……于是急中生智了一下，墨甜再次拿过白应辰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这次她没敢问他要喝茶还是咖啡之类，反正先倒为敬。
白应辰起初在认真地翻看文件，并没有开口。不过在水杯落在桌面上时，他抬起了眼，开口道：“你最近做得很好，不需要讨好我。”
墨甜抿抿唇，有点无辜地说：“我知道我最近很努力，只是……我觉得在您看文件的时候，我又没事做，不如就倒杯水给您，还能节约一点您的时间。”
知道节约时间，白应辰表示赞同。只是换念一想，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我相信有这段对话的工夫，足够我自己倒三杯水了。”
墨甜噎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浓了。虽然离末班车还有半个小时，但是自己在这待着，可能真的不大好吧。墨甜一时间有些丧气：“那白总，我先回去了，今天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没那么严重。”白应辰从文件里挑出两张，冲着墨甜举起来，“这个你拿去，能好好填写就是报答我了。”
墨甜好奇地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差点背过气去。
《时光世界观架构意见与建议问答卷》……白总给她的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严谨大概还要半个月回来，在这之前你好好用功。既然是我把你分配给他的，我会想办法把你少学的东西补回来。”
感情您的补回来，就是让我自己钻研到头破血流啊……
“不会的随时问我就好。我这边有语言记录，可以在忙完后统一给你答案。”
哦，还可以留言的……
墨甜心里嘀咕来嘀咕去，末了点点头：“那我走啦。”
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墨甜探回头说：“白总，我前阵子买的咖啡豆还不错，以后我可以现磨咖啡豆给您的，这样比较之下，我就能给您节约更多的时间啦！”
说完，墨甜赶紧灰溜溜地逃了。就像有个雀跃的小鹿在带着她向前，又让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她刚刚好像说了傻话。
……哎呀，不管了，死就死吧！反正，她现在莫名的很开心就是了。
而另一头，白应辰被墨甜诡异的计算方式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今晚的工作量已经完成了，如此被耽误一些时间也无伤大雅。
手边的水杯握起来还有些温热，大概是水的温度。毕竟他看得出来，入夜降温后，墨甜是有些冷的。思及此处，他在脑内纠结了一番“是否该给她加件衣服”，之后又觉得，他对她也无需处处关怀，否则会惹来误会。
白应辰淡淡抿了口水，接着转动办公椅，使自己面向了广袤的夜空。
既然她对他只有惧怕和讨好，那么他也把握着尺度，试图和她缓和关系，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就是了。
如此，他似乎没什么可烦恼的吧……
之后的日子对墨甜来说，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公司里的八卦系统似乎格外发达，传着传着大家就都知道，砖师父是请长假陪着母亲去外地做手术了，于是一天两天的，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墨甜在老板办公室补课的设定。只是莫名其妙的，墨甜发现，似乎找她“说好话”的人多了起来。砖师父不在后，都很少有人会进出老板的办公室，于是她每次有事出去，基本都会带着什么东西回到办公室里。
“这次的是什么？”
偶尔白总能听到时，他是不会问的。但像刚才那样，懒羊挤眉弄眼地把东西交给她，只小声地说了一句：“拜托了，回头请你吃车厘子！”白总就听不出懒羊拜托的是什么。
墨甜摆着无奈脸把像请假条一样的小字条呈给白应辰。
嗯，说好话，说好话……酝酿了一下，她说：“音乐组真的很吃力了，他们的人数没法和我们比，团队的要求又很高……”
“我理解。”白应辰当然知道孙景志来的时候，懒羊是刻意出现去说那些话的，音乐组的压力他知道，那些工作量绝不是多来一个新人就能解决的。
他手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头也不抬地说：“年前公司会组织公费旅游，到时候我让严谨去和他们沟通，安排个适合采风的地方。还有，让他们不用太急，眼下先把所有主城的BGM做出来，其他内容，我已经物色了两个著名的音乐制作人来帮忙。”
“好的。”墨甜认真记住，想想干脆直接先去回复一下。反正她的小任务剧情已经写完了，正等着白总得空给她审核。
“等一下。”
忽地被叫住，墨甜回头：“怎么了白总？”
白应辰不苟言笑地说：“记得车厘子分我一半。”
墨甜：“……哦。”
越来越多的接触，让墨甜更加了解白应辰了。比如“说好话”时，对方要请她喝奶茶吃小蛋糕，白总就不会开口。
但如果对方要请她吃水果，白总就会毫不客气地开口，每次都要一半。甚至有一次她得了一个大红苹果，白总都暗暗地掰了一半过去，之后不知道藏在了哪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的。
“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胖啊？”周末和萌萌出门买衣服时，墨甜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有点幽怨地想着，如果白应辰能把她所有得到的食物都分走一半就好了。
反正她的功劳都只占一半，怎么能在甜食上独享劳动成果？要是白总他喜欢养生，那她下次给他泡个枸杞茶好了！
“啊啊！”忍不住趴在萌萌身上哀号，墨甜直吸鼻子，“萌萌，我好像真的胖了！”
“没事，本来你也不瘦。”萌萌对她在公司的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她好像和同事关系不错，没事就被投喂什么的……顿了顿，萌萌说，“不行你下次把奶茶带回来，我喝！我替你胖！”
“还是算了吧，你保持你的身材就好。免得你再胖起来，我才真的遭殃。”墨甜撇嘴，“某些人嚷嚷起减肥真是太可怕了！”
“嘁，”萌萌抛白眼，“来帮我看看这件衣服合不合适？居不居家？”
“居家，我萌最美，天天在宿舍里蓬头垢面都美！”墨甜敷衍三连。
萌萌早就习惯了，反正最后她也信不过墨甜的审美。试了一件衣服出来，萌萌忽然问：“说起来，你老板最近对你怎么样？”
墨甜被她问得一愣，接着视线飘忽地答：“没怎么样呀，我老板他挺好的。”
萌萌重叹，倚在试衣间的玻璃门上问：“那你的砖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墨甜掐指头算，“两三天？三四天？”
哇，她之前还没注意，砖师父竟然快回来了！
“那就好。”萌萌看不进她内心，但也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了些端倪，想想还是语重心长地说：“总之啊，甜甜，我虽然不了解职场吧，但也知道你这么一直跟着你的大老板，这事不大好。”
墨甜：“我知道的。”
萌萌给了她一个“你这小崽崽知道什么啊”的眼神，接着说：“甜甜，昨天老谭给我打电话，说她单位有个姑娘出事了。过程挺狗血，就是被她人模狗样的老板给骗了，一顿威逼利诱加强迫打胎，后来还把那姑娘闹得里外不是人，最后逼得割腕呢。”
墨甜瞠目结舌：“真的假的？不过我公司好像没出现过这种负面新闻。”
“等有就晚了，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你！”萌萌敲墨甜头，又不好多乌鸦嘴，只能无奈作罢，“对了，年前老谭打算咱们聚一聚，可惜思瑶不好回来。”
“反正以后都有机会见到的嘛。”墨甜保持乐观。又被萌萌怼了一句“没心没肺”，墨甜嘻嘻哈哈一笔带过。
只是在手碰到口袋里的手机时，想起里面还存着白应辰最近的一条短信，墨甜的心情就有点沉闷。他说，“在公司里，你怎样都可以，但是不要露出恐惧的情绪，以免被有心之人看到制造谣言。”
然而，她现在在公司哪里还会害怕？她每天都盼着自己能被领导重用好不好？这样才更容易让人误会吧……
她怎么就开始想要多接触白应辰一点了呢？
“每次听见他表扬……嗯，也不算表扬，就是很寻常地说我哪里做得不错，或者哪里规避了常犯的错误这样，每次听他这么说，我都觉得好开心。”
“我忍不住想，这样在他的眼里，我的价值是不是又回升了一点？”
“嗨呀，一定因为是初始价值太低了吧？所以只要能回一点价值也好，只要能回一点点，我就满足了。”
“唔，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我现在的价值是多少？”
之前用来记录某外星生物特性的本子，如今演变成了墨甜的日记本。起初只是随手拿了个没怎么用过的本子记录在公司里的事，记得多了，再看之前自己紧张兮兮时写下的内容，墨甜觉得有点好笑。
尤其这段时间的记录，大部分都是和白应辰有关的。虽然不外乎工作见闻，但看见自己最新记下的，墨甜愣了许久，还是有所察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别想了。”她不敢说出来，就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字一字地写在本子上：“墨甜你只需要好好工作，别瞎想，砖师父可要回来了。”
就算被白总的盛世美颜迷了眼，也要认清现实呀，只是一时好奇心过多而引起的心头悸动罢了，你们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风和日丽的天气持续了半个秋天，这天突然就降了温，猛地让人有种“冬天近了”的感觉。
墨甜自诩是个理智占上风的人，于是在得到通知砖师父会于三天后准时到公司报到时，墨甜就开始做准备了。从书本杂物到电脑文件，她搬得一样不留，顺便还写了一份自己这段时间的成长记录，叙述了她学会的一些技能，还有白应辰平时会安排她的事情。
“白总，之后我也会很认真，不会松懈的！”墨甜在做好总结后，对着空气说。
虽然白总一早就有事没来公司，但她知道，她的语气和决心他都能听见的！
嗯，真方便。
漫无目的目光在白应辰的办公室里游**了两圈，墨甜还是有点感叹，这竟然是最后一天了。
一个下午就快过去。外头同事们的工作已经开始收尾，墨甜终于把最后一样东西——她自己，给搬出了白应辰的办公室。
“欢迎回来，有没有舍不得独立办公室啊？”鸽子探头揶揄。
“怎么会舍不得，我可是早就盼着回来了！”墨甜拍拍自己原座位上的灰，“还是外面自在！”
“哦？是吗？”
“当然！”
不过话虽这么说着，趁鸽子不注意，她还是悄悄瞄了一眼身后的玻璃门。
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在里面，现在搬出来，难免有些不适应。明明搬出来时离她下班还有半个钟，可她硬是发了半个钟的呆，以至于她打算在下班之前归类的文件还是散乱状态。
她干脆就多在公司待了一会儿，直到把计划里的事情做好，她才关掉电脑。
“准备走了？”
墨甜动作一顿，虚微僵硬地回身，看着靠在她身后玻璃门上的白应辰，点了点头：“嗯。”
难道外星生物也会怕冷？还是他依旧遵循着正常人的身体状态？今天的白应辰竟然换了一件稍厚的米色长风衣，里面一贯的白衬衫也换成了浅灰色高领毛衣。比起平时，今天的他给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就是，整个人好看得过分了，反而会让人有些紧张……
墨甜调整着心态匆匆收拾好东西，来到白应辰面前：“白总您这是回来加班？”
“今天不加班。”白应辰说完，他身后私人办公室的灯先亮了。接着转身推门进去，他说，“我来公司找你。”
墨甜心里一悸，小心地问：“您……还带定位的吗？”
白应辰回身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去办公桌，而是在圆茶几旁坐下，然后看了一眼腕表。
“大概从一个小时前，你就在小声念叨着规整文件的事情，中间几乎没有间断，这些足够判断你一直都在公司。”
霎时脸红成一片，墨甜难堪地揪手指：“我……有吗？”
白应辰“委婉”地回答：“你似乎，确实有这个习惯。”
也就是说，她可能还是个“惯犯”？墨甜秒怂：“那我以后会注意的！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再给我降价！”
白应辰没回答，她不禁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有回升价值的可能又给弄没了。
就在有点忍受不住僵硬的气氛、想去给白应辰倒杯水缓解压力时，墨甜听见白应辰在玻璃桌面上敲了敲。
“我并不是随时都在听着所有人的声音。”
神情恍惚了一下，墨甜抬眼看白应辰。
默认为她没有听清，白应辰刻意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内容，并且简而言之地解释：“目前，我只在听取条件里留了一些关键词，也就是说除了涉及我的内容，其他内容我不一定会完全接收。”
顿了顿，他又补充：“当然，你是个例外。”
墨甜眨了眨眼。半晌，她“噢”了一声，轻轻点头：“那……那您的功能还挺先进的。”
白应辰只是自己的情绪反应比较微弱，但他还是看得出，墨甜的情绪一下子就走了下坡。
她在为自己被区别对待而感到失落？
他蹙眉问：“你不开心了？”
墨甜微怔，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说出你的真实想法，我做个记录。”白应辰说完，外面大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显然是上好了内锁。接着，他一如往常，划出了蓝色的屏幕。
墨甜还是第一次见，乍一下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绕到和白应辰一个面向，才遗憾地发觉她根本看不懂上面的东西。
“这是？”
“母星的科技。”白应辰回答完，看墨甜，目光寻味，“你现在不难过了？”
墨甜张了张嘴，不好意思地退开些，背着手说：“我刚才也没有怎么难过。反正已经习惯了不是吗？”说完她释然地笑笑，“就是知道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只有我在打扰您，就有点不好意思。”
“……”
复杂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白应辰在他的屏幕上做起总结。
虽然看不懂内容，但还是看得出他认真的模样。墨甜一会儿看白应辰一会儿看屏幕，在那屏幕消失后好奇地问：“您那里，休假还要做总结的？”
白应辰弯了弯嘴角，继续做着总结说：“虽说相当于休假，但我来到这里，更多是为了体验和研究地球生物的情绪变化规律，以及生成契机，之后还要整理成报告带回母星心理科研机构。”
其间墨甜悄悄看了他几眼，暗暗思索，比起做游戏写程序，白应辰更喜欢他从母星带来的任务吧。谈及此处，他的目光都要柔和很多。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她都看得出他是很认真的。
在听白应辰对他工作内容的概述时，墨甜被批准了坐在他的对面。她想了想，又问：“白总，今天公司加班的人多吗？”
“天气不好，我让他们都回去了。”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锁了门，免得再出意外。
“那好。”不再等白应辰做出回应，墨甜离开凳子，去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一个袋子说，“这个我上次喝了感觉很棒，新买的还没拆封呢，第一杯就给您啦。”
白应辰坐在原处没动。但在墨甜来回忙碌的时候，又划开屏幕多记录了几笔。
约莫着一刻钟过后，墨甜回来取了他的杯子，接着再出去，回来时已然端着一杯热咖啡。
“好在公司有磨豆机。”小心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墨甜开心地搓搓手，“也好在您今天来公司了，我以为没有机会了呢。”
以后加班的人越来越多，她和他，也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独处了吧？想到这，她就禁不住暗暗失落。
快十二月了。还有八个月，她面前的这个人就要走了，回到他的故乡去，那个不知道离她多少光年，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地方。
洗涮完煮咖啡的器具，墨甜准备离开。
“白总，咖啡您喝吧，我得回去了。”微笑着朝白应辰点了一下头，她摆手道别。但在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低唤。
墨甜回头：“您要加糖？”
白应辰要碰咖啡杯的动作一顿，接着无奈地笑笑：“我今天告诉你的那些，不是让你听听就完事的。”
“什么？”墨甜一脸的茫然。
白应辰只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从今天起，我也将对你开启关键词捕捉机制。只是对你设立的关键词会比其他人稍微多一些。”
墨甜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劳改积极，可以提前出狱了”？
“关键词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
“那我以后说的话，您都听不见了？”
“只要不涉及关键词。”
飞快地进行了两轮对话，墨甜扳着玻璃门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而后开口问道：“那是不是……我以后想和您说话都只能发消息了？”
白应辰挑眉，回答她：“你可以学习一罗，开发一个特殊的关键词。之后就通过那个关键词，开启对我的短时间内‘音源输出有效’。”
墨甜苦恼，问道：“我要自己想？”
“不然难道要我帮你？剧情策划墨小姐？”
呃……
墨甜秒怂，维持着把自己夹在门缝里的姿势，歪头想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那就……外……外星先生？外星先生？”嘀咕了两遍，她看向白应辰，“这样行吗？音量合适吗？”
音量？她真当自己是音源输出装置吗？白应辰啼笑皆非地抬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说：“已经可以了。”
从公司走出去，一直到公交站牌底下，墨甜的心情都维持着不曾有过的轻快感。
真的有种“自由了”的感觉，终于可以在不开心的时候大喊出声又不用担心白总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我自由了。”
趁着周围没人，墨甜在夜幕下，从低声叨念，到稍微克制着，一字一句地轻声喊起来：“我——自——由——啦！”
一阵大风忽然袭来，吹得墨甜直往后退。墨甜便开心地顺着风向小步后退着，看着远远而来的公交车张开双臂低呼：“我终于‘出狱’啦！”
墨甜几乎是被风吹回了学校。刚打开宿舍门，窗外又打了几道闪电，墨甜赶紧钻进屋里，看了看门口的伞架，萌萌的伞不在，她就放心了。
宿舍外开始雷声轰接大雨倾盆，像极了她得知白应辰身份的那天。墨甜躺在**翻了半天外卖列表，最后还是放弃外卖选择了泡面。
只是一切恢复正常，她却忽然有点不习惯了,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孤独感围绕着自己。
“喀喀，我的运气真好，今天没带伞呢，差点就被淋湿了。”对着空气说完，墨甜拿过手机，顺手掀开泡面盖子，在浓郁的香气里翻开微信，点开Chen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吃了两口面，墨甜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点着手机屏幕，忽然清了一下嗓，开口问：“你真的听不到了？”
“嗡”的一声，忽然有消息过来。墨甜赶紧稳住险些被她撞翻的泡面杯，点开消息。
Chen：“到宿舍了吗？”
突然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墨甜弯了弯嘴角，小声呼唤：“外星先生？”
消息又来了。
Chen：“怎么了？”
“唔……我已经到宿舍了，没淋到雨。”
Chen：“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
Chen：“你早些睡，我这边先断开了。”
“噢！好！”墨甜犹豫了下，接着飞快地说，“谢谢你关心我！”
对方没再回复她。然而托了微信功能的福，墨甜有幸注意到了之间存在过“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虽然最后没收到消息，可是墨甜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
“应该听不到了吧？”墨甜狼吞虎咽两口泡面，最后叉着里面的牛肉块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谢谢、谢谢你啊外……喀喀，白总。”
声音渐渐小下去，墨甜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怅然地看着窗外笑了笑：“如果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不过，能遇到他，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幸运。
砖师父回到公司后，策划C组特意出去聚了个餐，庆祝他家人无事，平安归来。
打从来到C组，出场次数便寥寥无几，还丢下了自己请命接手的徒弟，砖师父又感动又自责，饭后说什么也要自己来付账。结果闹着闹着不知道怎么，最后变成了牛哥付账，他在组群里发两百块的随机红包，大家沾一沾光。
“小墨，你抢了多少？我抢了十二块！”在组里和墨甜交流最多的阿瓜喝了些酒，玩得也很开心，抢完红包便满面红光地来问墨甜。
墨甜惨兮兮地举起手机：“一分。”
“噗！”阿瓜差点喷酒，“小墨你也太惨了，哈哈哈！”
阿瓜的笑声立刻引来了所有目光，接着鸽子也“嗬”了一声，盯着手机笑：“两百块，抢一分，小墨这是要接替知秋成为C组非酋（形容运气极差的人）了？”
“你想什么呢，你非酋永远是你非酋。”C组知名非酋知秋同志亮出自己的屏幕，“我还想晚点抢，结果……哎，果然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也是一分？”鸽子惊了，敲着脑袋想了想，“不对啊，咱十五个人在场，十五个人都抢了红包，可还剩下一个最大的没人领……老砖你咋发了十六个？”
闹腾的气氛静了静，砖师父无辜地说：“我是按照群成员数发的。”
众人纷纷朝他抛白眼，开始排查谁是不在场的群员。没过多久，大家面面相觑道：“是白总？”
有人恍然大悟：“之前白总不是进群跟咱们说过事吗？估计那次他没退！”
“得嘞，那这最后一个就让白总抢吧！”老牛拍板，“这阵子白总也挺辛苦，天天替老砖拉扯小墨。”
鉴于白应辰并不是什么无良上司，在公司的口碑还不错，这事提起来，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立刻撺掇老牛快打电话。
不多时，白应辰出来问：“确定给我了？”
大家起着哄借花献佛：“白总别客气！快拿！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墨甜也在盯着手机看，明明没喝酒，她的脸颊却变得红扑扑的。看着白应辰默不作声地领了红包，竟然有九十九块，她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好像一下子就扫尽了阴霾。
“哇，九十九吗？”知秋酸溜溜地说，“白总真不给人活路啊！”
“是你们不争气才给了白总机会！”鸽子说完放下手机，“行了，大家接着喝！”
结果刚过两秒钟，他的手机在桌面“嗡”地震动了一声。
“等等，白总发红包了？九百九十九？我的天哪，白总散财了！”
“哇，这么多吗？赶紧抢，我手机呢？我手机呢？”
大家又是一通手忙脚乱地收红包，墨甜自然也在其中。结果这次知秋都抢了三块两毛二，墨甜看着自己的一分钱，陷入了沉默。
“哈哈，小墨又是一分！”
“小墨你也太惨了，哈哈哈哈，不行我要笑死了！”
墨甜直翻白眼。继而在一片“不管了先祝白总999”、“白总心情这么好吗”和“白总这是给砖哥发的红包吧大家沾喜气了”的声音里，她选择了关机。
但在关机的前一秒，她忽然收到一条消息。下一秒，手机屏幕灭了。
不算宽敞的包厢里，空气有些稀薄，有些闷热。墨甜疑惑了一会儿刚刚一晃而过的消息是什么，再看周围的同事们，拇指在开机键上僵持了一会儿。
顿了顿，她提起包包说：“你们先聊，我得回去了，学校最近查得比较严。”
“嗯，没事，住校生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老牛摆手，“要不要给你配个保镖？”
“不用麻烦了。”墨甜笑着出门，在贪婪地呼吸了外面的冷空气后，才发现阿瓜跟她一起走了出来。
“老牛让我送你上车。”阿瓜说，“我帮你记车牌号，安全点。”
“啊，谢谢。”墨甜含蓄地点头，转身时阿瓜已经替她拦了一辆车，还在她上车时说：“那小墨，记得到了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墨甜：“好。”
不好当着司机的面拆台，但当出租车远远地离开，墨甜还是忍不住怀疑，阿瓜怕是真喝多了。她明明没有他的号码。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墨甜习惯性地歪头靠着车窗，看了看夜景，再看了眼黑着的手机屏幕，终究没有开机。
从聚餐之初发现白应辰不在开始，她对这场聚餐便有些无心也无力。
白总不是C组的人，甚至不是策划组的人，他是老板啊，就算办公室离得很近，他也是你的老板。
明明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明明也想通了，可是他没来她就开心不起来。
“小姐，到地儿了！”
要不是司机说话，墨甜都没注意到已经到了校门口。令人尴尬的是，本来她都抱着今天一晚不开机的决心，结果司机大叔找不开零钱。只能开了手机扫码支付，接着墨甜垂头丧气地开门出去，手肘偶然碰到了身后路过的人，她赶紧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墨甜蓦地一僵。白应辰就站在她的身边。
“你……您怎么在这里？”墨甜神情恍惚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自己是不小心坐到了公司。
白应辰说：“你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之后又关机了。”
他应该是站了有一会儿。咫尺的距离，墨甜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丝冷夜的味道。墨甜咬了咬唇，小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您的消息吗？可能当时我已经关机了。”她赶紧开机翻记录，在看见Chen说“你知道人品守恒定律吗？”后，不解地看白应辰。
“人品守恒定律？”
“嗯。”白应辰颔首，“没有人会永远好运，也没有人会一直不幸。不幸之后，总会发生一些好事，就比如这个。”
“这个？”浏览起白应辰给她看的手机拍摄画面，墨甜眼前一亮，惊讶道，“通过了？”
“嗯。”
墨甜瞬间喜不自胜。她给《时光》写的第一个支线剧情！通过了！会加进游戏里了！
“恭喜你，新进员工墨小姐，第一次正式过审。”
“呃，喀喀，这个……”墨甜甚至有点想发表获奖感言。
不过在她冷静之前，白应辰已经收起了手机，他问：“心情好些了？”
“啥？”墨甜抬眼看他。
“看起来是心情不错了。”白应辰将手插进大衣口袋，微笑看着墨甜道，“所以现在，回去休息吧。你应该没有阿瓜的电话，那么在群里报一下平安就好了。”
“你都听到了？”
白应辰坦然地说：“是他们说到关键词时，有人说阿瓜的服务不到位，应该连车费一起帮你付掉。”
“……哦。”墨甜抓抓头，一下有些失望道，“他们都喝多了……瞎搞事，我又不是没带钱。”
白应辰静静地看了墨甜一会儿，突地，他短促地笑出声。
“快回去吧，”他温声催促，“外面很冷。”
险些就被那笑容晃失了神，墨甜头脑发热地抬手：“等等，您在这稍等一下！”说罢她转身急促地往校内跑去。
再回来时，墨甜的手里拿着他之前的外套。把装着外套的袋子交到白应辰手里，墨甜气喘吁吁地说：“我宿舍条件很一般，万一过年回去赶上水管爆开，衣服就都遭殃了，我还是在那之前，把它平平安安地交给你吧。”
顿了顿，她又跑远了：“那我先回去啦！”
“嗯……”摆了摆手，白应辰无奈地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袋子，嘴角却弯了弯。
“你有没有担心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想让一个人开心？”
忘了曾经是谁问了他这些，今天忽然想起来，他刚才似乎是做了自己曾经无法理解的事情？
虽是莫名其妙而来的情绪，但似乎并不令他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