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私人博物馆，老X在一条岔道的尽头停下来，那里悬挂着一副古老的地图。
“中美洲尤卡坦半岛。”孔念铎指着地图说。
“我知道，传说中的玛雅文明发祥地。”
“叫玛雅，其实是一种误解。”孔念铎说。
1502年，哥伦布最后一次远航美洲，在洪都拉斯的集市上，他看到一个精美的陶盆，非常喜欢。商贩告诉哥伦布，这陶盆来自玛雅。于是，哥伦布就用玛雅来指代整个中美洲古文明。实际上，玛雅只是集市附近的一座城市，以制作精美陶盆著名，而且，在哥伦布到达那里的时候，玛雅城已经衰败了。中美洲的土著更喜欢称自己为玉米人，因为他们种玉米，吃玉米，玉米是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但没有办法，哥伦布和他所在的西方文明掌握着后世的话语权，玛雅人与玛雅文明的说法说法虽然错误，却得以在全世界流行。
“明白。”老X说，“你要跟人说你在研究玉米文明，根本没有人理你。换成玛雅文明，情况立刻就不一样了。”
“玛雅文明在大约在地球纪元前2500年出现，在250到800年时达到文明的顶峰。”孔念铎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讲，“这是一件玛雅石器，感觉如何？“
那件石器形似古希腊神话中的三叉戟，只是中间这个尖儿最短，外侧都有细小的突起作为装饰品。有意思的是，这个三叉戟是左右完全对称，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真美啊。”老X由衷地赞叹。
“没有人在见到玛雅石器时不惊叹的。”孔念铎笑了笑。老X看到玛雅石器的表情跟周绍辉第一次见到玛雅石器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这似乎再一次佐证了他的一个观点，运行在碳族大脑最底层的程序是一样的。
继续往下看。第二件石器看上去像是缩小版的中国龙，龙头、龙身、龙尾一应俱全，龙角、龙爪、龙须纤毫毕现。
第三件石器通体黝黑，造型仿佛是阿拉伯数字3，只是在最后这个弯那里加上了一个似乎是供手握的短竖。“这很可能是一种祭祀专用匕首。你看这里，边缘相当锋利。玛雅人信奉太阳神，他们相信只有鲜血可以安慰暴躁的太阳神，所以，他们用敌人的血，也用自己的血来祭祀太阳神。越是玛雅贵族，割血饲神的次数就越多。在这件事上，他们享有的特权，就是用这种高贵的富有艺术色彩的匕首来割开自己的血管。”
“这些石器都是祭祀用的吧？”
“对。太精美，不可能是劳动工具，也不会是武器。它们都是玛雅人祭祀太阳神所用的法器。”孔念铎嘴角带着笑意，介绍说：这些法器全是手工打造而成，原材料是燧石，一种天然二氧化硅隐晶矿物。燧石又硬又脆，非常不好加工。力气太小，打制不成，用力太大，就会哗啦一声碎成渣渣。实际上，玛雅人是用鹿角和树枝之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将燧石磨制成这样的。制作一件完美的燧石法器，很可能需要耗费一个玛雅人的一生，真可谓是把古老的工匠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这里本来有四件玛雅石器，都是价值连城的原装正品。有一个人，一个朋友，带走了一件。”
老X点点头，“给我。我要。”
“什么？”
“我要这个。”老X乞求着，“求求你，给我。”
瞬间孔念铎明白他的意思了，心不由得抽搐两下。亦如2077年12月，当大英雄向铁族投降的消息传来时，梦想和小孔念铎的心一起破碎的感觉。
奇怪的是，对于英雄的陨落，很多裸猿不是悲愤忧伤，而是欣喜若狂。以前，孔念铎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后来，经历多了，他才渐渐明白：他们是以自己为参照物，认定自己做不到的，别人，哪怕是传说中的英雄，也是做不到的。最重要的是，英雄的光辉，照亮他们的猥琐、阴暗与无能。于是，他们一边恐惧着，嫉妒着，一边大声嚷嚷着：没有英雄，所有的英雄都是出于宣传而向壁虚构的。
孔念铎相信老X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但眼前这个孩童般懵懂的百岁老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是谁呢？孔念铎点点头，叮嘱道：“拿好，别伤着自己。”
老X眼里放着光，右手捏着玛雅匕首，左手食指在匕首身上滑动，体会着石质匕首的粗糙与锐利。随后他将玛雅匕首向前方猛力刺去，边刺边喊，仿佛那里有不可名状的敌人。
这时，孔念铎收到赵庆虎的信息，要他去见弥勒会二师兄曹熊。好不容易安顿好老X，孔念铎坐上云霄车，到达指定的位置，赵庆虎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这是弥勒会的一处聚会之所。跟弥勒会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孔念铎还是第一次走进弥勒会的道场。墙上挂着巨幅字画，龙飞凤舞，是用孔念铎不认识的字写成。二号翻译的结果是：
万世轮回万古缘，万般险阻万般难；
万魔出师万妖舞，万众从善普新篇。
赵庆虎告诉孔念铎，这是大师兄写的，大师兄练习书法好多年了，于书法颇有独特的见解。孔念铎看看巨幅字画，不好评价，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就继续往里走。穿过回廊，已经可以看见里边一间大大的厅堂，正中间供奉着弥勒佛的坐像，憨态可掬，金光耀眼。一人身披袈裟，端坐于蒲团之上，正在冥想。
“那就是二师兄曹熊，我们中最虔诚的一个。”
孔念铎跟在赵庆虎的身后，走向二师兄。等到了跟前，还没有开口，二师兄已经睁开微闭的双眼，稽首道：“三师弟，红尘苦短，愿您身心合一，共回净土。”
赵庆虎回礼道：“身心合一，共回净土。”
二师兄对孔念铎道：“孔大人。”
孔念铎打断对方的话头：“我的来意，二师兄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孔大人能代表重生教吗？”
那眼神是在提醒孔念铎：我知道你当初叛教的事情。“不能。”孔念铎回应，“现在我只是中间人。”
“我要面见大卫长老。”
“当面聊，自然更好。双方各自有什么诉求，都摆到桌面上来。”
赵庆虎插话道：“大师兄知道吗？”
曹熊道：“大师兄已经将这事儿全权交由我处理。”
“那好。”孔念铎说，“地点，我来定。”
“时间，我来定。”
“就这样吧？”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