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很多走出家门的陇西郡居民,就看到了一副很神奇的景象。
在新修建的铁路两侧,到处是背身而立,腰挎短刀,手持长枪的县兵。
而在步兵组成的警戒线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一队队纵马飞驰,往来东西的骑兵。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毕竟这近一年来,哐哧哐哧的火车他们见的多了,可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却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
人们隐约猜到了什么,忙不迭向家门跑过去。
出来看皇帝啦!
……
陇山向东,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喷吐着滚滚浓烟,声势浩大,但速度却尚不及飞驰的骏马。
这是一列专供皇帝出行的专列,因此在车厢外除了涂刷着‘大汉红’的颜色外,还大量使用了青铜和鎏金的装饰,使得阳光下整部列车烨烨生辉,无不彰显着皇家气象。
刘盈坐在他专属于他的车厢内,化身无情的盖章机器,啪啪啪啪的在面前的奏疏上盖上印玺……
车厢门哗啦一声打开,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袍的张不疑走进,手中拿着一张最新发来的电文,只是他脸上的神情说明了电文上并没有写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刘盈头也不抬地说道:“要是长秋殿发来的,就直接扔了,免得我看了闹心……”
长秋殿,是卢虞居住的宫殿。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点头,直接将电文扔进垃圾堆。
他坐在刘盈下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话说,这是皇后给你发的第七封电文了,你就不好奇上面写的是什么?”
刘盈无声笑笑:“不好奇,反正没什么好话,大抵就是在指责我负心薄幸,说话不算数,将她丢在长安自己跑出去玩巴拉巴拉……好在火车上没有电话,否则她就直接打电话骂我了……”
张不疑仰头笑了两声:“我觉得皇后骂你是应该的……”
“你想啊,你这次跑去河西玩……嗯,是西巡边陲,不光把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带上了,就连芷阳也被你带了出来,皇后那个年纪玩心正盛,你把她丢在长乐宫监国,属实是有些过分!”
“而且,皇后监国,如此离经叛道之举,可能也就是你了……”
刘盈摊手,很是认真地说道:“刘炎尚且不满周岁,如何能离开母亲照料?这种时候她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况且,国事主要有曹相打理,卢虞只需要保管好那几块皇帝印玺就可以了。”
嗯,他本来是想带着卢虞一起出去玩的,毕竟当初卢虞生刘炎的时候,他对卢虞有过承诺,但事到临头却被吕雉给否决了。
理由很简单。
刘炎尚且不满周岁,不能离开母亲,需要处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并且由固定的成员进行照料。
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解,就是新生儿的免疫力特征常表现出免疫系统发育不够成熟,功能尚欠完善,没有接触过母体之外环境的各种病原,也没有接触过食物蛋白等种类繁多的抗原性物质,存在着生理性免疫低下。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吕雉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隐约猜到了几分。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太快了。
因此像刘炎这样的皇子,准确的说是内定的皇储,一天都不能离开卢虞,以及专门为刘炎设置的那些女官、宫人的视线,为的就是防止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发生……
其实不止太子,其他皇子也是如此,幼年时居住宫中,防止被人调换。
虽然刘盈觉得不会,毕竟他最初的想法是将刘炎交给窦漪房,让她连同刘武一起养在身边,但吕雉很坚持,刘盈拗不过,只能是替吕雉背了这口黑锅,让卢虞接连骂了他好几天……
甚至于此刻他已经坐在了西巡的火车上,卢虞依旧气不过,发电文骂他……
嗯,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刘盈连一封电文都没有回复。
已读不回,杀伤力和嘲讽程度尤其惊人……
刘盈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反正卢虞还是个小女孩的性子,好哄,他明年封禅的时候带上卢虞一起去爬爬泰山,再到海边吹吹海风,吃点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蛎子、皮皮虾之类内陆少见的海产,差不多就能哄好了……
饿了……刘盈看看侍立在另一边的中行説:“让人做点吃的送过来。”
张不疑摆摆手:“我刚陪着芷阳吃过早午茶,就不吃了。”
刘盈冷哼,翻个白眼:“什么档次,也配和朕在一间车厢用餐?”
张不疑愣了一下没有言语,毕竟他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但这个仇,他记下了!
少顷,刘盈面前摆上了一小碟糖蒜,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肉烩面,许是为了吃饱,在烩面旁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腊汁肉夹馍。
这些略显寒酸的吃食,和周遭的陈设奢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毕竟这是皇帝专列,刘盈这间专属的包厢内的摆件各个价值连城,甚至于连车厢的天花板采用的也不是本土的木料,而是从西亚千里迢迢运来的丝柏!
嗯,丝柏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原生于土耳其,后传入欧洲。
这种木料的珍贵之处,在于其不需要任何加工,天然就散发着类似于龙涎香味道的木质清香和琥珀香味,《圣经》中把丝柏树称为‘植物之王’,说‘佳美的树木就是黎巴嫩的香柏树,是耶和华栽种的,都满了汁浆’,而黎巴嫩国旗上印着的图案,也正是这种树木。
只是刘盈对此并不在意。
吃饭,就是为了吃饱,一味地贪图享乐,反而是落了下乘!
不过在吃饭之前,刘盈还是看着张不疑稍微客气了一下:“吃点?”
张不疑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笑容,轻轻摇头:“真的吃不下了,我说过来,来之前我陪着芷阳吃了一顿早午餐,这时候还总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蟹黄汤包和脆皮乳鸽的味道……”
刘盈长叹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餐券,交给了那个送餐完毕之后,依旧站在车厢内不走的列车员。
皇家一号列车的建造和维修,以及这些列车员的薪资全部由国库承担,但乘坐者的一应饮食花费,则由个人承担……
因此,张不疑没有上套,刘盈就只有自掏腰包……
姓曹的我饶不了他……刘盈边吸溜着面条,很是不满地说道:“你和刘乐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下次记得叫上我,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这厮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张不疑压下心中的嫌弃,点了点头:“行吧,到时候我给芷阳说一声,看她让不让我叫你……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因为你之前改组铁路,成立大汉铁路总局的事情,芷阳现在还生你气呢!”
“她生气?”刘盈皱眉:“怎么,她还真的准备债转股,买下长罗铁路?”
张不疑摇头:“那倒不是,芷阳就是想要尽快让你修通前往戈壁滩的铁路,她好去看一看什么是瀚海阑干百丈冰,什么是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毕竟她要是大股东的话,铁路先往哪修就要听她的……”
幼稚鬼……刘盈站在智商的制高点上嘲讽了一把刘乐,转而得意洋洋的吃着面。
张不疑左看右看,满是赞叹道:“漂亮,真是漂亮,到底是皇帝专用的车厢,就是比芷阳的那个漂亮多了!”
刘盈含含糊糊的回答:“那可不,十万钱一平呢!”
“多少?”张不疑愣了一下,满脸震惊:“才十万就能弄成这个样子?骗人的吧!”
“骗你是小狗!”刘盈仰起头说道:“真的是十万钱,不过是最后算下来的综合成本,要是不计算抵充建造费用的赞助费和冠名费,成本大约在二十万钱上下……”
张不疑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十万钱能装修成这个样子,就和芷阳商量一下,也买一条火车装修成这个样子,将来乘坐专列去天南海北转一转……”
“嗯,规制肯定不同,毕竟不能僭越……”
壕无人性……刘盈冷哼一声,决定从今晚开始,就带着许负还有臧儿去刘乐那里混吃混喝!
省不省钱的无所谓,就是过一把打土豪的瘾!
张不疑又看了周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么贵的造价,曹相能同意?还有,什么是赞助费和冠名费?”
刘盈用面汤漱了漱口,解释道:“你还记得萧相曾经说过的话吗?”
张不疑摇头:“哪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萧相这几十年说的话多了去了,我还能都记住不成?再说了,萧相是你老师,又不是我老师!”
刘盈笑了笑说道:“行吧,我的错。”
“就是当年未央宫建成的时候,我爹站在城墙上表示不满,于是萧相说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我爹虽然还是不满,因为他的长乐宫没有未央宫大,但萧相说的也在理,于是我爹只能认了……欣然住进了长乐宫。”
“因此我对曹相说的大抵也是如此,车厢造的豪华一点,舒适一点,一次投入,但能用上个几十年,算下来也很划算了。”
“毕竟蒸汽列车分车厢和车头两部分,车厢只需要简单改造一下,就能适应不同的车头,比如正在研发中,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就能应用的内燃机车……”
“内燃机车?”张不疑愣了一下,不过并不打算多问。
如今的大汉日新月异,每天都会出现很多他完全不懂的东西,因此他只需要知道会如何使用即可,没必要去知道背后的原理。
于是他点点头:“懂了。那赞助费和冠名费呢?”
刘盈指着张不疑坐的那张椅子:“如果你今天去长安东市逛的话,就会发现,在那里会售卖这把椅子的同款商品,虽然上面的纹样会有所不同,但在椅背之后会有一行小字,皇家一号列车同款……”
“而这样的东西,不只有桌椅板凳,还有灯泡、地板、马桶、洗手池,甚至车厢上的玻璃……”
“这,就是冠名费。”
张不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在如今的大汉,刘氏就是顶流,虽然所谓的皇室同款其实假的不能再假,但架不住汉国的百姓喜欢,愿意为之付费!
这,就是民心所向!
这,就是生财之道!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能够售卖这种皇室同款商品的店铺,要么是少府控股,要么是刘盈偷摸着用来攒私房钱,要么就是刘盈家里那只貔貅开的,旁人是万万不能!
但他是帝婿,没道理不能掺和一下啊!
大不了,给刘盈几成干股不就行了?
所以他看向刘盈说道:“下次你再搞这种向皇室做贡献的事情,一定要通知我,我毕竟是帝婿,也是要为帝国,为皇家出一份力的!”
冠冕堂皇卑鄙无耻,有几分皇室成员的味道了……刘盈给了张不疑一个‘收到’的眼神,旋即笑着说道:“至于赞助费,你回去问一下我老师,就是你爹就知道了。”
“我爹?”张不疑皱眉:“这造火车,关我爹那个终日称病不朝,到处游山玩水的人何事?”
好吐槽,大孝子……刘盈打了个响指:“我老师虽说闲云野鹤,但毕竟是国之功侯,自然要为国家出一份力!”
“所以营建火车的部分费用,就是全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彻候、诸王乐捐而来……”
“尤其是我的那些手足兄弟。”
张不疑沉默良久,看着刘盈问道:“齐赵给了多少?”
刘盈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张不疑问道:“一百万?”
刘盈摇头:“你这是在侮辱人,要是我大哥在此,分分钟让你血溅五步!”
张不疑再度问道:“一千万?”
刘盈摇头:“就不能打开一下思维?国之帝婿,怎可如此小家子气?”
张不疑瞪大眼睛:“一亿钱?”
刘盈嘴角扬起:“虽不中,亦不远矣!”
“一亿五千万!”
“当然了,这些钱不仅是建专列,还有修缮泰山行宫,以及山顶圣祖庙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