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代,骑兵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王。

哪怕没有马镫马鞍蹄铁,人马合一的冲击力,对于站在地面的步兵来说也同样是一场噩梦。

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哒哒的马蹄声一阵紧似一阵。

秦军校尉只手平端长戟,双膝夹紧马腹,目视前方,不断地前进、前进,**的战马和他一样,大口喷出沉重的呼吸。

他的目标,正是在郡兵之中大肆砍杀的樊哙。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为了大秦,为了已经不复存在的蓝田军,为了……为了那个对他如父如兄的将军!

秦军校尉催马愈急,身后十余名骑兵紧紧跟随。

如果有人这时候从空中俯瞰下去,就会看到骤然加速前进的秦军骑兵,宛如一支离弦之箭,势不可当。

楚军中,一个头戴着羽饰头盔,手长脚长的少年微微转头,看到了旁若无人的秦军校尉。

他那张即便是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也没有丝毫表情的扑克脸上,骤然闪过一抹喜悦。

这人正是刘盈的门客,申屠嘉。

他在大军开拔不久之后,就自愿加入了樊哙带领的陷阵之士。

陷阵之士虽然死亡率很高,但每战争先,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掩护我!”他大声下令,身边的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兵立刻填补了他的空缺。

申屠嘉后退两步,从背上解下一支长约四尺的战弓,张弓搭箭,目标直指那个策马狂奔的秦军校尉。

嗡!

弓如霹雳弦惊。

秦军校尉面上中箭,应声而倒!

“好箭法!”

樊哙擦掉糊在脸上的鲜血,大声称赞了一句,旋即用卷刃的长剑,劈倒了挺着长戟,向他冲来的敌人。

申屠嘉含蓄笑笑,屏息静气,连珠箭下,箭无虚发,接连射倒了四名秦军骑兵,他们身下的战马只觉得负担尽去,撒开四蹄跑的越发轻松。

剩下的七八个骑兵猛然猛然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那名脸上中箭的秦军校尉,躺在地上弥留之际,视线中模糊的出现了一个圆脸大眼,面露憨厚笑容的少年。

紧接着,少年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而在远处,正在快速列阵的楚军之中,一个脸上生着痦子的少年飞快从人群中窜出,口中做出各种声调的呼啸。

在乱军中横冲直撞的无主战马慢慢愣住,旋即摇头摆尾的向他跑去。

身穿铠甲,头上戴着斗笠的纪信猛的拍了拍少年肩膀:“行啊吕马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吕马童顾不得搭理他,忙不迭地牵着战马缰绳,小声安抚。

纪信小声说道:“快,把马牵到后面,接下来的战斗你就别参加了,看好这几匹好马,别让别人抢了去!”

他眼睛一转补充说道:“嗯,要是有人来抢,你就说这几匹马是送给我家公子的!”

吕马童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人在,马在!”

……

赤红如火的楚军战旗下,刘邦穿着红色衣甲,手扶旗杆立在战车之上,居高临下,远处的战场尽入眼底。

见到又有几匹好马进帐,他的嘴角不经意向上扬起。

无他,穷!

楚军兵力经过这段时间的扩充,已经有了五万之多,但马匹的数量,连同拉车的驽马一起也不足一千之数!

嗯,其实对面的秦军也是这样,骑兵数量只有数百,战车也不过寥寥三十多辆……

刘邦眺望远处,看到秦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渐反应了过来,而樊哙等人的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于是他果断下令收兵。

双方近十万人的会战,仅凭借数千步兵是不足以彻底打垮对方的。

远处的战场上,陷阵之士听到收兵的命令后,毫不恋战,他们娴熟的将盾牌背在身后,撒开双腿就跑。

奔跑中,樊哙瞥了眼腰间悬挂着一颗血肉模糊,面容狰狞人头的申屠嘉,小声训斥道:“你砍这玩意干啥?咱们又不靠这东西记功!”

申屠嘉微微愣了一下,他之前在刘贾那里的时候,明明记得对方说过斩首记功的事情。

樊哙边跑边摆摆手:“快扔了,快扔了!陷阵之士是集体功,只要冲上去就是三级军功,除非你能宰了敌人主将,否则砍再多人头也没用!”

嗯,陷阵先登的士兵在交战的时候,四面八方全是敌人,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不存在咸鱼生存的空间。

申屠嘉从善如流的丢掉首级,顿时脚下生风,跑的愈发轻松。

秦军之中,桓齮也从最初的惊慌中缓了过来。

他立在战车上,眺望着远处的楚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他身边,陈恢有些不解:“郡守为何发笑?”

桓齮不屑地说道:“你看对面的贼人,和沿街乞讨的贱民有何区别?”

在他的视野中,对面的楚军大多数都穿着缝缝补补的铠甲,头上戴的也不是金属或是皮质的头盔,而是竹子编织的斗笠。

让他觉得有些鄙夷的,则是楚军士兵,手中的兵器不是长戟钩戈,而是一根长长的竹竿,唯独在竹竿的顶端,隐约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最使他有些羞愤恼怒的,则是被这种乌合之众打了个措手不及,损折过千!

陈恢则轻轻摇了摇头,他是个近视眼,一丈开外人畜不分,让他看清楚对面楚军的装束,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之前交战双方的喊杀声,战死士兵的哀嚎声,以及随风而来的血腥和夹杂着内脏气息的酸臭,都让他这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书生两股战战,打起了退堂鼓。

他仰头看向桓齮,努力平稳声调说道:“此刻贼兵士气正盛,以某之见,我军不若暂避锋芒,退往犨县,之后再徐徐图之……”

桓齮一声冷笑:“你怕了?”

陈恢沉默不语,作为跟随了桓齮多年的门客,他深知对方翻脸不认人的性格。

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触怒对方,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见到陈恢服软,桓齮收回阴鸷的目光,投向远处那面殷红如血的战旗,以及战旗下,那个留着一把大胡子的男人。

你要战,便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