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传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几个黑箱子,以及满地零零碎碎,说不出名字的零件,卢绾和刘邦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作为上了年岁的老人,对于新生事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保持质疑。
不过他俩也同样见证了数不清的,颠覆他们固有认知的新事物,因此现在就处于质疑和相信二象性之中……
尤其是刘邦,他质疑完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好奇的情绪,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把,试试手感……
只是在他身边,卢绾一把拉住,小声嘀咕:“别乱动,免得到时候他弄不成了,又赖给你,你家小崽子多奸诈,你不清楚?”
嗯,卢绾素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盈……
你等着,将来卢虞得给我生个足球队……刘盈满脸鄙夷的看着对面那两个满脸鄙夷看着他的老头,双手抱臂问道:“爹、卢叔,你俩找我干啥,没见我这正忙着呢?”
卢绾看了看刘邦,示意他去说。
怂货……刘邦慢悠悠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你卢叔这么些年一直在长安住,都没怎么回过封地,这不是正好要在辽东用兵吗?所以他就想着,能不能让他去带领北路军……毕竟你卢叔是燕王以及太尉。”
刘盈看向卢绾,心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字。
该!
当日开朝会的时候,刘盈专门让人去通知过卢绾,结果那厮说自己身体欠佳,恐怕来不来了……
但其实吧,那厮是领着自家媳妇和闺女去大戏院听戏去了……
如今听到樊哙领兵挂帅,又心痒难耐了。
早干嘛去了?
刘盈摇了摇头,满脸为难:“这恐怕不好办吧……”
嗯,假的。
毕竟和历史线上不同,卢绾的女儿再有两年就进宫当皇后了,而刘邦依旧建在,没有了吕雉的支持,樊哙凭什么敢和卢绾争?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对刘盈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卢绾喜欢他,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卢绾讨厌他,也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
所以,刘盈特意拉长音,就是为了点醒卢绾。
果不其然,卢绾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咬着后槽牙憋出了几个字:“说条件吧。”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刘盈笑眯眯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了一根手指:“燕民二十万户……战后移民辽南半岛(朝鲜半岛)。”
刘邦满是好奇:“不是说兴灭继绝吗?嗯,对,现在继绝不了了。不过,那破地方有啥好要的?崇山峻岭,冬天还冷……”
“冷归冷,但河谷还是能住人的,尤其是有煤有铁,资源也还行……”刘盈辩解两句,旋即挠了挠头,让人将今年最新版的一副舆图拿过来。
“爹、卢叔,你们看,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卢绾轻轻摇头,刘邦捏了捏下巴,做出我懂但我不想说的神情,很是认真的频频点头。
呵呵,这老头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刘盈指着舆图说道:“图上深红色的地块,是汉庭中央直辖的郡县,浅红色的是诸侯王国以及几个总督府、都督府、都护府下辖的方国。”
“至于白色的地方,用红笔标注的是尚未成为汉之藩属的国家或是部族,黑色字体标注的是咱们的藩属国……”
“所以,现在看出来了吗?”
卢绾再度摇头,刘邦依旧是我懂但我就是不说的神情,只是他双眼中的茫然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毕竟,他已经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身体虽然硬朗,但头脑已经不复从前的清明,尤其是跟不上思维越发清奇的刘盈……
于是刘盈满是鄙夷的左看右看,直到卢绾攥紧拳头准备发飙的时候,才指着渤海向东的地方说道:“看,从这向东,全是粉红一片,但唯独这里有了空缺,造成了舆图的不美型!所以别说卫满动手了,就算是卫满不动手,过两年我也要对他们动手……”
“要不然,这强迫症根本受不了哇!”
嗯,这是他玩P社游戏时留下的病根,地图填色,有时候就为了地图的完整性,直接以‘帝国主义’的口号宣战……
所以,更别说那些地方本来就是汉之玄菟、乐浪,属实是一点都不能少!
听到刘盈的解释,卢绾满脸懵逼,刘邦沉默了片刻,咋吧咋嘴说道:“二十万户?是不是少了些?”
“不少了。”刘盈摇摇头说道:“那里的基础条件太差,需要边修路边移民……不过好在如今国内的粮食多到吃不完,因此辽南半岛的移民不需要从零开始平整土地开垦农田。”
“到时候直接赐爵一级,这样他们就可以合法蓄养一两户耕奴为其劳作,至于自己,则搞基建或是进工厂、矿山打工。”
“之前不是说了嘛,那里多煤多铁,矿产丰富,如今有了蒸汽挖掘机、抽水机、升降机之类的器械,再加上靠近海洋,运输起来也方便,要不了十几年,发展程度就不会比中原差劲太多。”
“所以不光是迁燕民二十万户,后续还要从楚、齐、荊、赵、中山等国迁民百万户……”
卢绾看了看刘盈没有说话,刘邦沉默片刻,轻声叹息:“如今你是皇帝,国家大事自然由你做主,但莫要忘了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这老头又想歪了……刘盈抿了抿嘴。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着什么遏制异姓王同姓王,强令从他们那里外迁人口,主要是因为帝国管辖下的郡县人口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迁徙。
或者说,如今的汉国并不限制人口流动,很多百姓家中次子长大之后,就会选择背起行囊去远方闯**一下。
毕竟汉国整体上来说地广人稀,而且雨后春笋般建起的工厂也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
但诸侯国不同。
他们的收入来源很大一部分是人头税,所以他们不太愿意百姓离开封地,尤其是刘邦在卸任之前颁布诏书,确认了推恩令的存在。
因此,那些居住在诸侯国,从前没有合法继承权的次子和庶子,如今也有了从长子那里分一杯羹的法律背书。
农耕文明,百姓安土重迁,当他们从父辈那里继承了土地,再盖上几间瓦房、娶个媳妇生个娃,只要饿不死,就不会想着出去闯**。
这,不符合刘盈为这个时代定下的主旋律。
尤其是如果让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只怕历史的怪圈就会再度重演,中国人首先开始了地理大发现,但最终却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将无尽的海洋和陆地拱手让了出去。
不过刘盈也懒得解释,只是专心搞着眼前的调试。
于是,刘邦的注意力也渐渐被眼前这莫名其妙,光怪陆离的一幕所吸引。
尤其是刘盈在一个黑箱子前摆动几下,另一个黑箱子里的蜂鸣器滴滴滴滴的响起时,刘邦更是恨不能自己上手也摆弄一番。
嗯,能响就说明没什么问题……刘盈心中小声嘀咕了一句,旋即看向等在门口的韩谈:“让人来把电报机抬走,之前那个训练手册刊印出来了吗?”
韩谈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內侍走入,拱手说道:“回陛下,电报公司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让人去街上张贴文书,招募学员了。”
你看,这就业岗位不就又有了……刘盈轻轻颔首,旋即看向探着脑袋恋恋不舍盯着电报机被抬走的刘邦,皱眉问道:“吔?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态度?”
……
蓝田南,大军校场。
隆隆鼓声之中,一个穿着全套板甲,如同铁罐头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在演武场中飞奔。
只是他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骑枪,而是火枪。
准确的说,是两把大口径手枪。
在战马凌空而起的一瞬间,人马合一的骑士瞬间找到了最佳的射击机会,于是他双手分别瞄准不同的目标,同时扣动扳机。
滚滚白烟中,两声枪响几乎重叠,与此同时,被当做标靶的纸人也四分五裂。
毕竟这种口径的手枪,近距离射击下,即便是号称拥有冷兵器时代最强防御力的板甲也是一枪一个洞,就别说是纸人了。
于是,当报靶的声音响起时,校场上顿时欢呼一片。
只是在刘盈旁边,广严侯召欧抚须而笑,满脸谦逊。
毕竟那个铁罐头,是他的大儿子召胜。
嗯,召欧是沛县人,一路跟着刘邦攻入关中,怀定三秦,楚汉战争时期和郦食其共同劝降燕王臧荼,之后又参加了垓下之战,因此封广严侯,食邑两千两百户。
刘盈今天到此,为的是点将。
准确的说,是分蛋糕。
战狂之所以是战狂,主要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打仗攫取自己平时无法获得,以及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获得的财富地位。
所以,刘盈这些天的身边,就聚集起了一群嗡嗡嗡嗡的苍蝇。
为了‘公平起见’,或者说是刘盈想要出来玩,以及看看这帮二代中有没有可用之才,就有了眼前这一幕沙场点将。
刘盈看了看满脸谦卑,但双眼中写着快夸我三个字的召欧,笑着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陛下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召欧抱拳,满脸堆笑。
贱不贱呐……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他的嘴角旋即扬起。
因为今天,不止武试还有文试!
张不疑作为大汉顶流,勋贵圈子之中的当红炸子鸡,和那帮功臣二代目、三代目们都很熟稔,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
比如召胜,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可惜人不可能是个全才,若是让他提笔写字,三个时辰能写两百个字,都算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张不疑只是一言不发,专等看乐子。
站在张不疑另一边的,则是抹不开面子,被一众功臣从家里拽出来的韩信。
他作为刘邦认证的攻必克、战必胜的汉初三杰,在刘盈亲至的场合下,如果对那些正在演武场上表现自己的功臣子弟们点评一番,准确的说是美言几句,则那些年轻人必然仕途通畅。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厮名叫韩信,就是怒怼刘邦只有自己十分之一能力,以及耻于和樊哙同伍,并当众表示出来的韩信。
所以,指望这种人玩点花花轿子大家抬的事情,属实是痴人说梦。
不过韩信也有另外一点好处,那就是他毫不留情的怼人,但也会很中肯的赞扬。
比如召胜手持双枪,能在奔马上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虽说主要靠的是运气,但背后也同样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因此韩信捏着胡须,看向正在刘盈面前表示谦虚的召欧:“广严侯太过于虚伪了。人说强爷胜祖,你家召胜就比你强了太多,你三十步内别说手持两把手枪,就算是一支有膛线的卡宾枪也未必能上靶……”
刹那间,鸦雀无声,召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点点转过头说道:“淮阴侯教训的极是……某今日回去之后就勤加练习……”
哈哈哈哈嗝……刘盈用力拧了一把大腿,深呼吸两口说道:“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有了火器,个人勇武就越发的不是那么重要了……广严侯的能力并不在个人技击,而是指挥骑兵作战,淮阴侯有些苛责了……”
张不疑面容扭曲,哆嗦着嘴唇问道:“比武进行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通知准备文试了?”
没等刘盈说话,召欧皱眉问道:“中书仆射可是身体不适?”
张不疑满脸痛苦的摇了摇头:“没事啊……我很好,就是腿被蚊子咬了一口……”
刘盈一脸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准备文试吧。想来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必然不会令朕失望……”
……
啪!
啪!
刘盈一脸暴怒的接连扔掉两份卷子,让站在他面前的一种功候战将连大气也不敢喘。
“孙武和孙膑弄岔了情有可原,朕不怪你们,毕竟年代太远了……”
“李牧和白起也能弄错啦?”
“啊?”
“李牧坑杀赵军四十万?哦,朕明白了,合着封号都叫武安君,就是同一个人啦?”
“平日里一吹就是个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双全,到了正儿八经时候了,就给朕写了这么点狗屁不通的东西?”
“居然还有人敢交白卷?你以为你不写名字,朕就不知道是谁了?”
“大家都写名字,就你不写,咋的,以为朕不认识你?”
“真是个小机灵鬼!”
“还有,连刚刚启蒙的孩童都会计算的大军粮草问题你们都不会算?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啦?”
……
在刘盈的咆哮声中,他对面那群二代、三代们变得越发谦卑,恨不能低入尘埃之中。
但这只是在装模作样。
毕竟在他们看来,分得清李牧和白起有什么用,他们的老爹祖父大字不识一箩筐,不照样也从沛县起兵,横扫天下!
刘项原来不读书!
再说了,计算大军粮草的事情本来也不归他们管,他们有的是钱,大不了到时候雇佣几个穷书生,将写写算算的活包出去不就完事了?
作为武将,他们只管厮杀!
刘盈骂骂咧咧了一会,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狠狠闷了一口凉茶,结果又被呛到,更是咳嗽连连,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看起来神情越发狰狞。
麻蛋,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刘盈慢吞吞坐回椅子后,摇了摇头,回想起曾经上网冲浪时学习过的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比如近代军校制度的起源,大约分两种模式。
其一就是清末民初很流行的讲武堂,也就是武备学堂模式。
这种模式最早出现在沙俄、普鲁士之类的封建君主制国家,主要特点是学习时间相对较长,而且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这是因为当时的贵族一般不上学,而是在家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家庭教师的能力有限,这就要求贵族子弟在进入军校后,还要花费时间继续一部分基础知识教育,然后才能进入军事专业教育。
进入19世纪下半叶,随着基础教育的发展,武备学堂模式还衍生出了预备军官学校,贵族们依旧在家接受初级教育,然后去预备军官学校接受中级教育,再进入武备学堂。
而另一种是专门教育模式。
这种模式以美国最为典型,即青年首先在国民教育系统接受充分的教育,然后再学习几个月到一年不等的初级指挥学。
美国采取这种模式的主要原因是美国没有军事贵族的传统,毕竟那个年月美国只是个建国没多少年的新兴国家。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历史,但有钱,因此美国的教学水平以及国民受教育程度,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可以算的是上顶流。
于是这种军官培养模式也慢慢传到了欧洲,比如小胡子的好几个元帅,就是毕业于这种教育类型的军事学校。
而清末引入的军官培养体系,是武备学堂模式。
原因也很简单,清朝当时根本没有建立国民教育体系,几乎全部的基础知识必须由军校来教。
刘盈看了看面前凌乱的试卷,觉得教育改制的问题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建军校。
毕竟他也是个战狂……
刘盈抬起头,用一种暴风雨前宁静的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都还站在这干甚?等着朕留你们吃饭?有脸吃吗?”
于是,一群如释重负的人走了之后,徒留下双手抱臂看乐子的张不疑,以及满脸无所谓,早就见怪不怪的韩信。
张不疑慢吞吞的走过来问道:“中午吃啥?”
刘盈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阿姊传染你啦?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不疑冷笑:“很好,这句话我会如实传给芷阳。”
刘盈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军营外面有家小店面条做的不错,自制的豆腐干更是一绝……”
……
辽南半岛,王险城。
城中的大火已经熄灭,遍地尸骸的景象也已不复存在。
只不过那些或残破,或保存完好的民居之中,居住的主人已经换成了卫满军队的家眷部众。
这就是他们愿意跟随卫满攻入王险城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王险城中的狗都有一个舒适的狗窝,而他们这些为了箕准打生打死的战士,却穷困潦倒,上无片瓦遮身的游**在半岛之上。
嗯,有些夸张了。
但毕竟他们居住的只是木头房子,而王险城中,却全是水泥混凝土房子!
相比于木头窝棚,水泥房子更加结实、厚重、保暖就不必说了,重要的是冬天的时候可以尽情的烧柴取暖,完全不必担心墙壁会被火焰引燃!
不过改善最大的,当属卫满。
如今他坐在箕准花了大价钱从汉国请设计师修建的王宫之中,怀中拥着的是箕准那个尚未来得及享用的姬妾。
只是尽管对方摆动腰肢,如蛇一般在他怀中蠕动,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享乐的神情。
相反,他觉得厌烦!
于是他一把将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扔在地上,在对方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时候,独自站起走到窗前,大睁着一双三角眼向西眺望。
那里,一片雾蒙蒙,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
但卫满还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宫阙,一个拥剑而坐,冕旒遮面的男人。
那是汉帝国的皇帝,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并不打算给他留一条活路……
凭什么?
他诛杀懦弱无能的箕准,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人人得而诛之!
而你的父亲斩蛇起义,诛灭暴秦,就是吊民伐罪,顺天应人?
这,不公平!
卫满在原地站了许久,愤懑转变为战意。
如今的王险城坚城一座,汉人要战,那就殊死一战吧!
于是他转过身,战意昂扬的走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狠狠的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