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烟业与湖南文学
记忆是一条河。这条河伴随着每个人的生命远行。
这条河里，有许多许多的泉眼。这些泉眼里，喷涌出或热或冷的泉水。有些，使你终身都觉得冰凉刺骨；而有些，却让你长久长久地感到温暖。
我的这条记忆的河流里，有一个泉眼，暖泉长流……
一
“哗哗哗……”
雷鸣般的掌声，在宽大的礼堂里滚动着。
这里，是湖南省政府的礼堂。
掌声，是送给一个新生的基金的。这个基金，就是毛泽东文学基金。掌声，也是送给这个基金的资助者的。这个资助者，就是长沙卷烟厂。
这掌声，也牵出了我一串的记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湖南的文学，是刮过一阵“雄风”的，首届茅盾文学奖，六部获奖作品中，就有两部是我们湖南作家的；全国第一、二届中篇小说奖，三十五部获奖作品里，就有四部作品是我们湖南作家的；全国第一至第九届短篇小说评奖，每届都有我们湖南作家的作品。为此，湖南作家被国人称颂为“文学湘军”。然而，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文学人才流失严重，于是又有人说“湘军溃散了”。为了重振湘军“雄风”，鼓舞湖南作家的斗志，我们准备举办一个全省新时期文学成果展，并请我国文坛泰斗巴金、冰心、艾青、臧克家为展览题了词。同时，我也想请省委的领导题词。这样，我找到了刚刚从山西到湖南任职的省委书记王茂林同志，请他为我们的展览写几句鼓励的话。听了我的汇报以后，茂林同志一口应下，并告诉我：“我在山西工作的时候就知道，我们湖南是一个文学大省，也知道目前文学界出现了不少困难。不要急，我们一起来克服它。”
这年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我在湖南卫视的新闻节目中看到，王茂林同志到长沙卷烟厂慰问节日加班的干部职工，在座谈中，他提出，我们湖南是一个文学大省，近年由于种种原因，文学人才流失严重。文学是为全社会服务的，应该得到全社会的支持。希望烟厂出资一百五十万元，与此前香港一位企业家捐出的五十万元（实际到位二十五万元）一起，建立基金会，来支持文学事业的发展。他的这个建议，得到了长沙卷烟厂的热烈响应。不久，资金就到账了。我们在省政府的礼堂里，举行了隆重的文学基金会成立大会。在这个会上，我和时任长沙卷烟厂厂长的肖寿松同志，被推举为基金会的会长。这个基金，就是毛泽东文学基金。
一晃，十余年的时间过去了。用毛泽东文学基金来奖励的毛泽东文学奖，已评选了四届，共二十一部作品获得奖励。这是湖南当时最高，也最具影响的一项文学奖。这个奖的建立，极大地鼓舞了湖南作家的斗志，有力地推动了湖南文学的发展。
二
长沙岳麓大道旁，有一处江南民居特色浓郁的建筑。这就是毛泽东文学院。
这是在全国建立最早、目前规模也最大的文学殿堂。每年，来自湖南全省各地的创作势头好、创作潜力大的一批中青年作家，走进这里学习深造；每年，在全国，乃至在世界都具广泛影响的大家，登上这里的“文学名家讲堂”，向广大文学同仁和青年学子，传播文学理想。在这里，点燃了一团团熊熊燃烧的文学之火……
然而，如果时光回流到十八年以前，这里还是一座荒山。那时，一个梦，只能说一个梦，在我们的心里激烈地涌动：青年作家培训基地！真的，我们多么想建一个青年作家培训基地啊！在省委常委会上，我代表省作家协会强烈地表达了这个愿望，并且建议，这个培训基地，就叫毛泽东文学院。这个建议得到了省委领导们的大力支持。
当时，我们手里一分钱也没有，要建一个毛泽东文学院，谈何容易啊！有人为此讥讽我们：“你们一分钱也没有，建什么毛泽东文学院，建个‘毛家饭店’吧！”长沙市向我们伸出援手，无偿拨给我们四十五亩土地。然而，当时省里财力困难，拿不出多少钱来。在这年年初召开的全省精神文明建设的会议上，省委书记王茂林动情地呼吁社会捐资，来建设毛泽东文学院。书记的话刚落音，台下站立起一个人，举起手来，大声说：“我们厂，捐一百万！”这个人，就是时任零陵卷烟厂厂长的武俊瑶。接着湖南的另三大烟厂——长沙、常德、郴州卷烟厂，各捐资一百万。这就是毛泽东文学院开建时募到的第一批资金。在全省烟草行业的带动下，社会捐赠钱物达一千多万，国家计委、财政部也给予大力的支持。两年多后，这座山上，就耸立起了一座风格独特的文学殿堂：毛泽东文学院。此后，长沙卷烟厂又捐资二百万元，用于文学院作家创作室装修和添置用品。
十多年来，毛泽东文学院共举办了中青年作家培训班十一期，共有近六百名中青年作家在这里得到培训。这些学员，不仅出版了数百部作品，而且有些已经在全国产生较为广泛的影响，如湘军“五少将”中就有三位是学院的学员，尤其是在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评选中，第三期作家班学员田耳的《一个人张灯结彩》荣登榜单，为湖南原创作品实现了鲁迅文学奖零的突破。现在，这些学员已经成为了湖南作家队伍中的中坚力量。
三
湖南烟业，无私地支持湖南文学。
湖南文学，也热情地帮助着湖南烟业。经常有作家深入烟厂车间，反映他们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取得的业绩，先后有反映烟厂的长篇报告文学《芝城烟雨》、散文集《红豆生南国》等一批作品出版。曾先后五次与《人民文学》编辑部一起，在烟厂举办改稿班，使湖南的一批年轻作者的作品，登上了《人民文学》。
零陵卷烟厂厂长武俊瑶，在办好厂子的同时，挤出时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写出许多优秀的散文，其《落金子了》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后，又被人民文学出版社选入当年的年度散文精选。他先后在作家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散文集《海韵》和《逆旅》，并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厂里的企业文化建设，也可圈可点，亮点迭出。青年工人中，一批优秀的文学艺术人才茁壮成长，先后有余艳、赵妙晴、郭威等六七人，在《人民文学》《湖南文学》《芙蓉》等有影响的文学刊物发表作品，他们先后被湖南省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其中余艳，因创作成绩突出，被选拔进省作家协会，并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常德卷烟厂副厂长龚道国，先后出版诗集《红枫飘过》《驿动的翅膀》等，一些优秀诗作还入选国家权威出版社出版的诗歌选本，他本人也当选为常德市作家协会主席、省作家协会理事。常德卷烟厂员工邓朝晖获2011年度湖南青年文学奖。
四
那一年，我与作家水运宪、蔡测海到贫困山区采访，历时三个月，行程两万里，走访了二十一个贫困县，一百零八个特困村。采访中，所见所闻，使我们深深地感到，穷就穷在愚，扶贫先扶智。回来后，我致信当时中国作协的五千多名会员，请他们援手，捐出自己的著作和自己多余的图书，到贫困山区建一个“作家爱心书屋”。一石激起千层浪。信发出一个月，东西南北的作家，就寄来了大批大批的书籍。这批捐书的作家中，有巴金、冰心、臧克家、姚雪垠、欧阳山、贺敬之、王蒙等一大批颇具影响的大家。那段时间，几乎一两天，我就要用小车到邮局去拉回一车书。很快，两万多册图书，就从全国各地汇集过来了。
我们决定把“作家爱心书屋”建在湖南的贫困县涟源。涟源是当时湖南省五个没有图书馆舍的县之一。“文革”中，县工商联瘫痪了，于是县里把一批书放在县工商联办公楼。这里算是县图书馆了。后来，党中央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全国各地的政治、经济建设步入了正轨。县工商联恢复了，图书馆得马上把房子让出来。然而，却没有地方，只好把书又一包一包地捆起来，摞在借来的一个旧仓库里。后来，县里划拨出了几亩地，作为盖图书馆之用。可是，县里财力困难，怎么也拿不出钱来盖房。一搁，就是好多年。
这个县，是多么多么需要一个图书馆！
我们和县里的同志一起，四处奔跑，找过文化部，找过省计委，找过省文化厅，每一个地方，都伸出过援手，或多或少拨了一些钱，但是离盖一个像样的图书馆还差一大截。为此，湖南省文联还组织了爱心艺术团，赴涟源县城义演募集资金，并发动在外地工作的涟源人捐资。虽然如此，建馆资金仍有缺口。
就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走进了湖南省烟草专卖局，找到了时任专卖局局长的周昌贡同志。听完我们的诉说，他说：“你们这是为老百姓办好事，我们尽力帮忙。”
周局长说话算数，不久以后，一笔三十万元的资金，就汇到了涟源。一年以后，这个没有图书馆的县，有了目前全省最大的县级图书馆，高六层，建筑面积达四千二百多平方米。就在这个图书馆里，设立了“作家签名图书珍藏库”，收藏了一万多册全国各地作家签名捐来的自己的著作。这笔财富，又价值多少呢？
这一幕幕，如同一股暖泉，流淌在我记忆的河流里。温暖着我，不也同样温暖着你？我的朋友！
（原载2013年第1期《文学界·文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