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散发着淡淡红光,把桌下这一小块空间照的一览无余。

被我扶着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大肚坛子。

坛子下半截的地方,用炭笔画了一个油灯的图案,油灯上用朱笔画出的火苗很是刺眼。

而在坛子旁边,还放着一个扁平的小纸盒,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我心中百感交集。

福生说他是被关在一个用黑布罩起来的屋子,里边有一口大肚坛。

我在三叔家里确实没找到黑布。

可是现在蹲在桌子底下朝外看的时候,四面都被毯子帘遮了起来,黑乎乎的。

这会不会就是“黑布罩起来的屋子”的真相呢?

就在我想要打开盒子看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我急忙按灭手机屏幕,屏住了呼吸。

“周家这帮混蛋。”

进屋那人念叨了一声,坐在了桌边。

正是我三叔。

此时此刻,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这场景搁在一个月之前,我一定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跳到三叔面前“哇”的吓他一跳。

可是现在,我连呼吸都不敢了。

“春娥,二十年了,你终于出来了。”

头顶传来了一阵水流声,应该是三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而我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三叔这是在和杜春娥说话吗?

那个女鬼也在三叔家里?

我的天啊。

只是跟三叔玩个躲猫猫也就算了,女鬼找人可是冲着阳气去的。

只要我还能喘气,别说躲在桌子下面,就算我挖个坑躲到地下三尺,都有可能被她揪出来!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消了这口气?真的要我们陈家和小河村的人都死绝了,才肯罢休吗?”

三叔轻叹了一声,又念叨了这么一句。

可是过了很久,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这让我心头稍稍松了一些。

看来三叔就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真的有点不明白,那个杜春娥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三叔在二十年后依旧对她如此痴迷。

“唰!”一只脚从毯子帘外伸了进来,险些戳到我的脚上。

我差一点就被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了。

那是三叔的脚。

好在,三叔脚上并没有穿着那种血红色的缀朵绣花鞋。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手里的大肚坛子。

会不会是我多心了?

这坛子只是被三叔随手放在这里的,并不是那个穿绣花鞋的混蛋用来炼鬼的?

“希望长生……哎,算了。你开心就好。”

一声轻叹过后,三叔“咕嘟”一声把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朝卧室的方向去了。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卧室里传来了三叔的呼噜声,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再次按亮手机屏幕,看了那坛子好半天。

这坛子上面有个盖子封着口。

福生当时说的很清楚,坛子里有一种阴邪无比的油。

想知道是不是三叔干的,可以打开坛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古怪的油。

不过我的手在盖子上抓了一会儿,又放开了。

先不说那油有没有味道,万一里面现在炼着别的鬼,或者说油本身阴邪之气非常的重,很容易惊动三叔。

思索再三,我放弃了坛子,转而打开了那个小纸盒子。

好吧……其实不打开坛子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我不想面对三叔要杀我的事实。

可是打开纸盒子之后,我对三叔的最后一点期望幻灭了。

小盒子里放的是一堆剪裁过的纸片。

最上面的一张,是一个白纸小人。

这纸人手里握着一条牛尾鞭子,脚下用朱笔画了一双鞋子。

而在纸人下面,则是用白纸剪出的毒蛇、老鼠之类的东西。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起来,险些发出了声音。

福生口中穿着绣花鞋,拿着牛尾鞭的人,会不会就是盒子里这个纸人?

我二叔可是硬生生的用纸弄出了一个赵美芝。

她不但生下了周小鱼,还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了二十年。

那么……以三叔的本事,加上他可能从杜春娥那边学到的东西,控制这些纸人来为他炼鬼,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三叔……

我轻手轻脚的从桌下钻了出来,看着三叔卧室的方向,隔着裤子摸了摸揣在裤兜里的那把匕首。

二十多年了,我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可是当我走到门边的时候又犹豫了。

我爸和我二叔都走的早,上一辈的长辈除了我妈就只有三叔了。

从小,三叔就带着我上山抓野鸡,下地摸田鼠,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三叔就跟我爸没啥大区别。

可是……三叔现在跟杜春娥一伙儿了。

他……他还要杀我,绝了老陈家的血脉!

我的手开始哆嗦。

虽然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跟我吆喝:“先下手为强,不然死的就是你”。

可是我怎么都没法把匕首从鞘里拔出来。

足足过了三分钟,我狠狠地一咬牙,转头走向了堂屋门口。

也许,三叔有什么苦衷吧。

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在陷害三叔吧?

三叔从小就对我那么好,他填充了我缺失的父爱,他不可能我害我的,不可能的!

杜春娥,一定是杜春娥,肯定是这个厉鬼在我和三叔之间制造矛盾!

我心里不停地念叨这些话,悄悄打开房门走出了三叔家的堂屋。

不过在关上房门的时候,两行冷冰冰的**沿着我面颊淌了下去。

是的。

我心里很清楚,刚刚那些只是我不愿意承认三叔要杀我,自我安慰的开脱之词罢了。

我猜他当时嘴里念叨的那句“希望长生”,后面应该是“能够逃出去”。

可是他并没有说完,而是说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周疤子怎么说的来着?

陈老三已经疯了。

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女人,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家里,我再次靠坐在窗边看着三叔家的方向发起了呆。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很多事情你不是看不穿,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很压抑。

家里本来还有三只下蛋的老母鸡,我妈今天宰了一只,给我们炖了。

要是搁在以往,爷爷该心疼了。

可是这一次爷爷啥都没说。

村里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老三,你去村口那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辆警车。”爷爷慢吞吞的交代了一句。

三叔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爷爷,昨天晚上……”

我拖了个长音,倒不是卖关子,只是不晓得该不该现在跟爷爷把事儿说了。

谁知道爷爷却好像会错了意,冲我摆了摆手,摸出烟袋锅来给自己点了一锅。

“满伢子……周家这次,怕是也把宝压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