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疑惑的眼神中,爷爷把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给我讲起了昨天晚上他的经历。

昨天晚上,爷爷带着一堆家伙去了周六姑家。

本来听我说的挺玄乎,以为会遇到阴气封门之类的事情,谁知道到了以后就跟我一样,那院门一推就开了。

周六姑的尸体仰面朝天躺在院子里,那一身血红色的嫁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周六姑早就置办好的宝蓝色寿衣。

仔细看去,周六姑的左胸有一处突起。不是女人那种正常的突起,而是挺尖锐挺生硬的那种,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

尸体旁边胡乱扔了几张木桌木凳。

爷爷当时有点蒙圈,进堂屋里看了看,发现周六姑家的堂屋里就和周小鱼家一样,也有一个小灵堂。

上面没有供遗照,却供了好些个牌位。

不过现在这些牌位无一例外,全都折断了,包括正中间最大的那块周六姑男人的牌位也是一样。

爷爷尝试了几种和阴魂沟通的法门,结果完全没有反应。

之前盘踞在周家的那些妖邪似乎全都散了。

走出堂屋以后,爷爷又看了看周六姑的尸体,突然想明白了那些木头桌椅为什么会扔在周六姑的尸体边了。

周六姑的死,十有八九也是杜春娥的手笔。

在死后,她的尸体还被控制着去害人。

盘踞在周家那些阴魂应该是不想周六姑的尸体再被杜春娥拿来糟践,希望有人能把她给烧了。

那些桌椅就是他们提前给准备好的燃料。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烧……

火是具有净化邪祟的作用的,通常妖邪都不愿意碰火。

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周青不来收尸。

不过既然赶上了,就当是做一次好事儿。

烧尸这种事儿,当然不是点个火就完了,要是没人看着,很可能把房子给引着了。

反正爷爷也不着急回家,就在那里等着火把周六姑烧成了一堆骨头渣子。

在他准备用簸箕给老婆子收骨灰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骨灰里埋着一个金属圆盘。

摸出来一看,那竟然是一块铜制的罗庚。

罗庚中间指针区上面的玻璃片已经被烧爆了,里面那根磁针也已经弯曲变形,这玩意儿显然是废了。

可是……这玩意儿是哪儿来的?

爷爷烧尸的时候把那些桌椅砸碎了,把周六姑的尸体放在上面烧的。

搬尸体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周六姑的身上携带这这块罗庚。

很有可能,这玩意儿之前是被塞在尸体肚子里的。

除非是来个喜欢掏别人腔子的变·态。

否则的话,就只有乐意帮周六姑料理后事的人才能发现这玩意儿了吧。

这么看的话,周青没有去给周六姑处理后事,怕是事先已经收到了嘱托。

“爷爷,为什么说把宝压在我身上啊?”

事情我是听明白了,但是有听没懂。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爷爷看着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说当年杜春娥头七那晚,周家其实是死了人的,不然周家当家的也没那么容易和解。

杜春娥当初就和他们周家有人命债。

而这一次,周六姑应该也是杜春娥和她的同伙杀的。

周家想报仇,却又没这个实力。

在小河村里,他们只能指望我们陈家了。

如果后续我回到周六姑家把她火葬了,就算和周家结了善缘。

他们放下两家的仇怨帮我一把,对自己而言也说的过去了。

只是……我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这已经烧残了的罗庚能有什么用。

这一个个的都那么喜欢做谜语人。

你说你们周家想让我帮忙报仇,当时你别把我扔出来啊。

有什么线索之类的,你就坦白告诉我不行吗?

当时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怎么的就冲上了脑瓜顶,我很严肃的对爷爷说,让他把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现在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爷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当年的事情给我讲了一遍。

爷爷讲的内容和当日周疤子说的基本上一致。

而且就像我猜的那样,当初就是二叔把三叔从家里放出来的。

爷爷的故事和周疤子的唯一一点不同之处,就在于周家老七。

据说这个老七当时是在树下守着杜春娥尸体的。

杜春娥头七回魂那天,一上来就弄死了周老七。

爷爷说之前不告诉我这些,并不是想瞒着我什么。

只是三叔和杜春娥的牵扯太深,怕我多想。

哎,其实老爷子也是跟我一样吧。

明明心里就已经怀疑三叔了,但是念着亲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猜想。

不然的话,之前他让我试着去把那个害死福生的家伙找出来时,也不会故意带着三叔一起去周家了。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把昨天半夜在三叔家里看到的东西告诉爷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三叔就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我不想跟三叔就这么翻脸,还是把话先咽回了肚子里。

三叔告诉爷爷,他看到赵一山的警车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一山去镇上搬救兵,如果能安全离开的话,以小河村这事情的严重程度,昨天半夜就该带人回来了。

那辆车是在七里梁的悬崖下面被发现的,位置就离之前陈二狗那小六轮不远。

在警车旁边,还有一辆金杯面包车,里面倒着的是村西头老周家六口子。

当我和爷爷赶到现场的时候,老村长已经在组织人收拾尸体了。

我看到了赵一山的尸体。

据说他是系了安全带的,所以没像老周家那几口子似的摔得骨断筋折头破血流。

他的面色发青,双眼暴突,嘴巴微张,整张脸上写满了恐惧。

很难想象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一位警官身上。

刘安泰在一边看着赵一山,两只拳头撺紧紧的,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里。

当时那情况,他们两个必须有一个回去报信。

死的如果不是主动承担危险的赵一山,就该是他了。

那些收拾尸体的乡亲们表现各异。

有的满脸恐惧嘴里却还止不住的骂骂咧咧。

有的面容冷漠,只是机械性的干着活,似乎对于死人已经麻木了。

还有一个……叫常二牛的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

他脑门子上全都是汗珠子,一双眼睛不停地左右乱转,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也正因为他的哆嗦,手上的席子角没有捏稳,抬着的那具尸体滚落到了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刚好朝向了他。

那个瞬间,常二牛似乎崩溃了。

他尖叫一声,朝着远离村子的方向跑去。

刘安泰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安抚他一下,却被老村长给拉住了。

而其他人全都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常二牛越跑越远。

呵呵,跑?能离开这块死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