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吴用将收集来的大典和律书放到案上,道:“都在这里了。”
逃难十年,金银珠宝都成了累赘,这类不能吃不能喝的书籍更是累赘中的累赘,是以问遍各处才寻来这么几本,大启王朝真的,落寞了。
这是这件事。
吴用心里惋惜,嘴上道:“还有一事。是少夫人文婉,她将老灯他媳妇带回府里来了。少公子也回来了,两人……吵了起来。”
余魏冉外出已久,案上积攒了不少公事。听着吴用的禀告,他笔下没停,头也不抬道:“为何争吵。”
吴用道:“许是因给老灯那三人申诉。”
余魏冉笔尖顿了下,蘸墨继续写。
他心说,林青青比寻常人清醒。很知道该怎么给她自己造势。
将暗杀的那三人公开处刑,就干的不错。
比在回城的路上将那三人杀了解恨好。
但对他来说,还是在回城路上将老灯几个解决了好。
开了杀人的头,她跟朝廷也没机会勾勾搭搭。
……其实也没有勾勾搭搭。
余魏冉胡乱想着,笔下加快,最后几行字写的格外潦草,写到尾端收笔,起身,道:“去看看。”
一炷香前,余不疑带队回朝。
奉命而出,回来后自当第一时间去缴旨,只衣裳不合适,余不疑便先回府换衣裳。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营地里发生了什么,先遣队的人自打听得一清二楚报给他。倒是老灯媳妇被文婉带到府里,文婉还要给老灯他们申诉这事,余不疑听家里人说了后才知道。
家里人也不是别人,是余不疑的亲姨母杨夫人。
余不疑知道后没说什么,回到后院。
“你在干什么?”
文婉听到问话声猛地转过身 ,看到是他,又惊又喜,道:“你何时回来的?”
余不疑将门推开,朝她走,回答她:“刚刚。”
没有提前给消息,下人也没汇报,猛地看到他,文婉都不知道该如何好了。
是先换衣裳,还是先洗脸?
刺啦一声。
忙着去准备端水的文婉定住身。
就见余不疑将书案上的纸,一下,一下,撕成纸片。
“我不在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他两道视线如两道冰柱。
怎么能把她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东西撕了?
文婉满脸错愕,“我……我没做什么。”
“没有不请示长辈就出府?没有出去见外人?还是没有跟石头城的人联系?”余不疑一下一下问。
文婉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发作,“我日日都给夫人请安,见外人也带着丫鬟,我……”
一股难以抵挡的委屈涌上心头,文婉声音一凝,说不出话。
她自嫁给余不疑,进了这丞相府,在府里打理一切的扬夫人,便开始教导她规矩。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顺丈夫,敬爱长辈,就是这里的规矩。
文婉不是不能守,也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
是人总有苦楚。
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就是文婉的苦楚,动辄就被异样的神情盯着,被不怀好意的揣测着,没有人平等的看待她,就是文婉的苦楚。可最苦的,是连眼前人也认为她该被这样对待。
哭还有用吗?
文婉把涌上来的委屈咽回去,猜到是扬夫人,也就是不疑的亲姨母又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这样。
“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会请姨母指正,”文婉忍下委屈。
余不疑不是为了听她狡辩才说的这些。
他将撕成几半的扔向文婉,声音更凉薄了,“你想干什么?”
连出门都要请示,更何况其他。文婉不知道怎么才能将他说服,解释,“没人肯帮萱娘,我碰巧遇上她,又在家无事可做,便想着帮她,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老灯的媳妇就叫萱娘。
没有其他意思,余不疑听着这话都觉得好笑,他掀起嘴角,“说说为什么没人肯帮那什么萱娘。”
文婉不想被他这么逼问,“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去帮人,你凭什么?凭你是林青青的女儿?”
“我没有!”
文婉不明白他怎么事事都能绕到她是林青青女儿这件事上。
“那就把萱娘撵出去。”
“……为什么?”
文婉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感觉不到这人心里有她。
心里没她,当初又为什么娶她?
“我想帮萱娘,我不帮她,就没人能帮她了,”文婉从始至终都不想跟他吵,也从来都不跟他吵,可也不想放弃,只能哀求,“就让我帮她吧。”
她不哭则摆,哭起来,痛不欲生。
她也有痛不欲生的理由,余不疑只看着她要哭的样子,就觉得心口都要窒息。
“你不必再说,”他眯着冰冷的双眼道,“林青青联着皇上一起折腾出来的事,背后打的注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最不该掺和其中,更别妄想借此事跟林青青修复关系!”
“没有,我真的只是想帮萱娘……”
“这件事了结之前,你就禁足在屋中吧,”余不疑不想再说什么,抬脚离开。
“你真的误会了,”文婉追上去解释,急急抓着他胳膊,解释,“我娘一直都是个正大光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给老灯他们在申诉的机会了……”
“一审在审,不就是为了让人心服口服?你真当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余不疑甩开她,脸上映射出自心底而出的疑惑,“你真的为了帮萱娘,还是为了追寻你娘的脚步?”
说着忽然想起一些东西。
他脸色更冷了,“你当初嫁给我,是你跟你娘的阴谋吧?你们一个在朝廷之外,一个在朝廷里边,里应外合……”
啪。
余不疑白瘦的脸上响起一道耳光。
文婉维持着打了他的姿势,抖的厉害,显然是受不了余不疑的这番揣测。
呵呵一声,余不疑不怒,反倒舌尖顶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发笑,道:“被我说中了。”
“你混蛋。”
任凭他怎么冷言冷语,文婉都没这样怒过。
可他竟连她嫁给他的事都这样想。
眼泪文婉眼中打转。
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另一件事又牵扯出另另一件事,这是人在争吵中必会发生的事。
在门外已经有些时候的余魏冉,见他们两两相望再说不出什么时,他抬脚走进门。
成婚后,他们争执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互看着竟面目可憎了。
当初是怎样想的,为什么这么做,放到现在都不重要了。
余不疑只觉得眼前人可恨,甩袖而去。
“站住。”
余不疑定在哪儿。
“我没听到便罢,我既听到了,你们就当着我的面儿把话掰开了说,”余魏冉进屋,看了一周,负手看向他们,道,“文婉。”
文婉鼻子一酸,没想到会惊动他,却千言万语,开口发不出声音,只掩面痛哭出一句“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