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小六轮上,周疤子把他的唢呐送给了我。
他说要是他栽在小河村里,我就拿着唢呐去省城找“古风斋”老板,就说是他让我来的。
在最后时刻,周疤子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报仇”。
我都大学毕业了,又不是需要人照顾才能生活的小孩子。
他给我介绍的这个古风斋想必也不是单纯落脚糊口的地方,而是觉得古风斋老板能帮他报仇吧。
在吴瞎子家休息了一晚,我带着周小鱼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临别的时候,吴瞎子拿给我一本封皮已经磨得看不清字的书。
他说那是一本风水秘术,让我有时间就多看看,日后一定用得到。
等我自己觉得时机合适了,可以再回他这里一趟,他还有其他的东西要给我。
我也不知道吴瞎子说的“其他东西”到底指什么,不过应该是对我报仇有用的东西吧。
刘安泰也是个很够义气的兄弟。
他们做警员的,其实工资并不高,他又年轻,没什么积蓄,可是在我上火车之前,他还是硬塞了五千块钱和一部新手机给我。
他说省城不比乡下,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要是花完了还没有着落,就给他打电话。
就当是借给我的,等我有了钱再慢慢还他。
除此之外,刘安泰还答应我一定会帮我找到陈赖子。
没错,陈赖子。
这货是在我们前面逃出村子的,我们出来以后却再没有见过他。
我找一个疯子倒不是因为什么同乡之义,只是觉得这货似乎知道一些很隐秘的东西。
就比如那条暗渠。
从赵美芝跟我说开始,我就在琢磨“蛐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货到了村西南直接就抠开暗渠上的青石板跑了。
或许,他就是因为知道杜春娥或者杜家想要在小河村得到什么东西,才被弄疯的吧。
周疤子也算是个奇葩了,就留给我个“古风斋”的名字,连个大概地址都没说。
好在这年头,查找东西比过去方便了太多。
到达省城的第二天,我就在一条名叫富明街的清冷街道上找到了这家挂着“古风斋”牌匾的店铺。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用“斋”字做店名的,应该是比较高大上的店铺。
就算不是卖古玩字画,也是茶楼、私房菜之类有点档次的。
然而现实却把我教育的有点惨。
人家别的店铺高雅不起来的话,至少还能接个地气。
这古风斋倒好,直接接地府了。
门口左右,两个迎宾的不是穿旗袍的漂亮小姐姐,而是金童玉女两个涂着红脸蛋的纸扎人。
两个纸扎人手上各举着一个牌子。
左面的写着:寿衣花圈金丝楠,先人一路过忘川。
右边的写着:算命测字看风水,小姐姐摸骨免费。
古风斋是个寿衣花圈店也就算了,小姐姐摸骨免费是个什么鬼?
第一句明明有点气势的,结果直接老色批了。
我和小鱼走进店里,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看到人。
喊了两声老板,就听旁边小门里传来一阵“来了来了”的喊叫声。
一个四十多岁,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尖嘴猴腮的枯瘦男人一边提裤子一边从小门里跑了出来。
“两位,是要来买东西的吧?”
男人脸上满是笑意,身子微微躬着,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可看在我眼里却很是别扭。
“我们想要……”
“棺材是吗?要几口啊?我们这里的棺材全是最上等的料子,买棺材送花圈,送火盆送幡儿,可划算了。”
好吧,我终于知道别扭在哪里了。
做服务行业的大多是笑脸迎人,唯独殡葬行业不行。
别人家死人了,过来你笑嘻嘻的上前问“家里死了几口啊?寿衣买一送一要不要啊?我们这里搞促销,要不要多来几口棺材备用啊?”之类的,人家死者家属不捶你捶谁?
“啊,那个……您是老板吧?我,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您看这个。”
我尴尬的对老板笑了笑,把周疤子的唢呐从包里拿了出来。
听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再看到周疤子的唢呐,他就好像学川剧的似的,瞬间换上了一张臭脸。
“咋,周武生那个丑鬼让你来找我的?”
“周武生……哦哦,是,就是他让我来的,我叫陈长生,她叫周小鱼。”
叫了这么多年的周疤子,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周武生就是他的名字。
“周小鱼?那丑鬼的闺女?这还真是随了她爹了,真丑啊,你是他女婿?”
店老板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周小鱼一番,语气中满是嫌弃。
周小鱼抿了抿嘴唇,给我递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这丫头这么多年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说丑,不但没有反驳店老板的意思,反而还觉得拖累了我。
“周武生是小鱼的二叔,希望您尊重……”
一同经历了生死,我本来想说让他尊重一下小鱼的。
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店老板很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行行,我没空听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吧,那丑鬼让你们来找我干嘛。”
“那个……他让我们来跟您学点东西。”
周疤子那货,当初就说让我拿着唢呐告诉店老板是他让我来的,也没说让我干啥。
不过我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让我来学本事的。
“学东西?就你俩?两个土了吧唧的乡下娃子,不好好回你村头的田里刨食去,到这省城里瞎折腾个啥?”
“额,我们……”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是丑鬼介绍来的。学徒,管吃管住,一个月五百块零花钱。干,就放下行李给我打扫屋子去。不干就滚,两个村里来的的土包子。”
说实话,要搁在过去我这小脾气啊,他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大耳瓜子抽丫的了。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也长大了。
周疤子让我来绝对不是为了当个小伙计的。
为了给家里人报仇,该忍的,就得忍。
老板名叫郑尔东,据说是省城本地人。
在这里开店有十几年了。
高人有些怪癖也是正常的。
我和周小鱼放下行李,就在他这里做起了学徒。
说是让我们做学徒,但是实际上我和小鱼干的都是接待客人、打扫卫生,送货之类的杂活。
而真正学徒该做的纸扎活儿,郑老板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不让我们两个碰。
平淡的日子比想象中过的更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半。
这几天的生意是真的好啊,客人络绎不绝。
终于熬到了晚上9点,店铺可以打烊了,郑老板却突然从后面走了出来递给我一张单子。
说是有客人刚打电话来下的订单,让立刻给送到西郊玫瑰庄园去。
我看着这个地址,多少有点犯怵。
这玫瑰庄园,可不是个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