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餐后,丁翘送卓智去客运站坐车。本来卓智是不愿意让丁翘送他去坐车的,担心她会迷路,可是丁翘根本不听他的,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到了客运站,拿了网上订的票后,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10分钟,两人便站在候车室里等。候车室里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也相当混浊,卓智便催丁翘回去。这些日子,为了他的事,她已经费了许多时间。

丁翘只是站在那里不动,被卓智催得急了,才怏怏地说:“就让我陪你一会儿吧,前些日子,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卓智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起她前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心里一软,便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把她搂在怀里。

丁翘轻轻地闭上眼睛,把头伏在卓智的胸前,只觉得这个人声鼎沸的候车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此刻,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得仅是一个怀抱,但是此刻,他们的世界也很大,大到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阿智。”

“嗯。”

“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让我离开。”

卓智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好,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丁翘轻声问:“什么事?”

卓智庄重地说:“将来我们两个,不管谁遇到不测,另一个,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丁翘把身子站直,抬眸看着卓智:“不许你乱说!”

卓智轻吻她的额头,坚持地说:“答应我!”

丁翘点头:“好。”

——当时,卓智只觉得自己若是要搜集江浩天犯罪的证据,必然会遭遇不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说的这番话,在某天会成为丁翘叮嘱他的话。

丁翘临下班的时候,接到江盛的电话:“今晚有空吗?”

因为已经约了跟赵莞一起吃饭,丁翘便模棱两可地开玩笑:“那要看谁约了。”

“我。”电话那头,江盛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今天吕文静生日,咱们一起去给她过生日吧?”

丁翘的脑海里,马上便浮现出吕文静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心里还在犹豫,嘴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说:“好呀,不过……我能不能叫上另外一个朋友?”她心里想,虽然江盛对赵莞热情不高,但赵莞对他一腔痴情,她想再为赵莞创造一次机会。

江盛顿了一下,说:“是赵莞吗?好啊,过生日嘛,多一个人更热闹。”

两人在电话中约了下班后见面,丁翘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莞。

听说是江盛邀约,赵莞似乎有点惊喜,不过很快又有点惴惴不安地问丁翘:“是江盛叫我去的吗?如果不是他主动邀请,我可不好意思去。”

丁翘当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忙说:“当然是他邀请的啦,他说了,多一个人更热闹。”

赵莞这才放下心来,跑进卫生间里好一番收拾,再出来时,连眼角眉梢都含着春意。丁翘看在眼中却不说破,赵莞的心事,她怎么会不知?

丁翘和赵莞到楼下的时候,江盛已经在下面等她们了。一见她们出来,他便体贴周到地为她们拉开车门,热情地跟赵莞打招呼,任何时候他都会照顾好所有人的情绪,让每一个人都如沐春风。

起码在丁翘看来,赵莞现在就是春风拂面的样子。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江盛说:“咱们得兜个弯,我给吕文静订了个蛋糕。”

丁翘便说:“好啊,到时你停车去取蛋糕时,我们正好可以去附近的水果店买水果。”

江盛说:“不用啦,我已经准备好水果了,你们在车上等我就可以了。”

因为赵莞在旁边,丁翘便有了撮合的意思,说:“江盛你实在太细致体贴了,将来谁做你的女朋友就有福气了。”

车上突然响起一个女声,略带点调皮地说:“他就差一个女朋友了。”

赵莞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不明白车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声音,丁翘便笑着说:“这是车上的智能机器人安妮,可厉害了。”

安妮受到表扬,颇有点扬扬自得地说:“哎呀,丁翘你别夸人家,人家会骄傲的。”

赵莞更加惊讶了:“天啊,它还认得你。”

江盛笑着说:“它下次同样会认得你,机器人是根据音频来辨认声音的,比人类认人更加科学。”

安妮马上乖巧地说:“谢谢主人夸奖,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赵莞受宠若惊地说:“呀,你问我吗?”

安妮说:“是啊,你的声音这么温柔,你的名字一定也特别好听。”

江盛嗔笑着说:“马屁精。”

丁翘笑着说:“安妮,这位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赵莞。”

安妮欢快地说:“记住啦,这个名字真好听。”

江盛轻描淡写地说:“安妮,那你说是赵莞的名字好听,还是丁翘的名字好听?”

丁翘和赵莞都竖起耳朵,想听安妮怎么说,谁料安妮静默了一下,说:“这种没礼貌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三人顿时笑成一团,赵莞不住地说:“哎呀,这个安妮,太可爱了!”

江盛淡淡地说:“你喜欢,我送一个给你。”

安妮马上幽怨地说:“不是每一个机器人都会像我这么可爱。”

三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说笑笑间,蛋糕店到了。江盛把车停好,让丁翘和赵莞在车上等候,自己下车取蛋糕。

赵莞对安妮很感兴趣,继续哄它说话:“安妮你好厉害呀,你还会些什么呢,告诉我好吗?”

安妮倒也不客气,说:“你们人类会的事,我都会;你们人类不会的事,我也会。比如分析数据、储存资料、查找交通线路等。”

赵莞好奇地问:“那你会唱歌吗?”

安妮说:“会啊,你想听什么歌?”

赵莞说:“跟爱情有关的吧。”

安妮马上说:“好啊,你想听男声还是女声?”

赵莞说:“你还能唱男声?那就唱男声。”

安妮没有吱声,似乎正在做准备。过了一会儿,车上便响起了唱歌的声音,是男声——

田野小河边,桃薇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赵莞与丁翘相视而笑,突然,丁翘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侧耳细听安妮唱的歌词——

河边桃薇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位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丁翘的脸色变得苍白,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凉,原来是他。

这首歌的歌词,本来是“红莓花儿开”,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把它唱成“桃薇花儿开”。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上吕仁的船上暗访的时候,卓智为了给她壮胆,在手机里录下了这首歌发给她。她在孤岛上昏迷后,手机丢失了。

后来,那手机开启过,但很快便关机了,从此再无声息。丁翘曾经以为,她永远不可能再有那台手机的消息了,却没想到,手机的消息突然就冒出来了。安妮无意中唱出来的歌词,暴露了一个秘密——丁翘丢失的旧手机,就在江盛手中。

江盛可能知道如果重启手机就会暴露自己,所以把手机交给这个智能的车载系统处理数据,却没想到,安妮在处理数据的时候,顺便也把那些数据占为己有,当赵莞点出爱情、男声的歌曲时,它很自然便挑了这首歌出来。

安妮的歌刚唱完,江盛便提着蛋糕上来了。

车子缓缓地启动,赵莞意犹未尽,跟安妮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丁翘盯着江盛的背影,只觉得背上冒起阵阵寒意。

旁边的赵莞许是察觉她突然安静下来,伸手握她的手,惊呼:“阿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江盛马上说:“是车上的空调太冷了吗?要不要我调高两度?”

安妮不服气地说:“车内的温度一直保持在26摄氏度,正符合人体的舒适度,怎么可能会冷?”

丁翘担心会引起江盛的怀疑,马上强打起精神说:“没事没事,我不冷,可能有点低血糖,估计是饿了。”

江盛说:“这样啊,喏,这里有朱古力,你先吃点。”

一盒朱古力从前面递过来,丁翘接过,轻声说了谢谢,打开盒子拿出了一块朱古力放进嘴里。

本是香浓的朱古力,此刻却味如嚼蜡,丁翘勉强地吞了下去。

吕文静和外婆正在吃饭,江盛和丁翘等人的到来给婆孙俩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吕文静忙不迭地张罗着给他们端凳子、倒开水,半痴呆状态的外婆乐呵呵地笑着,目光却被桌上放着的大蛋糕吸引了,不住地盯着看。

插蜡烛、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丁翘心不在焉地配合着所有的程序,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当年在孤岛上发生的一切。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江家的游艇上了,是江盛带志愿者救了她,手机却不知去向,手机里面有吕仁一伙的罪证。

这么说来,江盛把手机藏起来,是为了掩盖吕仁的罪证,可是为什么他后来却又跟她一起搜集证据指证吕仁?真奇怪……“阿翘,阿翘……”

旁边有人叫丁翘,她如梦初醒,这才发现江盛正拿着一块蛋糕递给她,她忙接过蛋糕,说了声谢谢,慢慢地吃起来。

江盛探询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看你的脸色不大好。”

丁翘忙说:“我没事,可能是中午赶稿没休息,有点累。”

江盛微微点头:“哦。”

丁翘看了看吕文静,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蛋糕就治愈了她眼中的忧伤,她吃得心满意足。也许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为她正式地庆祝生日吧,丁翘心里涌出一阵怜惜,等吕文静吃完了一块蛋糕,她又拿起铲子给她盛了一块。

吕文静接过蛋糕,说:“谢谢丁姐姐,这蛋糕可真好吃。”

丁翘心里微暖,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吕文静叫她丁记者。

吕文静看了看江盛,又看赵莞,他们纸碟中的蛋糕都快吃完了,就丁翘的纸碟中的蛋糕几乎没怎么动,她说:“丁姐姐,你身材这么好,不用减肥,可以多吃些蛋糕。”

江盛和赵莞闻言都笑了,他俩刚才一起唱生日歌,一起为吕文静切蛋糕、盛蛋糕,配合得相当默契,现在赵莞的心情特别好,连眼里都带着笑意。

吃完蛋糕后,这个生日会也结束了,吕文静把他们送出巷子老远,还不愿意回去,丁翘停下来,说:“快回家吧,你外婆在家里等着你呢。”

吕文静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丁姐姐,我爸的事,有消息了吗?”

丁翘摇摇头:“还没有。”

吕文静垂下眼帘,说:“如果有,你记得告诉我。”她抬起头,眼中像有一团火,“我要知道,是谁杀了我爸爸!”

丁翘点点头:“嗯。你快回去吧。”

吕文静朝他们挥挥手,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赵莞感叹地说:“如果杀人凶手不能得到严惩,这个孩子可能会一辈子生活在仇恨中了。”

丁翘看着吕文静消失的方向,坚定有力地说:“不可能,坏人迟早会落网的。”

江盛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他说:“我们走吧。”

因为在吕家吃过水果和蛋糕,三人都不饿,于是江盛直接把丁翘和赵莞送回小区楼下。丁翘和赵莞下车后,江盛追上来叫住丁翘:“阿翘,我有点事想跟你说说。”他看了旁边的赵莞一眼,添了一句,“是关于卓智的。”

赵莞很识趣,马上说:“那我先上去了,你俩慢慢聊。”

赵莞走开后,丁翘问江盛:“阿智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盛笑了一下,说:“那倒没有,只是他近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老是请假,我有点担心他。”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关心,倒不像是假的。

丁翘心里一动,说:“你也知道,他迷上了那些古瓷,自从把家里的古瓷碗赔给你们后,他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懊丧。”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其实,他赔给你们的那个碗,是他爸当年从海里捞出来的,他也想像他爸那样,从海里再捞出碗来。”

江盛震惊地看着她:“啊?”

丁翘郑重地点头,说:“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他说只要捞到一个这样的碗,他和我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可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也劝过他很多次,但是他不听我的。”

江盛理解地点点头:“他可能是想给你更安稳的生活。”

丁翘微微摇头,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越是这样想,越容易惹祸,反而令我提心吊胆。”她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其实,上次吕仁绑架我们,并不只是为了报复。”

江盛似乎很吃惊:“那是为了什么?”

丁翘说:“阿智在海底发现了一些古瓷,被吕仁知道了,吕仁把我们绑架了,要挟阿智说出来,阿智只好随便说了一个地方应付他。其实,那个地方的古瓷全是破烂的,没有任何价值。”

江盛惊讶地说:“啊?那吕仁上当了吗?”

丁翘淡淡地说:“上当了啊,他当时急着去捞古瓷,就把我和阿智扔进小木船里,自己带人去捞古瓷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吕仁死了,我们怀疑他是被同伙杀的。”

江盛喃喃地说:“真没想到。”他抬眸看着丁翘,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问,“那阿智在海底找到古瓷了吗?”

丁翘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快了吧,这段时间,他常到海里去。”

江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怪不得他最近好像挺忙。”

丁翘又说:“这事你千万别问阿智,他可能不喜欢我跟别人说这些,毕竟这些事不好说出去的,不过,我信任你。”

江盛脸色温和如常,说:“我知道,不会问他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盛开车离开后,丁翘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茶馆,找总台的小姑娘借了电话打给陈俊峰。

“陈队,我是丁翘。”

陈俊峰略显惊讶:“你在哪里?”

丁翘说了地址后,说:“你到了就直接来找我,千万别打我的手机,我怀疑我的手机被人安装了监听软件。”

陈俊峰知道事态严重,马上说:“好,你在那里等我。”

20分钟后,陈俊峰便赶到了茶馆。听丁翘把今天的事说了后,他的双眉微皱,问:“你怀疑当年是江盛把你的手机藏起来了?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后来为什么又帮你?”

“因为他知道吕仁保不住了。”丁翘说,“我记得很清楚,我发现手机不见后,想起手机上的视频有可能会自动储存到云相册,当时让赵莞帮我查,赵莞说视频都在云相册备份了。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时间就告诉江盛了。”

陈俊峰眼前一亮:“这么说,这与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吻合的,假设江氏父子就是吕仁背后的人,那么当吕仁第一次犯事被暴露后,江家父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让他投案自首,一来掩盖真相,二来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

丁翘说:“对!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怀疑吕仁背后是不是有人主使的时候,讨论过他的同伙后来为什么把他直接杀掉吗?”

陈俊峰点了点头:“记得,当时我们怀疑双方一定是因为利益纷争产生了巨大的矛盾,比如金钱或女人,所以对方才把吕仁杀了。”

丁翘说:“我怀疑这事跟吕仁的老婆黄秋芳有关。”

陈俊峰鼓励地看着丁翘,说:“说下去。”

丁翘说:“当时吕仁自首入狱后,他的老婆突然就死了,当时大家都认为是纵火自杀,但她的女儿吕文静坚信妈妈不会自杀,而且说黄秋芳临死前说过她会挣钱养家,让女儿不必担心。但是,当晚黄秋芳就自杀了,这不正常。”

陈俊峰眼睛一闪,说:“所以,你怀疑黄秋芳的死跟江家父子有关?然后,吕仁出狱后知道了这件事,向江家父子勒索200万,此事也令他跟江家父子交恶,最后被江家父子派人暗杀?”

丁翘点点头,问:“嗯,你觉得合理吗?”

陈俊峰微微一笑:“何止合理,简直天衣无缝!丁翘啊,你是干刑侦的料啊!”

丁翘也笑了:“那我就把你这话当成表扬了。我之所以怀疑江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吕家出事后,江盛对吕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

陈俊峰期待地说:“说详细一点。”

丁翘说:“你也知道,江家父子一向乐善好施,热心公益,多年来都是由专门的机构负责对接社会弱势群体,但对吕文静不一样。其实,他本可以把吕文静交给相关的福利机构来跟进的,但他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陈俊峰赞许地说:“说得好!那么,他在担心什么?应该还是跟黄秋芳的死有关。假设黄秋芳是江家派人杀死的,那么最大的问题是,吕仁为了掩护江家而入狱,江家为什么反而要派人杀了他的妻子黄秋芳?”

丁翘试探地说:“或者,黄秋芳知道了江家的秘密?”

陈俊峰微微颔首:“差不多了。”

丁翘静静地想了一下,说:“会不会是黄秋芳勒索江家?”

陈俊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具备了一个刑侦人员的基本思维方式。”

丁翘从包里掏出手机交给陈俊峰,说:“这个手机是江盛送的,我怀疑他在里面安装了监听的软件,还有,我的上一部手机也是他送的,我被吕仁绑架的时候,掉进大海里了。”

陈俊峰接过手机,说:“我拿回去交给技术部的同事检查一下。”

丁翘忧心忡忡地说:“阿智的手机,也是江盛送的,我担心里面也安装了监听的软件。我现在都不敢打电话给他了。”

陈俊峰沉默了一下,说:“越是这个时候,你的表现越要自然,不能跟平时不一样,回去后,你可以用固定电话打给卓智,告诉他你的电话摔坏了,拿去修理了。以后再想办法提醒卓智,别在电话中说敏感的话题。”

如果江盛真的在手机中安装了监听软件……丁翘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每天跟卓智在电话中卿卿我我,说着各种腻歪的话题,还有,她和卓智也多次在电话中讨论过江家父子是否可疑的话题……

见她脸色苍白,陈俊峰安慰她说:“别太担心,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他不一定会在你们的电话中安装监听软件。”

丁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嗯……今天在江盛面前,我故意设置了一个钩子。”

陈俊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什么钩子?”

丁翘说:“我故意告诉他,阿智最近忙于在海里打捞古瓷碗,快成功了,这个,他应该很感兴趣。”

陈俊峰笑了:“你怀疑江家父子跟吕仁合作的目的,就是在大海里捞取古瓷碗?”

丁翘反问:“难道不是?”

陈俊峰笑得更加满意了:“跟我想的一样。”

丁翘无奈地说:“可是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对于江家父子,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啊。”

陈俊峰说:“你不是怀疑江盛在你的电话中做手脚吗?我们也可以从他们父子两人的电话入手,如果他们跟吕仁真有关联,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你等我的好消息。”

“那就拜托你啦!”

丁翘回到家的时候,赵莞已经洗了澡坐在客厅玩手机,见她开门进来,抬头就问:“跟江盛聊这么久,聊什么啊?”

其实她一回到家中,就冲到阳台上朝楼下看了,下面空无一人,连江盛的车也不见了,而丁翘迟迟没回家,这让她很是纳闷。

丁翘担心她误会自己跟江盛在楼下聊了这么久,便说:“江盛早就回去了,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摔在地上,摔坏了,刚才又拿去修了。”

原来是这样,赵莞心里松了一口气,说:“你呀,怎么这么粗心,手机修好了吗?”

丁翘摇头:“没有呢,放在修理店了。一会儿我还得打电话告诉阿智,免得他找不到我,着急。”

赵莞便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笑嘻嘻地说:“我明白了,你要打电话是吧,那我回房间了。”

丁翘忍俊不禁:“瞧你那鬼样子,好像我会跟阿智说什么似的。”

赵莞将兰花指放在下巴上,做出害羞的表情:“人家还是个宝宝呢,谁知道你们会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来。”

丁翘大乐,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赵莞扔过去,赵莞顺势接过,扔在丁翘身上,走回房间去了。

丁翘用桌上的电话拨打卓智的手机,电话只响了一下,卓智便接了。

“阿翘,怎么我刚才发信息你没回,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就打过来了。”

丁翘怀疑江盛在卓智的手机中安装了监听的软件,竭力让语气保持着正常的状态,轻描淡写地说:“今晚吃饭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刚才又把电话拿去修了。”

电话那边,卓智略带着嗔怪的语气说:“这样啊,我正担心呢,刚想打电话给赵莞问问,看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丁翘说:“在一起啊,今晚是和赵莞、江盛一起吃的饭。”她没有说他们一起去给吕仁的女儿过生日的事情,担心卓智一不小心说了敏感的话让江盛偷听了去。

卓智略带惊讶地说:“江盛找你们吃饭,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丁翘故作轻松地说:“是呀,叫了赵莞一起去,你知道的,我一直想撮合他俩嘛。”

卓智笑着说:“你撮合了这么久,也没见成功啊。”

丁翘便顺着他的话说:“这说明人家江盛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啊。”

卓智在那边喊冤:“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是一个随便的人?”

丁翘担心他在电话那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私房话来,让江盛偷听了,忙说:“对对,你也不是,你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

迟了,卓智在那边已经笑了:“嘿嘿,我一点也不严肃,我在你面前,特想耍流氓。”

一想到江盛有可能听见他的话,丁翘的脸便红了:“你……阿智,你困了没有?”

卓智说:“没有。”

丁翘说:“可是我困了,今天中午没睡,现在好困呀。”

卓智体贴地说:“嗯,那你快去洗澡睡觉吧。”

丁翘马上说:“好,晚安。”

“吻你,晚安。”

洗了澡上床后,丁翘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江家父子跟吕仁是不是一伙的?目前还没有定论,但可以确定的是,江盛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正直坦**,不然,他不会把她的手机藏起来。

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丁翘刚回到办公室,便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说下面有人找。丁翘走到报社楼下,远远地看见陈俊峰的车停在那里,便走了过去。

陈俊峰坐在驾驶座上,指指旁边的副驾驶座,丁翘拉开副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

不等丁翘开口,陈俊峰便说:“你猜得没错,你的手机里,确实安装了一个监听的软件。技术部门的同事说,这款软件非常高明,一般的人查不出来。”

虽然已是意料中的事,但丁翘还是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有说不出的恐惧:“嗯。”

陈俊峰又说:“卓智的手机也是江盛送的,他的手机中应该也安装了这款监听软件。”

“手机里的软件,拆除了吗?”

陈俊峰拿出手机递给丁翘,“还没有,由你决定怎么处理。”

一丝笑意在丁翘的嘴角绽开:“那就先不要拆了。”

陈俊峰凝视着她,脸上是欣赏的表情:“你有什么想法?”

丁翘玩弄着手中的手机,笑得更灿烂了:“昨天不是在江盛那里埋了一个钩子吗?”

陈俊峰不禁笑了:“你不搞刑侦真是可惜了!”

丁翘故作严肃认真地说:“祖国的新闻事业更需要我,刑侦有你就够了!”

“这算是有自知之明?”

丁翘摇摇头,非常认真地说:“不,这叫商业互吹。”

陈俊峰先是一愣,继而发出爽朗的笑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陈俊峰说,“我们在查江家父子的手机通信记录的时候,发现一件可疑的事。”

“什么事?”

陈俊峰说:“在吕仁被判刑入狱后,有一个固定电话打过江浩天的手机,这个固定电话的机主正是吕仁。不过黄秋芳出事后,吕家人搬离了那个地方,那个电话也销号了。”

丁翘惊讶地看着陈俊峰,问:“这么久还能查出来?”

陈俊峰说:“我们有特别的手段,三年之内的通话记录,都可以查得到。”

丁翘点点头,边寻思边说:“如果这个电话是在吕仁入狱后才打给江浩天的,那就很有可能是黄秋芳打的。”她的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这说明了,黄秋芳跟江浩天有过接触?”

陈俊峰点头:“不错。”

丁翘困惑地说:“可是,黄秋芳找江浩天做什么……会不会是男女私情?”

陈俊峰摇头:“我看不像。我在我们的内部系统查过黄秋芳的资料,她长相一般,穿着打扮也极为平凡,就是一个朴实的家庭妇女的感觉,不像是攀上了高枝的样子。”

丁翘说:“如果吕仁跟江浩天有合作关系,吕仁入狱后,黄秋芳打电话找江浩天就很正常了。”

陈俊峰赞许地点点头:“对,也许正是这次接触,导致了黄秋芳的死亡。”

丁翘不解地说:“那黄秋芳找江浩天有什么事?为什么会令江浩天起了杀心?”

陈俊峰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黄秋芳知道吕仁和江浩天的秘密,并以此要挟江浩天,江浩天会怎么做?”

丁翘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怀疑有人要杀人灭口?”

陈俊峰说:“不错。我记得黄秋芳刚出事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她的女儿吕文静一直坚信她的妈妈不会自杀。”

丁翘说:“对,吕文静还说,出事前黄秋芳对她说过,就算爸爸不在家了,妈妈也有办法供她上学,让她不必担心。其实黄秋芳自从生了吕文静后一直在家里照顾家庭,根本没有稳定收入。”

陈俊峰说:“吕文静坚信黄秋芳不会自杀,吕仁出狱后,吕文静自然也会跟父亲说起此事,想必吕仁也会怀疑黄秋芳的死跟江浩天有关,但苦于没有证据也不好发作,于是向江浩天要了一大笔钱。后来,他带人绑架了你和卓智,原本以为把你俩扔在小船上,你俩只能是死路一条,却没料到海豚救了你们,这时候吕仁又一次暴露了,为了自保,江家父子只好把吕仁解决了。”

丁翘兴奋地说:“对,对!”

陈俊峰笑了:“可是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必须有证据才行啊,要不,我们想办法找点证据?”

丁翘双眉微皱:“怎么找啊?”她突然眼前一亮,摇摇手中的手机,“这个?”

陈俊峰点头微笑。

下午,卓智在江氏上班时,接到丁翘的电话。因为丁翘的工作比较忙碌,两人多是晚上才联系,她大白天打电话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卓智问:“阿翘,电话修好了吗?”

丁翘的语气似乎并不轻松,甚至还有点低沉:“修好了……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卓智是独立的办公室,他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方便啊,怎么了?”

丁翘说:“你下午想办法请假来市区一下,有事跟你商量。”

卓智惊讶地问:“什么事这么急?”

电话那头,丁翘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吕文静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她说有人送了一封信到学校,是吕仁生前托人带给她的,里面说了一些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办,让我过去看看。

我担心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叫上你和陈队,傍晚下班时我们一起过去。”

卓智知道事态严重,说:“我下午请假去市区,到时直接去你们报社找你。”

丁翘说:“好。”

傍晚,正是放学时分,吕文静随着一群学生涌出校门。像所有的中学生一样,她穿着一套浅绿色的校服,挎着一个黑色的书包,这是普通女生的打扮,在人群中极其不起眼。

学校外面就是一条宽敞的马路,马路上人来人往,学生们说笑着、打闹着,整条马路都变得热闹起来。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过来,车上的两人戴着全封闭的摩托头盔,悄无声息地凑近吕文静。

吕文静毫无察觉,她随着人流朝前走着,默默地想着心事。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吕文静的书包猛然往前一拽,与此同时驾驶员猛然加油,吕文静被拉扯得扑倒在地,待她反应过来,书包已经被抢走了。

众同学见状大叫:“抢东西啦,抢东西啦!有人抢东西呀!”

歹徒得手,摩托车迅速驶离现场。

有几个女同学趋步上前扶起吕文静,吕文静看着绝尘而去的摩托车,顾不上拍打衣服上的尘土,便哭着说:“我的书包被抢了,这可怎么办好?”

她不知道的是,那辆摩托车在前面刚转了一个弯,便被两辆警车截住了,连人带赃落了网。

卓智抵达报社的时候,丁翘和陈俊峰在报社门口已经等他好一会儿了,一见到他,丁翘便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招手让他上车。

虽然卓智跟陈俊峰不算熟悉,但因为丁翘的缘故,两人也算“老熟人”了,两个男人相互微笑一下便算打了招呼,陈俊峰熟练地发动车子驶离报社。

卓智和丁翘坐在后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对视了一眼,手却不约而同地握在一起,脸上均是淡淡的笑。

陈俊峰开着车,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中看着这一幕,也微微地笑了。

像是春风拂过,像是小草吐着绿芽,像是花儿冒出了蓓蕾,年轻人的爱情,真让人羡慕啊。

车内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卓智才问丁翘:“吕仁给吕文静的信里说什么了?说了谁是凶手吗?”

丁翘和陈俊峰都笑了,丁翘说:“根本就没有那样一封信。”

卓智惊讶地看着丁翘:“啊?”

丁翘便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只把卓智听得时而皱眉,时而气愤:“这个江盛,太会装了!”

丁翘说:“因为他一直在监听我们的电话啊,我怀疑他在送给我的第一个手机里就安装了监听软件,也正因为这样,他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自然懂得怎样做才能让我们打消对他的怀疑。”

卓智说:“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不到你们正好利用手机引他上当,这个主意真是高明。”他憨笑,“把我也骗了。”

丁翘说:“如果你都不相信,江盛怎会上当?”

说话间,车子已驶进了公安局的大院。

陈俊峰把车停好,说:“走吧,看江盛派了什么人来。”

留置室里,一个小青年双手都被铐上了手铐,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名民警正在给他做笔录。一见陈俊峰进来,民警便站起来,恭敬地跟他打招呼。

陈俊峰扫了那个小青年一眼,问民警:“什么情况?”

民警站起来,陈俊峰心领神会,两人走到外面。丁翘和卓智正在外面候着,见状便走过来。

民警说:“两个家伙都招供了,说是在网上接的单子。”

丁翘和陈俊峰、卓智交换着激动的眼神,为首战告捷而兴奋。

陈俊峰说:“他们跟对方是怎么联系上的?能找到对方吗?”

民警说:“只能通过网络联系。”

陈俊峰沉吟着说:“那,他们具体是怎样交易的?有没有约定交易的地址?”

民警说:“没有,对方很警惕,通过微信转账打了定金,让他们抢到信后,再把信拍下来发过去,然后销毁信件,对方再把余下的款项发过来。”

陈俊峰说:“叫网监大队查一下,把对方挖出来。”

民警说:“网监的同事说,对方是利用海外的服务器登录的,我们追踪不到具体的地址。”

陈俊峰沉默了一会儿,迸出一句:“奸猾!”末了,他叮嘱那民警,“一会儿把书包还给那个被抢的小姑娘,她晚上还要做功课呢,对了,记得安慰几句,别把人家吓坏了。”

民警“嗯嗯”地答应着,陈俊峰朝丁翘和卓智挥挥手:“走吧。”

上了车,丁翘和卓智都有点沮丧,觉得忙活了一场,一无所获,都有点丧气。陈俊峰说:“也不是没有收获啊,起码印证了江盛一直在监听你们的电话。”

卓智心念一动,说:“那两个人抢不到东西交不了差,江盛会不会生疑产生警觉?”

陈俊峰微微一笑,说:“这个不会,同事已准备好了一封信,届时让这俩小毛贼发过去,再催他要余下的款项,他就不会生疑。”

丁翘不由得好奇道:“那信里写什么啊?”

陈俊峰胸有成竹地说:“吕仁不是给吕文静留下了200万吗,可发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吕仁的字迹我们也有存档,总之不会让江盛生疑。”

丁翘和卓智这才放下心来。

陈俊峰说:“现在已基本可以确定,吕仁的死,与江家父子脱不了关系。”他顿了顿,郑重地说,“丁翘,是时候把你的钩子放出来了。

卓智,这次要看你的了。”

丁翘和卓智也郑重地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