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点10分，线性代数的老师难得拖了几分钟堂。也就是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等到江越白赶到图书馆的时候，二楼和三楼都已经没有位置了。
江越白爬上四楼，颠了颠怀里厚厚一沓的书和笔记，站在走廊口看了会儿贴在墙上的独立自习室收费标准。然后大手一挥，刷卡进了单独的“包厢”。
在不同的区域，独立自习室也有不同的大小。大一些的活动室专门为需要进行小组合作讨论作业的同学提供，需要提前预约，而像江越白所在的双人自习室是规模最小的一种，收费比较低，而且不需要预约，先到先得。
按照作业的轻重缓急，江越白把书在桌上摆放整齐。
她揉了揉眼睛，从包里掏出还剩一半的咖啡和坚果棒，趴在桌上恢复体力。
之前光顾着折腾赞助和学习建模了，她完全忘记了由于之前放假冲掉的数学分析课要在这周补上。
作为数学系挂科率最高的一门课，但是完全研究懂书上的几道例题，就直接让她熬到了凌晨。
不过有的时候，你不得不去感叹江越白在某些方面的运气。
其中，就包括但不限于，以糟糕狼狈的状态，在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下偶遇暗恋的师哥。
两排亮灰色的书架之间，江越白垫着脚，把手里的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看了眼手机上被放大的条形码，用手指沿着书脊第三遍点过去，依然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目标。
“O522.3，O522.6，O524.8……咦？”
不对啊。
江越白疑惑地再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这本《仿生智能计算》的库存情况，发现的确是有1本没有借出的。
应该就是还没有入库，那她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越白戴上卫衣的帽子，倚着书架蹲下来，她摸出手机开始给骚扰她的思凡回消息。
十五分钟前。
天上下凡三圣母：歪[柴犬打招呼]
天上下凡三圣母：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了。
天上下凡三圣母：今天不是很想吃食堂[撇嘴]
……
39秒前。
天上下凡三圣母：……请你去外面吃麻辣盛宴？
江越白懒懒散散地打字。
江小白日做梦：看到我的昵称了吗？
江小白日做梦：想吧。
天上下凡三圣母：哇，不睡觉也不吃饭，你这是要成仙。
江小白日做梦：[惊讶]
江小白日做梦：你不知道吗？仙女都是喝露水不睡觉的。
天上下凡三圣母：那不是巧了，天上地下的仙女都归我管。
聊天界面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江越白又想出几句损人不利己的话来，手指在键盘上打字打到飞起。
“越白？”
有熟悉的男声从上方传来，语气中还带着点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惊喜。
乱七八糟的数字和英文在聊天窗里生成，江越白手一抖，就这么发送了出去。
江小白日做梦：那还王母不是三圣母shs!WQEsia^
天上下凡三圣母：？
天上下凡三圣母：完了，这喝的是花露水。
天上下凡三圣母：毒性太大了。
……
“师哥，好巧啊。”
江越白撑着大腿站起来，幅度太大让她眼前有点冒白光，她连忙扶住书架。
她扫了一眼自己被程夕称为“病号服”的穿着，以及快被她踩成拖鞋的运动鞋，默默地转了转脚踝。
这算什么呢？江越白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寄风几年前就见过她120斤毁天灭地地砸在塑胶跑道上的杂技表演了。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
一时间，江越白也说不清自己现在这种心情，到底是希望寄风记得的是追星失败的她，还是跑步低血糖的她——
反正都不是啥好经历，也罢也罢。
江越白放弃纠结。
“导师有点安排，过来借一些资料，有点费神。”寄风三言两语带过已经让他们团队头疼到三天没睡好觉的国家级大项目，边把手中的书按照编号放回到指定的位置上。
江越白扫了一眼，可不就是她在找的那本《仿生智能计算》。
草绿色的封面，以人脑为中心，环绕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球。虽然不厚，但一看就很难啃。
主要到江越白的眼神，寄风迟疑了两秒，随后了然。
“你是在等这本书？”
江越白点点头，也没打算隐瞒：“这两天在努力的补习这些知识，按照大神说的，这应该是我接下来要看的第三本。”
江越白的答案非常出乎寄风的预料。
他单手推着《仿生智能计算》的书脊，又将它抽出来几寸露出标题和作者，突然有些好奇。
“大神都给你推荐了哪些书？”
“《多元应用统计分析》、《数学模型》这两本我已经看过了，还有的就是《运筹学》、《神经网络的43个案例》这种……”
寄风皱眉：“哪里的大神？”
江越白声音变小：“豆、豆瓣……还有知乎……”
寄风叹了口气：“你应该直接来问我。”
“这些书对现在的你来说，暂时还深了些，不如先看看这几本。”
寄风半弯下腰，快速的将底下两层的书浏览了一遍，随后抽出两本递给江越白。
他的手掌宽，骨节也很修长，明明是两本挺大的书，被他拿在手里倒显得挺袖珍的。
“这本《MATLAB揭秘》相对来说比较基础，等你看完了之后可以再来找和它一个系列的《MATLAB速查手册》以及《MATLAB从零阶到进阶》。”寄风将语速降下来，“系统的学习能够帮助你快速入门。”
“睡不着的时候就看这本，助眠效果还不错。”
底下的一本书有着蓝黑色的封面，上面一行花体的英文大字。江越白大致翻译了一下 ，应该是历年来的美国建模联赛的优秀论文集。
……纯英文的，果然助眠。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没人告诉她还要先学英语啊！
难过。QAQ。
“师哥啊。”江越白将两本书环保在胸前，声音有些蔫蔫的。
“嗯？”随着这两个字，寄风的心尖被勾了起来。
“……你觉得，我以英语四级的水平去学建模的话，会不会被老师赶出来。”
“这个和四级六级其实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寄风失笑，随后含蓄地提醒她，“只是大部分的软件、方程式以及编程码都是英文的，专业性比较强，所以英语算是一门必备的工具……而且，最高级别的比赛，是在美国进行的。”
得嘞，逃不掉。江越白垮着个脸。
“这些书够你看一阵子的了，有不会的随时可以找我。”寄风安抚着她。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寄风寻思着应该是导师又下达任务了。
“随时吗？”江越白突然开口。
“那现在可以吗？”猛然察觉到自己这样开口非常唐突，江越白又矜持地解释道，“前两天就一直有几个问题，没好意思打扰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有变红的迹象。
他刚才还说工作让他有点费神，那肯定很忙吧……她这样是不是也太冒失了。
就在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寄风开口。
“好啊，但是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位置了。”
“有！”江越白眼睛都亮了，“在四楼，我租了独立自习室！”
虽然他手头的工作让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重要。但是，眼下有比时间更珍贵的东西。
寄风揉揉江越白的头，拿着手机走出了阅览室。
过了几分钟，寄风从底楼借了台笔记本电脑上来。
他坐在江越白的对面，让她先自己写一会儿作业，自己则打开电脑插上U盘，快速的修改起文档来，电脑微信的声音不断响起，他手指翩跹，表情严肃，间或皱起眉头，露出思考的表情。
好像真的打扰到他了。
江越白咬着笔头，用余光偷偷地打量寄风。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逆着光能够看到空中飘浮的灰尘。手中的书被保存的很好，……又或者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借阅的人实在太少。
撇开竞赛不说，数学建模毕竟是数学系挂科率最高的学科，属实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不仅对参与者的专业能力和综合素质有过硬的要求。同时，高强度的工作又要求他们保持思维的敏捷性、绝对的专注力以及良好的团队合作意识。
提到数学建模，学生往往敬而远之。又加之现在的环境如此浮躁，投身建模的成员年龄，已经逐渐开始出现断层。
那师哥，又是靠什么坚持到现在的呢？
若有若无的皂香传来，江越白认真地开始回忆自己初三那年的事情，企图在时空裂缝里，再唤醒一些与寄风有关的回忆。
打字的声音突然停止。
“抱歉。”
江越白疑惑地“嗯？”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寄风是在为没有关微信提示音的事情道歉。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不在学习……
但解释自己的小心思肯定是不可能的，江越白只能尴尬地摇手否认。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
寄风的眼神被阳光泡软，他把电脑阖上，搬着椅子坐到江越白身边。
“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我来看看。”
温润的声音中掺着几分沙哑，他的语气和缓，让江越白在光影的浑浑噩噩之中，依然感受到了清泉入口，微风拂叶的舒适。
江越白如梦初醒，连忙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从笔袋里掏出黑红蓝绿四种不同颜色的笔，规规整整地放好。
寄风不可思议地勾了勾嘴角，感叹道：“设备还挺齐全。”
明明只是一句陈述句，不知道为什么，江越白却硬是从中分析出了一丢丢嘲讽的语气来。
不由得让她联想到龚老师的一句名言。
——人菜瘾还大，学渣文具多。
“……”
学渣本渣翻开笔记本，真诚地侧头发问：“这道题……插值拟合我已经完成了，但接下来这里，是用高斯混合聚类，K-均值聚类呢？”
寄风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