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杨看着当初那个与自己女儿一样乖巧的姑娘慢慢变得癫狂，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又将权利牢牢的握在手上，自此疯魔再难回头。

皇帝依旧日夜沉迷于女色，后宫却再无一人诞下子嗣……

禧杨跟随在已然疯了的女人身旁，以父亲的姿态替她清除掉路上所有的阻碍，他不是不曾劝解过，只是女人已经被恨意逼疯，他没了办法。

杀害那些还在母胎之中，诸事不知而纯洁无暇的胎儿，禧杨也感觉到不忍心，“娘娘，那些孩子也不一定都是男孩，我们放过一两个女娃吧……”

女人冷冷勾唇笑，早就不复往昔天真烂漫，她望向禧杨，冷声道：“本宫尚且敢偷天换日，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敢。”

禧杨顿时无言。

接二连三的胎儿流产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在意这些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她做主纳了几个貌美女子入宫，就很轻易的将皇帝的注意力转移。

即使到了后来，他只有苏詺江一个孩子，他也并不在意，有了个皇子继承他苏家的皇位就够了，只要有足够的女人，其余的他都无所谓。

苏詺江满足了女人从前对女儿的所有期愿，乖巧漂亮，懂事听话。苏詺江越符合她的要求，她就越恨，如果这个孩子与她的儿换个顺序到来，她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苦楚，她的儿若是在这时才出生，是不是就能健康长大……

命运本就如此，哪怕只是偏差一点点，或许就是一副新的模样。

数不清的假设让她看到了原本可以拥有的幸福结局，于是愈发的恨着现在，恨着苏詺江这个完全不按照她的期盼而来的孩子。

她抱着孩子的牌位哭泣时，偶尔也会搞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是在哀悼死去的孩子，还是在哀悼死去的自己，那个小小的坟堆里除了孩子的尸体，是不是还埋葬了曾经的自己。

原来除了权力，她什么也抓不住，护不住她的儿，握不住她所爱，到了最后连自己都失去了。

如鬼爪般抓挠着她的悲戚，无声缠绕在她身上的恨意，迷茫和悲痛，种种负面的情绪将她笼罩，让她化身为妖魔。

但苏詺江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用一副渴望得到母爱的神情喊她母妃，小小的孩童纯洁乖巧得惹人怜爱，所以她偶尔也会抱一抱孩子。

苏詺江感受过一些零星的温暖，她贪恋于被拥抱疼爱，因此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被渴望而不可得折磨的连人性都扭曲。

若是不爱我，就别生下我……为何生下我，却又不爱我。

禧杨将往事缓缓道出，惹来满室寂静。似乎是被积压多年的情绪感染，这个老太监以从未有过的诚恳姿态恳请他们替太子爷洗清侮辱，摆脱谣言。

后院众人也第一次用不同的目光重新打量禧杨，重新认识以残暴著称的太子爷。

禧杨离开后，屋内依旧寂静无声，似乎都还震惊于事情的真相以及事物背后的故事。钟离青华的境界不同于常人，他将所有都当作一个故事听了，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瞥了目光望向佛如，脸上挂着很少褪去的浅笑，道：“佛如，你真心要帮太子爷摆脱谣言吗。”

佛如疑惑看向他，反问道：“不然呢。”

钟离青华寻了个椅子便坐下了，嘴角含笑一副高深模样，惹得众人都望向他，移步围在他身旁，等着他开口说话。

钟离青华被众人围着，也不感觉到压迫，仍是一副悠闲的姿态，道：“太子爷是女儿身，这也就比身为无根之人好那么一些罢了，若是普通人，女儿身自然无妨，可她是大盛朝的太子，所以这罪孽便不能被人知晓。”

他浅笑着，“禧杨会用什么办法消除流言，随意一猜也知道是重刑镇压，杀民百万，彼时生灵涂炭的局面应当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但除了以杀止谣，解决此事还有别的办法吗。”

“佛如你不如趁早抽身，不仅不用背负这血河之罪，还能借此机会重回许家，继续做许家大公子。”

钟离青华的一番话把佛如说愣了，他没太明白钟离青华的意思，心中却隐隐有萤火闪烁，好似蛰伏了一个冬季的鸣虫终于复苏，尖锐的鸣叫刺得他头皮发麻。

他不明白钟离青华的话中之意，但那句重回许家就足以激得他沸腾。

重回许家，不再做无根的落叶，百年后残魂能归故里，代表自己的笔墨也能落在族谱上。

想到这些，佛如就想悠悠长叹，他想家啊，想了很多年。

钟离青华笑着，浅浅道：“你当初本就是被迫入宫，现如今又得知太子爷无法行鱼水之事，你便也算不得辱没门楣，反能激起同情之声，许家本就一直等着一个机会让你重归，现在只看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了。”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全都看向佛如，试图揣摩出他内心的想法，也有人在细细琢磨此事的可行性，希望佛如能够回到许家，因为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佛如的最好选择。

佛如也明白，流言只能用重刑镇压，根本无法消除，人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敢想，重刑镇压反而显得皇室心虚。

父母当年也是迫于压力，为了家族清名才将他逐出族中，此次是个难逢的好机会，家里人一直有心迎他回去，他现在只要一出宫，许家便会立刻为他敞开大门。

钟离青华也看出了佛如的犹豫和动摇，他又浅笑道：“太子爷的状况，你我也了解……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不再是你识得的模样。”

此话一出，柯家兄弟略感疑惑，桦芥与叶虬静默不言，佛如却被重击，眸色慌乱，喉如哽塞，他一直不敢想的事情被钟离青华一语道破，再不能回避。

钟离青华再笑，道：“再者言，那燕国公主与你不是旧日相识吗，你重拾清名，也可再续前缘。”

佛如慌乱不散，又添恍惚，无意识抬眸望向钟离青华，尽是懵懂神色，燕国公主……绒绒。

沉默良久，佛如微握拳头，心底满是挣扎，他抬眸望向钟离青华，问道：“……我若是走了，太子爷怎么办。”

钟离青华笑了，眸色艳丽，随意掠了众人一眼，道：“这有什么，你走了，不是还有他们在吗。”

佛如敛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