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见过文婉，林青青记不清了，记忆中温温柔柔，笑起来令人心动的女孩儿，跟眼前瘦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妇人，没有一点儿重合的地方。
她因为瘦，身怀六甲的肚子很大，也因为瘦，不矮的身高像是偷穿了谁的衣裳。
皮肤粗糙，眼神暗淡，以及怯怯的神情，出现在这里的文婉都给了林青青一股她们十年没见过的错觉。
那股不久前盘桓在林青青双眼中的酸楚加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了文婉一眼就急忙将头转开了，手掌使劲儿掐着额头，声音闷闷的，道，“坐吧。”
娘亲是生气，是愤怒，还是怎么都不肯见她，文婉都有心里准备。
可这间会议室里只有伤心。
一步错，步步错，从门口到娘亲身边，文婉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
她怀着孕没有发胖反倒瘦弱的脸在发抖，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落泪，只能拼命忍着，好好望着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人。
“娘……”
她们已经断绝关系，但文婉不想用别的称呼刺她的心。
知道娘亲不会应，文婉喊了一声后紧张的摸了摸肚子，扬起笑，道：“我带孩子来看您。”
林青青眼里的文婉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是以往的事情对她进行了报复。她全身心的验证了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坐吧，”林青青又说了一遍相同的话，只不过这次的口吻中全是无奈。
文婉犹豫了下，在距离她不远的小凳子上坐下。
一根一根木柴扔进火炉中，火烧的更旺了。林青青脸上全是火光。
“什么时候怀上的？”她嗓音也有些哑。
文婉没有奢望这次能见到她，更没想到能跟她坐在一起谈话……
“夏天那会儿，”文婉听到自己声音中那一丝丝的凝噎。
林青青也听到了，她心里叹气，视线移到文婉身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孕反大，心事多，世事动**，心里难安，这些都是理由。但文婉只说自己胃口不好。
林青青的眉头拧出一个川字，“我找徐郎中过来。”
“不用！”
文婉急忙阻止，一股暖流流淌到心间。
娘亲无论怎么气她，终究是她娘亲。
有这些就够了。
文婉不愿泪湿眼眶，扬了细弱的笑解释：“丞相府里一直有郎中为我诊治，我只是看起来身子弱。”
林青青发现个问题，文婉怀孕这事儿，余魏冉竟不告诉她！文昌也是，肯定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事儿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林青青又觉得烦躁，坐回椅子上去，起闷闷的，“这就好，你什么时候生。”
“就这几日。”
“……”
石头城不久前才迎接过一个新生儿，生产的过程林青青全程参与，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得事儿，难产而亡一点不稀奇。
这就不得不提余不疑。
明知世事动**，还敢让文婉这时怀孕。
那也是个人！
从得知文婉怀孕那一刻，林青青就为这个在气了，这会儿她想了想，明白包括余魏冉在内的人为什么不把文婉怀孕的事儿告诉她了。
她会为这事儿饶不了那姓余的父子俩。
林青青忍着一肚子怨气，转念想到文婉从怀孕就开始经历无眠症，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孩子……
盯着她隆起的肚子，林青青道：“你别怕，我让徐郎中他们过去帮你。”
文婉眼眶酸涩，“不了。”
她干瘦的手掌抓着膝盖，“我今日来是为别的事。”
林青青疑惑的视线抬到文婉脸上。
“我想求娘，放了祖母，”文婉道。
“是我连累了祖母，祖母没有错，她是在代我受过。”
“娘……”
震惊与文婉怀孕马上就要生了这件事，林青青没有想过其他。此时知道文婉目的，对林青青来说，是讽刺。
“你回去吧，”炉子里的火光再次照应到林青青脸上，照出一片冷清。
娘亲无论怎么气她，终究是她娘亲。只是，不会原谅她。
明白这些，文婉的心像是被针刺，“我知道我罪不可赦，可祖母是无辜的，娘亲不该让祖母替我受过。”
“哦~”
林青青问她：“那我该让谁替你？”
文婉答不出来，知道谁也替代不了她，她错的太离谱。
如今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文婉半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小凳子，带着大肚子艰难的跪到地上，泪水也在这一刻砸到地上，“大启的那些人都被放了，放了祖母的机会只有现在才有。娘~”
文婉求她，“把祖母放了吧，娘在怎么气我，在怎么是一城之主，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是。
文婉说的对，关在石头城监狱里的那些大启的人，除了老灯他们外，全部免了罪，被释放了，这是眼前局面的需求。这会儿正是把老太婆也放了的好时机，石头城的人会为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体谅她。
文婉此时让她朝现实看，让她朝更有利于他们的方向看。
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
林青青疲倦的靠到椅背上，“你回去吧。”
“娘……”
林青青起身离开。
“我愿意回来受罚。”文婉望着即将离去的人，泪水充斥双眼，“就按照以前娘说的，我愿意一辈子关起来赎罪。只求娘放了祖母。”
“哈。”
林青青回头，带着能刺痛人心的视线看着这个终究没有半分成长的女儿，道，“可笑。当初让你赎罪时，你跑了。如今你有了家，有了孩子，为人妻为人母了，你反倒要回来赎罪。文婉，你对得起谁？”
文婉……不知道，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
“日子过的不如意，心里难受了，想做个了结？”像是揭开面纱一样，林青青揭开文婉的遮羞布。
文婉愣住。
林青青把她扶起来，“赎罪了，道歉了，就要原谅你？凭什么？”
一股巨大的冰冷占据文婉全身。
林青青把她带到门口，“你回去吧，请你以后别来了，也请你记住，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