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昭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

她转头,没看到有认识的面孔。

花昭收回视线,她看到有卖鸭子,上前问道:“老板,你这鸭子怎么卖?”

“大的四十五文,小点的三十五文。”

“我买五只,能否便宜些?”

“都要大的吗?”

花昭点头:“嗯,都要大的。”

讨价还价下来,五只鸭子总共两百文钱。

花昭刚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后方有人唤道:“昭昭。”

花昭的手一顿,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可鬓角已经有了几缕银丝。

“真的是你,昭昭……我还以为看错了。”

花昭心里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她轻唤一声:“大舅娘……”

“昭昭怎么不回来看看你外祖母呢?”薛氏伸出手,替花昭把耳边的碎发轻轻授到耳后。

花昭的余光看到,薛氏原本白净柔嫩的手变得粗糙,指尖上有好几道伤口。

花昭眸光浮动,粉嫩的唇微动,欲言又止。

脑海里的记忆涌了出来。

苏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后的第三天,京城的大商贾苏家被人骗走八十万雪花银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家是做生意的,不可能有这么多现银,他们在外借了四十万,被人骗走如此大的数额,而苏妃娘娘又因毁容失宠,再无出头之日,一时间讨债的人踏破苏家的门槛。

他们只得变卖大半家业,还清外债。苏家乃是染布起家,本以为只要有彩云坊这个招牌在,总能东山再起,谁知道同行搞鬼,苏家囤放在仓库的一批花罗香纱被大火烧成灰烬,无法按时交货,苏家损失重大不说,按照约定,还得赔付给订货的卖家一大笔钱。

一夜之间,苏家倾家**产。

他们从最繁华的西昌街搬到最冷清的北街。

病来如山倒,外祖父倒下了。

“昭昭,你外祖父的病逝,与你没有关系。”

薛氏的话打断花昭的思绪。

“我知道,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薛氏轻叹一声。

花昭抿唇。

薛氏还想说什么,一旁身材丰腴的妇人冲上前来,“大娘子,你怎么还在此处,你婆婆摔了一跤。”

薛氏脸色大变,“我婆婆在哪儿?”

“在家里,我们劝她去医馆,她不肯去啊!”

不等妇人说完,薛氏跑了。

花昭还没反应过来。

妇人正欲跟上去,一看到旁边站着的是花昭,顿时目露嫌弃,“大娘子,等等我。”

妇人跑出去几步,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呸!”

“此人是谁,胆敢如此无礼?”夏桃迈步,大有要训斥对方的意思。

阿绿赶紧拦着她,“别,她是苏家的亲戚……”

夏桃挑眉,欲问清楚,花昭已快步追了上去。

西昌街有多热闹,北街便有多冷清。

此处地段的好些商铺都是大门紧闭,看样子都未出租出去。

薛氏跑进悬挂着彩云坊三个字招牌的店铺 里。

花昭还没进去就听到苏老夫人冷声道:“我能有什么事?拿着凉油抹抹就行了,去医馆浪费这个钱做什么?”

“娘,你的脚踝肿得和鸡蛋似的,哪能不去医馆啊!”薛氏急声道。

“败家娘们,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今个我抹了凉油,明个就消肿了。”

薛氏还要说什么,苏老夫人眼睛用力一瞪,“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我还没死,你这个做媳妇的就要跳到我头上?”

薛氏又急又不敢多言。

“婶婆,你舍不得这钱,也不能硬抗啊,实在不行,这钱我代婶婆出了。”

“是啊,不够我手上还有点闲钱。”

店里还有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

“走走走,都出去。”苏老夫人双手做赶人的动作。

知道苏老夫人是个硬脾气,几人只得嘱咐薛氏一声,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们。

几人往门口走去,看到门外站着的花昭,一时间表情各异。

几人倒是没说什么就走了。

花昭走了进来。

在看到店里简陋的摆设时,花昭的心沉了下来。

当初,苏家的破产对于外祖父来说,不是最大的打击。

让外祖父忧心的是被打入冷宫的小姨。

那日,二舅舅来国公府找她,告诉她外祖父有话要与她说。

她多问了句,二舅舅便告知是外祖父想让她去求镇国公夫妇。

而当时,花家大门紧闭。

她亲娘不帮,只能去求镇国公夫妇来帮忙。

当时的她听了二舅舅的话后,当场生气拒绝了。

嫁入镇国公府并非她所愿,她怎么可能去求镇国公夫妇?况且,就是跪下来给他们磕头,他们也不会帮。不仅是因为后宫之事不便插手,也因他们厌恶她极致。

她没跟二舅舅去见外祖父。

第二日,阿绿带回来消息。

外祖父病逝。

她赶去北街,连门都进不了,被外祖母给赶走了。

那天二舅舅告诉她。

外祖父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后,当场就去了。

后来,她不是没来过北街,但往往连苏家的门都没进,便被外祖母给赶走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走进大门。

不想,外祖母一家比得比她想象当中还要差。

短短两个月,物是人非。

苏老夫人一看到花昭,整张脸垮了下来,她起身,却因脚上的伤势,刚起来就坐了下去。

“出去!”

花昭从回忆里抽身而出。

对于一脸冷漠的苏老夫人,她并没多说什么,而是朝着身后的阿绿说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阿绿小声应道:“是……”

夏桃见气氛不对劲,跟着阿绿一道出去了。

两人快步朝着医馆走去。

夏桃欲开口,阿绿轻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来话长……”

阿绿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的经过。

夏桃一脸惊讶。

“夏桃,你觉得最疼爱小姐的长辈会是谁?”阿绿反问。

“最疼爱……是花夫人?”

母亲是这个世上最辛苦最无私的。

阿绿摇摇头。

“是已过世的苏老太爷,我们家小姐没有大少爷的才华横溢,也没有二小姐的善解人意,更没有四少爷的聪明优秀,反而有点笨笨的,所以小姐总是被忽略。”

“在花府吃饭时,老爷给三个孩子夹菜,却总是忘记给小姐夹菜。”

“在苏家,苏老太爷却是第一个给小姐夹菜的,有一次,年纪最小的四少爷问,为什么老太爷总是第一个给小姐夹菜,苏老太爷这般回答,因为小姐笑得最甜,下次谁笑得最甜我就先给谁夹大鸡腿。”

“那时我还小,就不太懂啊!但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等长大了,我就明白啦,比笑,谁能甜过小姐呀!因为我们家小姐有两个酒窝啊!”

夏桃诧异,“没想到你看着傻,有时候还挺通透的……”

“其实苏家老太爷对家里的孩子都好,可是就只有他从来不会在小姐面前说一个笨字,而且很有耐心,会夸赞小姐。”阿绿重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