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在充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声“呜咽”传来。
景昀从凳子上下来,跑到了蒋淑兰跟前,抱住了蒋淑兰。
便是什么都没有说,只仰头,看着蒋淑兰哭。
蒋淑兰见景昀见得少。
但是却也是真的知道景昀是个不怎么会哭的孩子。
这会儿,她缓缓叹息,静静地搂着压抑哭声的景昀,看了一眼九爷身边另一个目光静默瞧着自己的孩子,嬴棣。
遂而,她缓缓地笑了笑。
“当初我为让她活,宁不认她。今朝战事终要起,国家与小家之间,她只要是我云家儿女,就要做选择。但她是锦弗就不同,争端之中的可怜和亲公主,论西洲皇族的身份,她责任尽到了,甚至尽得绰绰有余。我可以说,她没有受过西洲百姓的一点供养,反而是她如同一个百姓,供养了皇族跟西洲,虽是沧海一粟,但她不欠西洲。真公主的恩,她到今也还完,甚至还把温予养到如今,温予以后不用背负皇嗣命运。现在,她锦弗,只需要尽一个人母之责,过好她的日子,战起,她什么也不用背负。”
景昀哭着仰头,毫无政治经验的简单小脑袋,说了一句:“可是大家都来大周,不就没事了吗?”
蒋淑兰眉头一拧,推开景昀,声音厉了起来:“你身上有我云氏一族的血,云家皆在朝廷效忠,你大舅舅更是西洲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只有被破的国,没有叛国军。君王不贤,只能成为起义,令立新君的理由,成为国家之间内部斗争的理由。你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蠢人,居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那些英烈岂不成了笑话?”
——不要你承担,但你也不能说这种话。
景昀听得懂,他知道。
但……他真的舍不得。
便是要抓住这个机会问问看看,他宁可苟且偷生换团圆。
可云家不可能叛国来投靠霍慎之,就连外嫁的云姒,她也不能独善其身。
因为要攻破她家国的,要跟她家人打的,是他的夫君,是敌军首领。
自古至今,岳飞抗金死于君王,卫青三族被君主杀尽,英烈可以死于君主手里,食民之禄,可以放弃君主,不能背叛百姓。
不管什么原因,军将叛国投敌,是极致下贱之举,遗臭万年!
百姓,更不需要一个臣子,替他们来选择所谓的明君圣主,这与“汉”奸无异。
“我的话说完了。”
蒋淑兰起身:“他们说我一个女子,来大周躲着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不是糊涂人,我是西洲一品诰命夫人,我不能躲。臣子可以谋反,但不能投敌,这是做人底线。”
这些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来这一场,她觉得可以了。
“好了,我也就不等着她醒过来了。若是她想要见我,让人带她来见见我。”
蒋淑兰起身,众人跟着起。
柳太妃快步到蒋淑兰跟前,拉住蒋淑兰的手:“若是住在外面,免不得要让大周那些思想老旧的臣子发现,到时候又是一场误会。不如先留在摄政王府……”
说罢,柳太妃朝着嬴棣看了一眼。
嬴棣何等聪明,虽然跟这位外祖有所生疏,但也行动迅速,走到蒋淑兰跟前:“孙儿不曾见过外祖母,外祖母留下来,看看孙儿。家国虽大,但也不能不顾这骨肉之情。况且,一切还有转圜,万一那西洲明帝打不起呢?若是为人做事,事事皆往坏处想,到死那天发现一切都没发生,岂不是大大的不值?外祖母留下,几个舅舅留下,同嬴儿说说话。”
蒋淑兰眼中有诧异,看着嬴棣,忽然欣慰一笑,朝着霍慎之看去:“你很好,你的孩子,也很好。我信你的,你会一直为她。”
霍慎之温淡一笑:“那便请云夫人留下来歇歇,陪陪我同她的这个孩子,您未曾见过的孙儿。”
嬴棣:“嬴儿多谢外祖母大恩!”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蒋淑兰还有什么可拒绝。
而且,被外面的人发现她一个西洲诰命夫人,他们都在京城出现,难免惹来祸端。
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他们难得自保的。
她不至于看不出来,霍慎之再给她台阶下,还携上了她的亲外孙。
总归是心意,也免得到时候在这京城出了什么祸端,还要累得摄政王出手。
蒋淑兰伸出手,摸了摸嬴棣的脸,再看向了景昀。
她还是顾念着,没舍得把云姒先前写的信,交托给九爷。
因为这一日,有些像团圆,
除了云姒没有醒来,他们围坐在一起,算有片刻心安。
等一些结束,蒋淑兰去看望云姒。
看见十一空青,还有陆鹤他们都在,也顺势开口:“从今天开始,她还是锦弗。”
陆鹤刚过来,还不知众人的决定,闻声诧异道:“为何?”
可是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
遂而看向了空青他们:“那他们两个,是不是也得易容,尤其是空青。还有,两个孩子,就永远不能有相见相亲之时?”
“她不是云姒,她现在是锦弗,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景昀是锦弗的孩子,嬴棣,只是九爷同云姒的孩子。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懂了吗?”蒋淑兰开口道。
陆鹤有些难以接受,他替两个孩子委屈,更替云姒委屈:“可是我师父跟九爷……”
“姒儿她此前说过,宁愿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不管什么原因,若相见,他们有半点死灰复燃之势,祈求我们,将其拉开,浇灭!”
蒋淑兰说着,走到了云姒跟前,为云姒擦汗。
已经开始发汗了。
云姒为了不医治武宗帝,是给自己下重药的。
陆鹤心中一痛,转头看向了空青跟十一。
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易容完成了。
空青:“别看着我,你没有经历过我家主子的生死艰难,就没有资格劝她半句。同样,我们也没人经历过九爷的生死艰难,也没资格说九爷半句。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仅此而已。你若是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说出来,我们大家去做,若是没有,任何人都不应该逞口舌之快,这样只会显得能耐不大嘴大。”
话音一落,云姒缓缓睁眼。
还未等她看清楚众人,一切还未清醒,转头,便先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门口踏进来的一个高挺身影。
她张了张口,双眼迷惘,下意识的朝着男人伸出手:
“九……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