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房间,一对老夫妻充满忧伤,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侯孟元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他正在劝慰夫人,夫人擦拭泪水,道:“相公,就不能想一想办法,把咱们的孙女留下?我听说皇帝后宫嫔妃宫女成千上万,只有极少数人能得皇帝宠幸,绝大多数都是独守空房,如同守活寡一样,那岂不是把孙女儿一辈子的幸福都葬送了吗?”
孟元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夫人,我岂不知女孩进宫有很多难处,进入后宫,一辈子不得皇帝雨露的亦是多数,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圣旨已下,所有府县官眷凡是年龄适合者,均已报名造册,咱们的媚歆本来是出名的好姑娘,知州大人点名要选送入宫,我怎敢抗旨不遵?”
“嗨,早知道有这种事,不如事先先给孙女儿嫁出去算了!”夫人说着眼圈又红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事先知道?谁也没有先见之明,皇帝下圣旨也不会提前让人知道,休要多言,媚歆此去宫中,是福是祸,本就难下定论?”
“你到会给自己宽心,什么也不知道愁。”
“愁有什么用?”
这时,孟媚歆已从房间出来,妩媚端庄,夫人起身拉住孙女儿的手仔细端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孟元道:“孙女儿,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是爷爷狠心,而是实在没有办法,爷爷也就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了,你是个苦命的孩子,十多岁就没了父母,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你是爷爷奶奶的好孙女儿,现在你就要离家,爷爷奶奶也很舍不得你啊!”
孟媚歆很平静,向爷爷奶奶一揖到底,轻声说道:“孙女儿感谢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孙女儿已经长大,即是天意让孙女儿入宫,孙女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爷爷奶奶不必悲伤,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你能这么想,爷爷很高兴,只是后宫复杂,你又心性善良,孙女儿还要多多注意才是。”
“孙女儿记下了。”说完便又向二老拜了又拜,夫人已经抽泣地说不出话来,孟媚歆转过身来,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环视着这熟悉的四周,微微调整一下呼吸,毅然向前迈去,门外差人高呼:“请秀女出门上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夫人再也止不住大哭起来,这时一孩童跑来,拉着孟媚歆的手,摇晃着,“姐姐,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孟媚歆说道:“忠厚,你要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好好读书,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姐姐这便去了。”走出大门,孟媚歆扶着车辕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把一干人的相貌深深地印在脑中,扭头便上了车,车轮碌碌,马蹄渐轻,绝尘而去。
韩逸自从那日回到家中,一直都在想着那位青袍老者,他明知哪里有不对之处,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来福上前叫了声,“公子……”他也只是应了声,便不再说话,来福微感诧异,却终究不敢多问,韩逸坐在桌前,苦苦思索,毫无头绪,喃喃道:“得想个法子见前辈一面才是。”
晚上吃晚饭时,发现爹爹不在,便随口问道:“爹爹可是未曾回来?”
“是,老爷现在忙着接送秀女一事,近来颇为忙碌,这几天都要在朝房中住了。”下人答道。
韩逸点点头。这天晚上,韩逸趁府上众人都已睡去的时候,换了夜行衣,悄悄出来,不敢走正门,绕到府内后门,蹑手蹑脚地出去了,他在巷子里往来穿梭,遇到行人,便避开让行,东一拐,西一拐地走到那日白天遇见青袍老者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在饭店的墙根底下,刻了一个火焰标志,然后跑回家中,换了衣服,径自睡下。此时,韩逸刚刚刻字的饭店门口,一人负手而立,惨白的月光照着他阴沉不定的脸,微微冷笑。
第二早晨,天尚未大亮,韩逸又已悄悄地来到下人房前,进得房内,见下人横七竖八躺着,找到来福,轻轻地拍了拍来福的脸,来福兀自睡得香沉,嘴里嚼了嚼,翻个身,继续睡去,韩逸微一沉吟,计上心来,也不管来福是否知道,拿着他的衣服,便回到自己房间中,换上以后,又按晚上的办法溜出了家,他不再东拐西拐,径自向城门奔去,跑到快到城门之时,又在城门口的药房墙根之下刻了一个万字佛印,然后匆匆回府。府上众人都还未醒,韩逸连忙回到房间,换下衣服,悄悄地把衣服给来福送了回去,然后再回到房间,躺在**,韩逸几近一夜未曾合眼,不一会儿,便睡下了。
“少爷,少爷……”韩逸睡梦之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唤自己,本以为是前辈来找自己,却又想到前辈绝不会叫自己少爷,眼皮涩涩,脑子里却转个不停,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是来福一张脸庞贴在自己面前,韩逸一个激灵醒来,说道:“来福,你吓我一跳。”
来福嘿嘿直笑,“少爷,老爷吩咐过来,说要你入宫一趟。”
韩逸但觉周身甚是疲惫,淡淡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已是午时时分。”
“咦,爹爹却又是何事,怎么这时要我入宫。”韩逸自言自语道。
“老爷也没说所为何事?只是吩咐下来而已。”
“嗯,来福,取些水来,我渴得很。”来福来到桌边,倒一杯水,回到床前,递给少爷喝了。
韩逸喝了水后,舒服很多,起身下床,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去,韩逸微觉头痛,走在路上,有些摇晃,忙屏息凝气,精神为之一振,这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片刻便入了宫中。
韩逸来到宫中,一名太监说道:“韩公子,太皇太后命我在此等候公子,咱们这便去了吧。”
韩逸微微点头,心想,却原来是太皇太后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如此便有劳张公公了。”
张公公微微一笑,“韩公子客气。”
说着,张公公便领着韩逸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听着殿内笑声阵阵,传旨太监回头向韩逸躬身行礼,“韩公子请稍等片刻,我这便去通传。”
“不用通传啦,让逸儿直接进来吧。”
张公公应声称是,转头说道:“韩公子,请。”
入得殿内,见太皇太后端坐在正中,左边是爹爹,右边却是一个生面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韩忠彦轻声咳嗽,韩逸这才缓过神来,忙躬身下拜,“逸儿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盈盈地看着韩逸,“逸儿,快快起来,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嗯,快些长大,趁着老身还在,也给你说个俊秀媳妇儿。”
左右大臣慌忙跪倒,“太皇太后言重了,太皇太后洪福齐天,凤体康健,自会长命百岁。”
韩逸笑道:“太皇太后一言九鼎,说要为我主持婚礼,我自是欢喜得很,到时我便三十岁,四十岁再结婚,让太皇太后多陪我几年。”
“哈哈哈哈,逸儿的小嘴儿总是甜得很,一听得逸儿说话,我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太皇太后颇为高兴,韩忠彦微微皱眉,他一向直来直去,自己的儿子却整天这样油嘴滑舌,着实让他头痛,他也知赞美之说,但由于韩逸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一般越亲近的人就越是看不惯,只是见多了他种种不是之处,才会心生不快,到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殿前另一人,笑着对韩忠彦说道:“令公子聪明伶俐,着实讨人喜欢啊。”
韩忠彦微微苦笑,“但盼他能把这份聪明用到正地方。”
这时,韩逸转过头来看向这人,说道:“你却又是谁?”
“他是殿前大学士,苏二学士,胸中才学是不让当初的苏大学士啊”太皇太后接口说道,“今天叫你们前来,是想讨论关于皇上大婚之事,我准备一年后便把皇上的婚事办了,你们意下如何?”
“太皇太后圣明,老臣定当照办。”
“那好,此事便由苏二学士和逸儿去办,苏二学士,逸儿年幼,你可要多带带他才是。”
太皇太后此话一出,韩忠彦,苏辙,韩逸都觉诧异,韩忠彦上前说道:“老臣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一拂手,“韩爱卿不必说了,此事我已想过多时,就这么定了,有苏二学士带着逸儿,我放心,逸儿总是要试着去学习这些东西的。”
韩忠彦悻悻而退,几个人对视一眼,韩逸与苏辙齐声道:“臣领旨。”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想逸儿终究是年幼,就先暂且不封官了,到得皇上大婚完成,再另行封赏,张公公,把东西给逸儿拿上来。”
“是”众人向张公公望去,只见张公公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面覆着一层红布,红布上面又放着一金质盒子,走到近前,盒子内放着一块黑玉,上面雕龙刻凤,韩逸双手接过,只觉触手生温,质地光滑,“两位爱卿可知道这黑玉的来历?”
韩苏二人对视一眼,均摇摇头,躬身道:“愿听太皇太后解惑。”
韩逸更是心头微震,模糊记起当年方十三提起过关于玉佩之事,只是那时年幼,并没有多问,“难道大哥真的没能逃过朝廷的追捕,被朝廷又把玉佩夺了回来?”想到此处,韩逸更是紧张,满脸疑惑地看着太皇太后。
“老身也只知一二,说不上什么解惑不解惑的,说不定我说完之后,你们会更迷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