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是在**醒来的。

阳光透过帷幔,漏出细碎的光。周围一片安静。

沈蔓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panpan此刻身在何方。

喜服不知何时被脱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架子另一端,放着一件常服。

沈蔓下床,拉下那件常服,披在身上。

许是在动静被门口的人听到了,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太子妃,您起了吗?”

沈蔓道:“进来吧。”

门被打开,强烈阳光照得眼一晃,沈蔓眯着眼问,“现在是何时辰了?”

苏嬷嬷笑道:“皇后娘娘怕您辛苦,特意免了今日的敬茶,恰好陛下也有些事亟待处理,要您与殿下过了午时再去,奴才便自作主张,没让她们来打扰您。”

说话间,窗户被打开,屋中透亮不少。另有一列宫人将手中食盒打开,在沈蔓面前桌上摆放膳食。

“青莳呢?”沈蔓环顾一周。

“青莳姑娘在库房。太子妃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殿下离去前,特意嘱咐过奴才们,要好好侍奉您。”

沈蔓筷子一顿,“他去哪了?”

“殿下有事出去。”

沈蔓手指收紧,“……他又去私邸了?”

“对。”

门口处,项承昀应声,满屋宫人见他走进来,赶紧跪下行礼。

项承昀示意他们起身,脚下不停,径直走到沈蔓身旁。

沈蔓放下筷子,起身行礼,“殿下。”

项承昀托住她的胳膊,对她摇摇头,“在我面前,你不必顾及这些虚礼。”

沈蔓不看他,“是。”

两人都很默契地闭口不谈去私邸做什么。

项承昀牵着她坐下,“饭菜可还合胃口?”

沈蔓刚要回答,鼻间突然闻到一股奇怪味道,下意识皱了皱眉。

“怎么了?”项承昀语气沉了下来,抬眼看向四周,“是不是有人怠慢你了?”

周围宫人们面带恐惧,顿时低下了头。

沈蔓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忙开口道:“没有,她们十分照顾我。”她一边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先下去,一边道,“我不过是刚刚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项承昀语气缓了缓,“什么味道?”

“似乎是某种药。”沈蔓动了动鼻子,有些不太确定。

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将军府闻到过。

项承昀没再细问,转而道:“明日科考结束,你要去贡院接沈将军与沈公子吗?”

沈蔓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吗?”

项承昀道:“不过是提前回门而已,有我准许,他们不敢妄议。”

沈蔓没有说话。

项承昀捏了捏她的手指,让她将手展开。语气有些无奈,“又在较什么劲?让你早些回门还不乐意?再不好好休养,小心手上的伤再裂开。”

沈蔓抽回手,“小伤,不碍事。”

项承昀盯着自己空了的手掌,眼底黯了黯。

他收回手,“吃饭吧,尝尝饭菜合不合口味。等过了午,日头没这么烈了,我们再去见父皇。”

沈蔓点了点头。

一顿饭在沉默中度过。

项承昀似是有急事,用过饭就离开了东宫,沈蔓心中松了口气,顿觉轻松了不少。

宫人们将桌面收拾过后,苏嬷嬷手中拎着个小木箱,放在桌上。

沈蔓对这位老嬷嬷素来有好感,免了她的行礼后,问道:“这是什么?”

苏嬷嬷道:“一些伤药。殿下走之前,特意嘱咐了老奴,来替您处理下手上的伤口吧。”

“这样啊。”沈蔓低着头小声道,“那就劳烦嬷嬷了。”

苏嬷嬷上前,解开沈蔓手上裹着的布,将伤口处清理过,一边仔细上着药,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沈蔓。

沈蔓不想驳了她的好意,正要点头应下时,余光瞥见苏嬷嬷腰间一只香囊,顿时不由一怔。

苏嬷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侧了侧身,“许多年的旧物了,看上去是不那么精致了。”

月白色底布边缘已经被磨得起了毛边,透过上面那些潦草的针脚可见,这香囊哪怕在刚做好时,也称不上一句精致。

沈蔓收起脸上的诧异,问道:“嬷嬷这香囊,是自己做的?”

好在苏嬷嬷手上动作不停,也没注意到沈蔓表情不对,“是别人送的。”

“太子殿下送的?”沈蔓追问道。

苏嬷嬷有些惊讶,“太子妃怎么知道?”

沈蔓下意识摸上自己腰间,这才想起那只香囊早已被自己扯下丢弃了。

她收回手,扯了个笑,“殿下曾送过我一只差不多模样的香囊。”

苏嬷嬷一愣,“与老奴这只模样差不多?”

沈蔓点头,“底布和针法都一样,只是瞧着很新,不像是被人戴过的。”

苏嬷嬷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包扎了一半的手都忘了继续。

沈蔓忍不住小声提醒,“苏嬷嬷?”

苏嬷嬷回神,行礼道歉,“抱歉,老奴想起一些事,有些走神了。”

“这香囊,是有什么我不不能知道的吗?”沈蔓问道。

苏嬷嬷摇摇头,“不是什么秘密,太子妃想知道,老奴告诉您便是。”

沈蔓听她语气,似乎有些低落,不由得正色道:“您说。”

苏嬷嬷语调缓缓,似有些怀念,“这香囊,是太子殿下幼时亲手做的。”

沈蔓怔了怔。

“殿下很小的时候就搬去东宫了。老奴被皇后娘娘派去照看殿下时,殿下总是时时问老奴,他的父皇和母后,什么时候来看他呀,可这个问题,老奴不知道。问得多了,殿下得不到答案,就不再问了,只是每天都在完成课业后,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坐在正殿看书。偶尔抬起眼,也只是看一眼宫门,看有没有人来。”

沈蔓抿着嘴,“为何陛下不去见他?”

苏嬷嬷委婉道:“陛下他……不喜欢性格优柔之人。相比于殿下,二皇子更得陛下中意。”

“有一天,殿下突然来找老奴,送了老奴一只香囊,细声细气地感谢老奴对他的照顾,老奴收下后,他假装随口问老奴喜不喜欢——那么小的年纪,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眼中的紧张明显得不得了。”

苏嬷嬷说的时候,没忍住笑了笑,手指捏了捏老旧的香囊,“听老奴说喜欢后,他才松了口气,又兴致勃勃地给老奴看了其它两只香囊,说这是他亲自做的,想等大年夜时,作为礼物送给父皇和母后。”

沈蔓还是第一次听到的项承昀幼时。尽管与现在的性格截然相反,可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

她微微笑了笑,“难为他当时那么小,却能想到这些。”

“是啊,老奴当时还问他了,何必自己花费时间做这些,殿下当时板着小脸,非常严肃教育老奴,说,‘只有孤亲手做的,父皇母后才知晓孤的心意。’到了大年夜那天,宴会散去后,殿下带着香囊,去找了陛下。”

苏嬷嬷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陛下见到那香囊后,勃然大怒,说这些捻针穿线、绣花缝布之事,不是男子该做的。陛下让殿下跪在雪地里反思,‘什么时候改掉这阴柔性子,什么时候起来。’皇后娘娘听说殿下受罚,冒雪赶来,得知事情原委后,气得将那香囊扔在地上,骂他……不争气,正事不学,却受人挑唆,学些女工……

“皇后娘娘不准别人给殿下撑伞挡雪,殿下还未挨得到第二日天亮,人已冻得没了意识。太医救回来殿下,可膝盖伤了骨头,这么多年,一受冷就痛,治不好了……”

沈蔓想起方才鼻间那股味道,后知后觉道:“方才我闻到的,是殿下身上的药味?”

她幼时虽沈毅在北地,沈毅总担心她被冻坏,三天两头地给她弄些药泡一泡。先时那味道,和她幼时那药味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她一下子没能认出。

苏嬷嬷叹气,絮絮叨叨地抱怨,“也不知殿下怎么弄的,明明这几日天儿慢慢热起来了,可前日回来时,膝盖的旧伤却又犯了,太医开了药浴,也不好好泡,真是让人操心……”

前日。

沈蔓慢慢抿紧了嘴唇。

前日下了一夜的雨,项承昀将她拦在城外客栈时,天都快亮了。

冒雨走了大半夜,活该他腿疾复发。

明知腿疾复发,昨夜还非要在地上睡,狗男人,痛死他算了。

“那年的礼物,殿下没送出去。”苏嬷嬷叹息着,继续道,“之后,老奴也再没再见过他为谁准备过什么礼物了。”

沈蔓迟疑着想要说什么,见苏嬷嬷沉浸在回忆中,便又将自己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那夜的那两只香囊,殿下自此后闭口不提。可他的沉默,老奴都看在眼里。后来老奴偷偷去找过,却也只找到了其中一只香囊。想来殿下送给太子妃的,便是那一只。”苏嬷嬷看向沈蔓,眼神有些复杂,“当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最终找到了归宿。殿下也最终找到了归属。老奴没这个资格,但还是想感谢您,收下那香囊……”

沈蔓心中堵得厉害,“之后这件事没人查下去吗?殿下身居东宫,是谁教他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陛下的?此人分明是要害得殿下被陛下所厌恶!”

苏嬷嬷没说话,抬手将沈蔓的手包扎好,这才笑着开口,“老奴上了年纪,一说起来就停不住了,连给您包扎伤口都忘了。”

苏嬷嬷将药箱收好,“您先稍作休息,等殿下处理完,就会来带您去见陛下。”临走前,她犹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见了陛下,您也不要害怕,陛下虽对太子殿下不甚亲近,可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为难您,您……”

“苏嬷嬷。”项承昀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太子妃的手怎么样了?”

苏嬷嬷转身,低头行礼,“见过殿下。那伤口不大,只要注意着些,很快就会愈合。”

项承昀走进来,“孤知道了。有劳苏嬷嬷费心。”

苏嬷嬷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项承昀脚步不停,直往沈蔓而去。

他走到沈蔓身边时,沈蔓闻到他身上的淡香。

她下意识凑近了些,轻轻嗅了嗅。

没有了。

方才那股药味,已经没有了。

除了衣间浅淡熏香,还有若有似无的水汽与皂荚香,完完全全遮掩住了方才那股药味。

就在她努力辨认时,项承昀突然凑近,低低问道:“好闻吗?”

作者有话说:

你好骚啊【指指点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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