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麒玉抬起头,胡匪们的表情千奇百怪,笑声肆意戏弄,格外刺耳。

他脾性这么自傲,一生只高高居于他人之上,哪怕是玄帝面前,他也是桀骜不驯,从来只有君麒玉对别人生杀予夺,从未受过别人的羞辱。

这无疑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你们不杀我,只是为了羞辱我?!”君麒玉双目炯然。

胡匪首领指着宋礼卿说:“你率领景国士兵抢夺我们的女人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太子妃有一天会供这么多人享乐的玩具吧?”

君麒玉看向宋礼卿,他衣衫褴褛,如同受惊的小鹿。

如果只有他,他宁愿死也不要让人看他摇尾乞怜的笑话

如今他才知道抛下尊严是多艰难的事情。

君麒玉恍惚想起他们的新婚之夜,自己不肯跟宋礼卿行礼完婚,逼迫宋礼卿下跪。

当时宋礼卿甚至肯磕一千个头祈求他。

他当时要在胡奴儿面前受辱,跪得不比他今日艰难,可宋礼卿甚至没有过多犹豫。

是因为他没有风骨,不懂尊严吗?

不,是因为宋礼卿爱他。

因为爱,甘愿放下尊严。

他是读书人,对谁都从没奴颜媚骨过,他的骄傲不比自己少啊。

可自己却肆意践踏,将这傲骨击碎了揉成一团掷到地上,还踩在上面唾弃。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才会有此同理心。

君麒玉眼眶湿润。

宋礼卿爱他至此,才能容忍到那般程度。

难道今日,自己为了“尊严”能眼睁睁看他受胡匪的凌辱?

不会。

君麒玉嘴唇嗫嚅,声音干哑:“好。”

胡匪们喔喔乱叫起哄。

敌国太子向他们下跪磕头,足以让他们兴奋得不知所以,一雪前耻的激动。

“都说景国太子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我还以为你的脊梁骨有多硬呢,也不过如此嘛,你很在乎这个男人咯?”

胡匪头领手里的小刀指着宋礼卿的额头,然后控制着缓缓滑到脸颊。

“那你好好磕头,我高兴了就放过他,如果不开心……呵呵,这张美丽的脸变成花脸就不好看咯。”

“住手。”君麒玉咬牙切齿说道,“你不就是想看我磕头吗?可以,给我松绑,只要你们不动他。”

“啧啧,难怪你们中原有一句话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景国太子也避免不了啊。”胡匪头领却没有马上给他松绑,“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想骗我给你松绑了,你好逃跑?”

君麒玉骂道:“一伙人还怕我一个?胆小的鼠辈,让爷给你们磕头,你们也没有这个胆量消受!”

被君麒玉这么一激,胡匪们吵吵嚷嚷骂起来,胡匪头领本来还在犹豫,但胡匪们声势浩大地一起喊。

“跪!跪!跪!”

胡匪头领比他们冷静,倒是留了一手,只让人给君麒玉解了腿脚的绳子,手腕仍被麻绳捆着。

“跪下!”

“让他给我们死去的同胞认罪!”

“罪人!”

胡匪们血性被激起,君麒玉被推搡到胡匪头领面前。

君麒玉喉咙发紧,他这一跪,自己的骄傲尊严将被击得粉碎。

有冲动的胡匪持一根棍子,直接砸向君麒玉的小腿,君麒玉一时不察,双膝陷入了沙土之中。

“喔!!”

“哈哈哈哈!”

“景国太子下跪了!”

“哈哈!”

胡匪们欢欣雀跃,比节日还兴奋。

君麒玉双手被束缚,狼狈地撑在地上,如同俯首称臣一般,这令胡匪们像是一群狂欢的鬣狗。

就连胡匪头领也放松了警惕,君麒玉之前就因饥困晕倒在沙漠之中,才被他们活捉,无论一个人武功有多高,没有吃饭就使不出力气。

所以没有人防备君麒玉能突然发难,更想不到他的力气可以直接挣断麻绳,当他们看到一抔沙扬起来的时候,下意识遮挡保护自己的眼睛。

胡匪头领只眨了一下眼睛,君麒玉已经扑到他面前,君麒玉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已经盯上他。

胡匪头领反应很快,直接举着手里的小刀正刺过去,想逼退已经近在咫尺的君麒玉。

但君麒玉既然脱身,像是蛰伏了太久的豹子,动作凶猛切迅速,抓住胡匪头领的手腕一折。

“啊!!”

胡匪头领惨叫一声,脖子已经被君麒玉掐在手里,小刀也被他夺去了。

等胡匪们拿起武器嗷嗷叫着一拥而上时,君麒玉已经退到宋礼卿身边。

君麒玉手里的刀已经刺入胡匪头领的脖子,流出血液来。

“我会杀了他!”

君麒玉以简单的西域话要挟他们。

胡匪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君麒玉稍稍放心,他看得没错,这少年年纪轻轻能在凶悍的胡匪里面当上头领,是因为他身份不菲,加上他的蓝眸血统,君麒玉才肯定这一点。

这些人低估了君麒玉天生的神力,竟真敢给他的腿脚松绑。

“多亏了你们喂的食物保命。”君麒玉恶狠狠地说,“你们西域也有一句话,不要激怒一头饿狼,因为它会比狮子更凶残,看来你没有好好研究你们的传统。”

胡匪头领自知上了当,没有反抗的余地,闷声当作听不懂君麒玉的话,只眼睛里迸出仇恨的火光。

“礼卿。”君麒玉柔声说,“你右手两丈有一匹马,你还可以上马吗?”

宋礼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事态紧急,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摸到了马匹身边,费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去。

君麒玉捡起一根麻绳,直接绑在胡匪头领的脖子上,然后跨上马,策马扬长而去。

胡匪头领被拴住脖子,他为了避免被吊死,只能双手使劲抓住脖子上的绳扣,这样一来,他没有余力逃脱,只能被拖行在沙地上。

好在沙子柔软,否则他不被吊死也没命。

胡匪们最后一匹马被抢走,只能靠双脚追击,骆驼这时候可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多久,君麒玉就将胡匪们远远甩开,胡匪们失去了他的踪影,除了愤怒地叫骂别无他法。

……

黎明来得特别晚。

当第一道曙光出现在地平线,满目的黄莽苍凉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颜色。

那是一个湖,被雪冰封的湖水下,依旧透着神秘的蓝色。

巍峨的雪山就伫立在湖的那边,似近又很遥远,如同亘古存在的神衹,永久地俯瞰着众生。

“礼卿,思璃牧湖到了!神山就在对面,你看到了吗?”

君麒玉过于喜悦,一时忘记了宋礼卿失明的事实。

一点点风雪扑在脸庞上,潮湿冰凉,宋礼卿的嘴角浮现一丝轻松的笑。

“我看得到,白的,蓝的,应该很美。”

“是,你一定喜欢。”君麒玉贴着宋礼卿的耳朵说。

“你帮我看看,神山有多高?”宋礼卿问。

“肯定有一千丈。”

君麒玉高兴的是宋礼卿能这么心平气静地和他说话,并且像是普通的恋人那般,说风花雪月这等无关紧要的事。

说明他至少在此刻,不把他当仇人。

“礼卿,你等等。”

君麒玉先跳下马,把半死不活的胡匪头领提起来。

胡匪头领被拖行了一整夜,身上的狼狈不堪,脸上也有好几道刮伤,他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睛,被君麒玉拎在手里像是破麻袋。

君麒玉看着他,目露狠意,但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屈辱而愤怒,而是宋礼卿差点被他们这伙人玷污。

“你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君麒玉话语中透着杀气,他掐住胡匪头领的脖子,只消一用力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

胡匪头领露出惧怕的表情。

“别……别杀我。”

他喉咙里艰涩地挤出几个字。

君麒玉手顿了一下,因为胡匪头领说的是中原话。

“你会说中原话。”

胡匪头领承认:“是……”

“这并不是饶你一命的理由。”

君麒玉在西域驰骋多年,本就残暴,他不可能会放过羞辱他还差点害了宋礼卿的人。

君麒玉一把将他提起来,胡匪头领脚腾空,额头他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血管暴起,他双腿乱踢,却无济于事。

“君麒玉。”

宋礼卿忽然说话,让君麒玉身上的戾气骤然消失了一半。

“礼卿,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伤你的人。这种西域胡人,都是一些未被教化的野兽,我现在把他放了,他回头就会反咬你一口。”

君麒玉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否则他凭什么能让胡人闻风丧胆?

“嗯。”

宋礼卿并不反对他的做法。面对仇敌,仁慈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先留他一命,有他在手上,再遇到这一地带的胡人便不用担心了。”宋礼卿呼吸一次,才接着说,“他是以前伊丽国的王族,多半是胡奴儿的胞亲。”

此言一出,胡匪头领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惊恐。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他本名叫乌依古尔,姓伊兰。我虽然不通胡语,但你的手下称呼你时偶然叫了一次你的姓氏,我眼睛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听,想来不会听错……乌依古尔是你的哥哥,是吗?”

宋礼卿喉咙里进了冷气,轻轻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说:

首先我从来没写过君麒玉是多足智多谋一个人啊……

本来就是个需要成长的少年。

还有,我喜欢笨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