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别跑,再跑放狗了……”

刘盈牵着,或者说是被两条通体黝黑的大狗拽着向前跑,在他面前不远处,是抱头鼠窜的夏侯灶和吕台。

故事的起因很简单,刘邦在关中站稳脚跟之后,跟随他打天下的功臣们,也就将自己的家小陆续接到了栎阳。

而那些在乡下野惯了的熊孩子,自然也没有一刻消停。

这些时日,随着刘盈种下的玉米渐渐结穗,那个败家老爷们大手一挥,将刘盈留着自己吃的青玉米,赏赐给了他的那些老兄弟。

虽然不多,每人也就分个一两穗。

但,架不住这东西稀罕啊!

于是,那些熊孩子从自家亲爹那里求不得之后,就惦记上了城郊的玉米田。

负责照料玉米地的农户哪里敢阻挠这帮家伙,刚忙派人将有人偷玉米的消息送到了刘盈的东宫……

嗯,所谓东宫,其实就是汉王宫隔壁的一套小院子,吕雉让人在后院里修了个小门,甬道相连,方便随时掌控刘盈的一举一动。

为此,刘盈以学习为由,赖在张良家不走……

这天,他在接到农户报来的消息后,和张不疑一起,去樊哙家借了两条猎犬,开始守株待兔。

樊哙之前在沛县的时候,家里就蓄养着不少狗。

毕竟,肉是一种相对昂贵的资源,而这一时期,又没有什么很好的保鲜手段,所以大多数的屠户,都是从百姓家中收一些牲畜养在家中,边育肥边屠宰出售。

但今时不同往日,樊哙不需要再做狗屠,日常家里养的狗,只有两种,一是主业狩猎副业看门的猎犬,再就是用来吃的肉狗。

嗯,其实这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界限……

此刻,不仅被两条大狗拖着向前猛冲的刘盈惊慌失措,前边跑的夏侯灶和吕台也同样是如此。

尤其是夏侯灶,他是个老实人,只是拗不过吕台的怂恿,才跟着对方一起来的。

他发誓,这真的是他第一次来偷玉米!

而且,他们刚鬼鬼祟祟的出现,就被蹲在阴凉地里,吐着舌头喘气的猎犬盯上了……

于是,就有了刘盈在后面被动的追,他们在前面拼命的跑这一幕。

张不疑跟在刘盈身后,边跑边笑。

当时他和刘盈蹲在树后,刘盈拿自己的手臂当模具,向他展示着自己刚学的几种打绳结的技巧,用来演示的,正是拴狗的绳子……

于是,这是飞一样的感觉……

“跑啊,接着跑啊!”

刘盈气喘吁吁站定,看着面前羞红了脸的夏侯灶,和死皮赖脸的吕台。

嗯,吕雉有着部分‘伏地魔’的属性,一直对吕泽的几个儿子视如己出,平日对待他们的方式,和对待刘肥刘如意差不多。

至于刘盈牵着的两条大黑狗,此刻正趴在夏侯灶的腿上,一跳一跳的表示亲昵,腰都快摇断了的那种!

作为沛县集团的子弟,夏侯灶平日里没少跟着夏侯婴去樊哙那里混吃混喝,所以这些看门狗,熟悉对方和刘盈的程度,相差不大。

只可惜,这几条‘投敌’的猎犬,不知道人心险恶,浑然不觉刘盈在心中默念的一黑二白三花四黄……

刘盈解下系在手腕上的绳子,揉着被勒红的地方:“说,这是第几次了?”

吕台一脸谄笑:“弟啊,这真的是第一次,你要相信哥……”

我信你个鬼!我就不该这么问……刘盈伸手扒拉开吕台,直视着夏侯灶,这个夏侯婴的嫡长子:“你想吃,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听我的,以后少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吕台在一旁尬笑两声,他也不生气,毕竟这是实在亲戚,且自小就玩在一起,感情深厚。

夏侯灶看看吊儿郎当的吕台,又看看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刘盈,微不可见点点头,向刘盈的方向斜跨了半步。

见到他弃暗投明,刘盈心中大喜,努力伸长手臂勾着对方的肩膀,连拖带拽的向远处的农家小院走去。

“我来的时候,大哥刚抓了两窝田鼠,一起吃烤田鼠和烤玉米去……”

在他们离开的另一个方向,一个高鼻梁,大胡子的男人,带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青纱帐中慢慢的钻了出来,他们每个人的怀中,看上去都是鼓鼓囊囊,显然是收获颇丰!

领头的男人回望了一眼勾肩搭背离而走的刘盈,仰头无声笑笑。

他今天,就是给自家小崽子上一课。

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rua!

直到,他看到手中拄着拐杖,满脸冷笑的刘太公。

“爹你听我解释,爹偷儿子不算贼……”

“疼疼疼……爹你什么时候把拐杖换成铁的了!”

……

三川郡,雒阳。

汉二年秋八月,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致上应该是金秋十月。

这时节,春天播种的粟米和水稻开始成熟,原野之上,风吹稻浪,蛙鸣阵阵,到处都是带着斗笠,光着膀子在田地里收割庄稼的农民。

嗯,其实在有一些地方,人们是在晚上的时候,就着月光开始收割。

没办法,受限于生产力,衣服是一种价值不菲的消费品,一套好的衣服,大多都是当做遗产,珍而重之的传给儿孙。

所以,等到月明星稀的时候,为了抢收谷物,白天里缩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已婚已育妇女,就需要和男人一样,光着膀子开始在农田里干活了。

在挨着农田的驰道上,刘盈掀起马车上的窗帘,观察这眼前笔直的道路。

因水泥的产能不足,他之前试图将驰道全铺一遍的计划,如今才完成了不到一半。

只有供军队或是当年始皇帝出行的,驰道最中间的这一部分被铺上了一层水泥,两边供百姓官员行走的道路,还是原来的土路。

而且,这个月谷物开始陆续成熟,除了冶兵坊之外,很多需要劳动力的地方,都已经关停。

这时候,全力抢收粮食,保证颗粒归仓才是优先级最高的事情。

毕竟,汉国的粮食熟了,楚国的粮食必然也已经成熟了。

接下来,就要面对西楚真正意义上的全力来攻!

说实在的,面对着战斗力飙升到最高状态的楚军,即便是现阶段的韩信,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他的计划中,出城野战是不可能的,只有据城而守才是上策。

冷兵器时代,一名被征召的农夫,起码要接受三年左右的军事训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而后,还需要再打一到两次大仗,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要想成为精锐,至少需要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个一两次。

汉军之中,这样的士兵并不多。

但楚军,这支从陈胜吴广起义开始,就始终和秦军反复纠缠,几经惨败团灭的军队,这样的士兵比比皆是。

更不要说,项羽用全国之力,养出的那几万精锐骑兵了。

一旦对方养精蓄锐,粮草供应的足足的之后。

野战,汉军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即便是面对攻城战,也需要汉军拿出完全的决心,才能保住城池不被楚军攻破。

而这,就是刘邦本人,亲自带领大军前往荥阳前线的原因。

在他的计划中,周勃负责坚守敖仓,并且修筑甬道,保障荥阳城的粮草供给。

而樊哙,这个汉军中的第一猛将,则负责守卫广武,保障全军侧翼,免得被项羽迂回包抄,从汉军侧后方发动攻击。

出于保障后背安全的目的,刘邦再一次放下了心中的骄傲,派遣郦食其去劝说魏豹,只要对方能够归降,他愿意不计前嫌,依然保证对方的王爵。

为此,他甚至允诺郦食其,只要能成功劝降魏豹,他可以封郦食其为万户侯!

在刘邦焦急等待北方传来的好消息的时候,刘盈坐着的马车向南一拐,和大部队就此分开。

刘盈要去的地方,就是雒阳的官仓。

这里最初的规模,其实并不比敖仓小上太多。

毕竟,这里曾经是周王畿,作为极度重视农耕的周朝,他们对于修建粮仓其实是有偏执的。

只可惜,随着周王室的衰落,尤其是末代天子周赧王上位的时候,本就不大的周王畿,还被一分为三。

中间的是周天子的直辖地,两边,分别是西周国和东周国这两个诸侯国……

名义上富有四海的周天子,实际控制地盘就和一个镇差不多。

所谓的天子,不过是个镇长!

而周边的那些秦魏韩,除了韩国稍微拉胯了一点之外,哪个不是拥有一个,或是好几个省的疆域!

周赧王彻底破产,留下了债台高筑这个成语之后,规模庞大的雒阳仓自然也就没了维护费,到了秦统一天下的时候,大部分都不堪使用了。

但秦国放弃雒阳城,改修敖仓的原因,还在于敖仓靠近鸿沟,方便用水转运粮食。

如果还在雒阳仓储存粮食,就意味着需要将收缴的粮税,多向西运一点。

一来二去,积少成多之下,这其中的损耗,其实是一笔天文数字。

只是现在,刘盈没得选择。

敖仓虽好,但却处于战争前线,一旦被楚军攻破,汉军断粮之下,历史上的悲剧就会重演。

没有了纪信的慨然赴死,只怕刘邦很难逃脱。

而周苛,也同样会在城破之后,被活活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