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从笔筒里抽出一根轻薄的象牙尺子,一半悬空,一半放在桌面上,示意狄仁杰用果盘里的一颗葡萄垂直砸在尺子上。

“吧唧”一声,尺子被葡萄砸中,翻滚着落在地上。

温柔道:“你想说明什么?”

云初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把尺子捡起来,重新放好,在找来一张白纸将尺子靠在桌面的部分覆盖住,示意狄仁杰继续用葡萄砸。

狄仁杰挑选了一颗大的葡萄,再一次垂直落在尺子上,这一次,尺子弹跳了一下,并未落下去。

聪明的狄仁杰又拿来一颗橘子,再一次砸在尺子上,同样的,尺子弹跳的更加的厉害了,依旧没有落地,似乎那张纸很重的样子,完全固定住了尺子。

直到狄仁杰用一颗水分充足的大梨子砸在上面,云初那根珍贵的象牙尺子从中折断,但是呢,另一半依旧被白纸牢牢地压在桌面上。

云初惋惜的捡起断掉的尺子,用刀子修一下断茬,一根尺子变成了两根尺子,随手放进了笔筒。

狄仁杰将掉地的两颗葡萄随手塞嘴里,还吧那颗梨子递给了温柔。

温柔啃一口梨子道:“什么意思?”

云初坐在桌子后边,双手抱在小腹上,瞅着温柔道:“意思是说,你其实啥都不懂。”

温柔点点头道:“换一个,继续。”

云初点点头,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来两个银质餐叉,口咬口合在一起,又从牙签筒里取出一根牙签横着插在叉子口上,最后将一根牙签插进一个铜香炉盖子上的孔洞里,就拿着插着牙签的餐叉,将牙签点对点的放好。

然后,温柔根狄仁杰就看到餐叉偏在一边,却颤巍巍的没有跌落,云初甚至轻轻推一下,叉子就绕着牙签转动了一下。

温柔把啃完的果核丢进纸篓,取过牙签,餐叉,香炉,重新把云初刚才的动作重复一遍,结果,他一样能够轻易的做到。

做完一遍实验之后,温柔瞅着云初道:“这是墨家的学问,应该与昔日墨翟黑屋小孔成像类似。”

狄仁杰也跟着道:“木牛流马与公输氏机关鸟类同,只不过,墨家的学问,公输家的学问都已经失传了。

所以说,我儿他们今后要学的将是墨翟,公输氏的学问吗?”

云初骄傲的摇摇头道:“墨家,公输氏学问浅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可与我身负的学问同日而语。”

温柔眼睛一亮道:“你是集大成者?”

云初在心中默默的祭拜一下自己知道的所有格物学先贤,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温柔听了这话,身体站的笔直,朝云初行插手礼道:“如此,某家愿意拜宇初兄为师。”

狄仁杰更加过分,已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面对这两个想要白嫖自家学问的无耻之徒,云初自然严词拒绝。

狄仁杰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遗憾的道:“如果有机会一窥学问真容,拜义父也不是不成。”

温柔同样感慨不已,对云初道:“今天看到犬子在装配木牛流马,并且看到成型的百十斤重的木牛流马被犬子拖拽着就能前进,当时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没想到,又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两场演示,从今往后,犬子在学问一道上,某家再不会过问。”

云初撇撇嘴道:“你有资格过问吗?”

温柔翻脸道:“你也不要过于得意,你也就是运气好总有异人帮助,我们没有这个机缘罢了,如果有,所学定不会比你差。”

云初皱眉道:“我记得你不是一个捻酸吃醋的人啊,现在怎么整天跟怨妇一半?”

温柔道:“那是别人,在你这里就不成了,贼老天把啥好东西都给了你,到我这里啥都没有。”

狄仁杰对温柔道:“拜云初为义父很丢人,我们不如去拜玄奘大师为师就是一个不错的主义。”

云初摸着自己还在发青的脑门道:“我上一次被一棒子打的头破血流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吧?”

狄仁杰摸摸脑袋道:“为了求学,区区两棒子根本就不在话下。”

云初见这两人已经魔怔了,就哈哈笑道:“那就快点去,多备一点礼物,玄奘大师最近的心情不错。”

云瑾的木牛流马还是有一些笨重了,虽然里面有连杆跟偏心轮装置,只要给偏心轮一个力,每当偏心轮转动一圈,偏心轮就会拨动一下连杆,连接着四肢的连杆转动一圈,木牛流马的四肢就会跟着向前挪动。

很是笨拙!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一个属于孩子的大玩具,至于实际运用,没啥用处。

即便是如此,当云瑾,温欢,狄光嗣三人牵着三只木牛流马在晋昌坊乱跑的时候,还是给了这个原本就热闹的坊市极大的震撼。

当已经被木牛流马震撼的七荤八素的坊民们听说,这东西就是三个孩子指挥木匠做出来的,于是,云家在出现了娜哈这个佛女之后,再一次出现了三个聪明绝顶的孩子,三岁看老,是个人就知晓这三个孩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三个家族兴旺可期。

其实这话就是一句空话,这三个孩子的父亲本身就是大唐新一代官员中的顶尖存在,他们的孩子只要不傻,前途就差不到那里去。

大唐人似乎对出神童这种事情非常的热衷,隔三岔五就要出几个神童。

因此上,云氏本就是长安显宦之家,一口气出三个神童确实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云氏神童与旁人诗文神童不同,木牛流马传说是蜀相诸葛亮奇谋之下的产物,听说早已失传,如今,却被三个孩子重现,可谓神奇。

有了这三个木牛流马,普通人家甚至可以牵着它们去官府领取赏赐,官宦人家当然可以把此物当成祥瑞上报朝廷,不论是哪一种,都能获得极大的赏赐。

不像诗文,随便写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一类的东西,就能名藻洛阳。

与洛阳不同,想要名藻长安的难度明显要难的多。

虞修容当然知道造木牛流马的图纸是自己夫君搞出来的,绘图的时候,她就在一边伺候。

自家夫君的局面不好,以前立下的天大的功劳太多,现在一般的小功劳对他来说得不到半点好处不说,还会引来皇家觊觎。

现在好了,三个小小子牵着木牛流马出去走一遭,谁都知晓这东西是孩子们自己搞出来的,就算是皇帝都没有脸面跟孩子抢东西。

身为孩子们的母亲跟师娘,虞修容早就一身盛装站在门口,一边跟左邻右舍说着客气话,听着他们的恭维话,一边笑吟吟地瞅着三个满脑袋汗的小家伙牵着木牛溜溜达达的走过来。

如果说虞修容还能保持一下情绪,温欢他妈,狄光嗣他妈,这个时候已经哭的站不稳身子了,要不是有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就要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

八岁的孩子就能重现武侯故技,这话说出去谁能相信?今天,她们家的孩子就做到了。

按理说,这三个孩子都是嫡子,长子,以后再不成器,也可以继承他们父亲的爵位,目前为止,虽然狄仁杰还没有获得爵位,可是呢,没人怀疑狄仁杰将来拿不到一个显爵。

因此上,这三个孩子前途是无虑的,不过,如果孩子能强爷胜祖自己拿到前程,岂不是更加的荣耀?

不论是虞修容,还是狄仁杰老婆王氏,抑或是温柔老婆郑氏,她们心里都清楚的跟明镜一般,只要他们的夫君愿意把此事上奏的话,这三个孩子至少会获得一个诚信郎的实禄位置,八岁时期就是官身,起步就比很多七老八十的人都强。

云瑾疑惑的弹一弹自己发痒的大耳朵,他想不通,为何温,狄光嗣会被他们的妈妈紧紧的抱着嚎啕大哭,只有他妈是在满眼嫌弃的看着他。

云瑾,咯咯咯的将木牛拉过来,凑到母亲身边道:“两位婶婶为何会哭?”

虞修容道:“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太好了,心里欢喜,这才会抱着他们哭泣。”

云瑾点点头道:“阿娘为何不抱孩儿,难道你孩儿不好吗?”

虞修容道:“你阿耶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养活一家人,比你强多了。

不过,我儿也不错,阿娘就勉为其难的抱你一下,哭就没眼泪了。”

云瑾被母亲敷衍的拥抱了一下,看着温欢跟狄光嗣多少有些羡慕,不等他的羡慕之心起来,就被李思一把给抱了一个满怀。

虽然这里的人都是自家人,云瑾还是被李思抱的满脸通红,想要挣脱,没想到李思的力量大极了,根本就挣不脱。

“不错,不错,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李思抱住云瑾,还把自己的脸贴在云瑾的脸上胡乱蹭。

虞修容就在一边看着,她觉得李思这就是故意的,故意趁着温柔老婆,狄仁杰老婆都在的功夫,把自己对云瑾的谋划正大光明的表露出来。

看到这个场景的温柔老婆,狄仁杰老婆都忘记继续哭泣了。

不仅仅是忘记哭泣了,就连怀里刚刚诞生的自家神童都觉得没有那么香了。

如果抱着云瑾的是其余的皇家公主,她们说不得会觉得云瑾很可怜。

可是呢,李思终究是不同的,这个孩子就是在她们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然笨了一些,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孩子。

崔瑶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还将双手插在宽大的纱衣袖子里,对身边的崔氏道:“我就说嘛,我教出来的弟子,就算学问不怎么样,也必须从小就懂得牢牢抓住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崔氏指指虞修容如同锅底一样的脸小声道:“夫人好像不怎么乐意。”

崔瑶撇撇嘴道:“她这是糊涂了,总以为李思是云瑾的姐姐。”

崔氏道:“八成是不喜欢李氏公主的原因。”

崔瑶道:“她对李思还是喜欢的,就是李思这孩子女生男像的跟了陛下的相貌,与皇后倾国倾城的容貌相去甚远。”

虞修容眼睁睁地看着李思跟云瑾两个嘻嘻哈哈的拖着木牛流马进了后宅,就把凶狠的目光落在崔瑶身上。

崔瑶摆摆手道:“不关我事,就算要怨,也是你自己当初引狼入室的。

狼崽子好不好也是你养大的,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