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会终结野蛮……”

听到刘盈的话,刘肥心中莫名有些感触。

准确的说,是有些肃然起敬。

作为汉国的藩王,天下第一强藩的齐王,他虽然在文学、数算上的造诣不如刘盈一根,但自忖治国理政的本领并不比刘盈逊色多少。

因此,他也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坐在了刘盈的位置上,会如何处置帝国北疆这个人口数百万,幅员辽阔不弱汉国的游牧部族。

然而他苦思冥想的结果,只是将刘盈制定的政策并进行魔改……

想要原创,万万不能!

而现在他明白他为何会失败了。

胸襟。

或者说是他的同理心。

毕竟他始终将匈奴人当成茹毛饮血不通教化的蛮子来看待,无视了对方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的情感,是和他一样的人。

因此,他想象不出在他的治理下,匈奴和大汉融为一体的可能。

“法制,会终结野蛮……”

刘肥轻声呢喃,突然觉得自己心情格外沮丧,吃烧麦的速度也从之前的一秒一个,降低为了现在的五秒一个……

嗯,这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吃饱了。

毕竟这家店的烧麦格外实惠,一个烧麦里差不多有三两肉馅,四个就是一斤,而刘肥面前的笼屉已经空了高高一摞……

刘邦看了看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刘肥一眼,无声笑笑。

狗屁的法制终结野蛮。

无非就是法家酷吏的严刑峻法,再有镇北军的强力弹压,让匈奴人不敢犯法罢了!

但刘邦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喝茶吃烧麦。

几分钟后,刘邦摸着肚子叹息:“吃不下了,才吃了这么点就撑得慌……哎,看来是真的老了!”

刘盈满脸懵逼。

这家的烧麦一两一笼。

嗯,就是八个一笼。

而刘邦面前放了一个空掉的笼屉,也就是说这老头吃了一两烧麦,合计两斤多肉!

七十多的人,一顿吃两斤多肉……

刘盈想了想开始提议:“要不咱们等下去看表演吧,饭后稍微活动一下不至于积食,路上顺便再吃两串山楂做的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开胃助消化……”

刘邦满脸赞同,指着面前小山般的烧麦:“这些怎么办?”

刘如意微笑:“这还不好办?打包打走呗,咱们晚上热热接着吃!”

他这叫投其所好。

毕竟刘邦也算是草根出身,虽然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但却见不到别人浪费粮食。

刘邦笑着摸了摸刘如意脑袋:“不错,不错,不愧是乃公的好儿子!”

刘盈有不同看法:“打什么包?烧麦一旦放凉了就不好吃了,而且诸如包子、烧麦之类的东西,一旦放置一段时间,再去加热之后就更难吃了!”

“所以,要么现在吃完,要么就干脆别吃了!”

张不疑暗暗点头,心中同时有些埋怨。

都怪刘肥,要不然他们可以吃一顿新鲜的烧麦,然后再留出肚子去那边喝两口热乎乎的羊汤,用腿骨和鲜羊肉熬制的奶白色羊肉汤,撒上香菜蒜苗葱花,再加上一大勺红彤彤的辣椒油,别提有多香了!

可惜了……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微微皱眉:“你说的不吃了,是扔掉?”

刘盈指了指门口装作游客的期门郎:“爹是不是忘了还有他们?而且我敢打赌,今天陪咱们一起出来玩的人,不止有这四个期门郎,肯定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人!”

“对吧,大哥?老四?”

“还有卢叔?”

刘邦转过头,一脸审视。

卢绾摇头说道:“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暗中有些布置,难道不正常吗?”

他的担忧,源自火枪。

从前掌握着火器的军队只有长安城的禁军,以及刘盈名下的幼军,如今的左右羽林军,但现在不同了,镇北军也有火枪火炮,驻扎在雒阳、西北、东北、岭南的汉军同样也拥有火器。

重要的是汉国类似于义务兵制度,所有在籍的男子都要服兵役,这就意味着全国擅长使用火枪的人越来越多!

设想一下,当年荆轲刺秦的时候,如果从督亢地图里摸出来不是徐夫人打造的见血封喉的匕首,而是一把等待击发的短铳呢?

生死,只在一瞬!

面对着大口径的短铳贴脸射击,即便是重甲骑兵穿着的那种厚厚的板甲也脆的像纸,就别说那些贴身穿戴的软甲了!

所有,防患于未然就很有必要了。

听到卢绾的话,刘邦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刘盈却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吃饱了,那就干脆把他们也叫进来吧……嗯,就说我请他们吃顿工作餐!”

刘肥:“……”

这一刻,他之前刚刚对刘盈升起的些许敬意**然无存。

死老二最是无耻了……刘肥咬了咬牙。

这顿饭他结账,但凭什么最后好人却要刘盈来做?

但没奈何,他脸皮薄,做不出去和那些侍卫说其实是他请客的事情……

刘肥哼了一声,起身前往柜台结账。

他看着满脸懵逼的店老板:“可是你说的,茶饮免费续水!这个钱可别再给我算了啊!”

对于这种奸商,他自然不能让对方占自己一分一毫便宜!

店老板看了看那些鱼贯而入的昂藏大汉,忍不住擦了擦冷汗,暗暗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跟刘肥起冲突。

毕竟龙城的律令虽然严苛,但制裁的却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即便官府能将这伙人捉拿归案,但他却要结结实实的挨一顿揍,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于是,店老板瞬间变得毕恭毕敬起来,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人明白,茶饮免费续水。”

刘肥顿时变得趾高气扬,一改之前的想法,伸手在钱包里摸了两下,在柜台上排出几枚‘当百’银币。

“很好,我喜欢你现在的态度,这是饭钱……”

“太多了,太多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难不成你要让我在这里等着你慢慢找零?多出来就算是孤……给你的赏赐!”

刘肥说完,转身就走,给狂喜中的店老板留下了一个壕气万丈的背影。

……

龙城。

顺着城市中心广场向北走一小段路,就是单于王帐所在地。

只不过匈奴王帐虽然依旧保留了‘帐’这个称呼,但其实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帐篷,而是一连串绵延几公里的宫殿群。

傍晚,这里张灯结彩,就连地上也铺满了鲜艳崭新的红地毯。

漠北的冬季天黑的很早,基本上单于王帐前面的钟楼上传出五下嘹亮的钟声后,太阳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天边,唯有亮起来的点点路灯散发出阵阵昏暗的光芒。

但夜色中最为明亮的却是眼前的单于王帐。

这里不仅被点点灯光照的亮如白昼,甚至有彩色的光柱指向天空,按照某种规律来回摇曳,如梦如幻。

匈奴人天性淳朴,和汉人的谦虚内敛截然不同,对他们来说,有钱就要表现出来,否则他们就会看不起你,甚至出言羞辱。

因此,对于匈奴中的有钱人而言,价值千金的宝马多多的买,身上穿金戴银,哪怕把自己压得喘不上气,也要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

而对于挛鞮阿雅这个匈奴女王而言,穿金戴银,宝马香车已经不足以彰显她的富贵。

所以,营造这个如同梦幻城堡一样单于王帐,就是她炫耀自己富贵的手段。

只有如此,她才能获得匈奴人的尊重。

当单于王帐亮灯的时候,许多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如飞蛾扑火般从四面八方而来。

很简单,这里将会有一场夜宴。

夜宴的主人,自然是远道而来的刘盈,而客人,则是匈奴的左右贤王、左右大将等一群匈奴贵姓。

吕马童站在单于王帐迎客。

虽然他点头哈腰,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但那些赴宴的左右贤王却是战战兢兢,脸上丝毫不敢露出半分对赘婿的歧视……

这不仅仅是因为吕马童是汉国的彻候,更重要的是他相当于那些大清洗后上位的左右贤王而言要能征惯战不知道多少倍,所有对他不敬的人,此刻早已经化为一堆白骨,随风散落在辽阔的草原之上。

少顷,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在一片颇具草原韵味的歌舞之中,刘盈怀抱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刘炎登场。

在他身后,还有赶来凑热闹的刘邦、卢绾和张不疑。

刘盈落座主位,环视左右,虽然眼前这群脸上有着高原红的家伙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样露出了满是和善的笑容。

而随他一同来的谒者慢慢上前,气沉丹田:“山呼——”

阿雅顿时带领左右贤王等人跪在地上,大礼参拜,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摆摆手。

谒者高呼:“平身——”

阿雅等人再度大声呼喊:“谢陛下……”

于是,慢慢站起的左右贤王再度偷眼打量刘盈的时候,心中就多了几分敬畏。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种敬畏从何而来……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礼’对参与者的压迫。

刘盈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给自己改个姓……说实在的,你们的名字有些太长了,我都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