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早晨,逸儿趁我不在家之时,溜出府去,在街上撞见蔡知府公子正在和一女子搭讪调笑,便上前讥讽,蔡公子气愤不过,看犬子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便上前动手,哪知犬子也曾习过两三年花拳绣腿,登时打得蔡公子鼻青脸肿,我知此事后一怒之下,把他关在屋中,罚抄《论语》,命几个下人看着,犬子唤进一个与他身材相偌的家丁,该家丁一向与犬子交好,其他人也就不以为意,我回到家中,发现他平时开的正面窗户已经关上,待到后面窗户看时,看他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写字……”
太皇太后奇道:“咦,逸儿怎会如此听话?”
“照啊,我回到堂上越想越是不对,连忙跑到逸儿房间,推门而入,发现一名家丁正穿着逸儿衣服端坐在那里,逸儿早已不知去向,正在这时,有人通报,蔡京之子求见,我连忙跑出去看,只见蔡京之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连哭带爬地进门便给我赔罪,我一时头大,他越是赔罪,越是气愤,这时犬子也刚好进门,鄙夷地看了蔡公子一眼,大喊,爹,我回来啦,我看来福辛苦,而我整日不思进取,遂换了他的衣裳,去街上买了东西,说着,提起手中的青菜给我看,我没做声,逸儿看了看蔡公子,怎么,你也在这,你这新伤是怎么回事,那蔡公子哪敢在犬子面前说实话,只说不小心跌的,逸儿又问,那为何跑我家里来哭诉,可是跌撞之时,碰坏了我家物事?蔡公子刚要说话,逸儿伸手去拉他,我明明看见蔡公子之前手中无甚物事,待得他起来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块逸儿常带的玉佩,只是已然碎成几半,逸儿又从他手中拿回玉佩,说道,啊,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玉佩,不小心跌坏了,特来赔罪,是也不是?你这身上的伤是跌得那一跤摔得是也不是?你昨天调戏民女,那女子根本无心于你,是也不是?这事本身便是你错了,你知我父仁慈,才来找我父认错,是也不是?那蔡公子本来就受了伤,再加上这两日着实受了惊吓,拙于言辞,在加上犬子一连串追问,竟一时做不得声,我看他左右侧脸均有新伤,如何一跤能跌出两面伤,分明是小儿巧舌如簧,着实气灌胸腔,恼怒异常,只待蔡公子说出一个不字,便上前收拾小儿,哪知,哪知……”
“哪知蔡公子竟一句话未说,反而把错全拦在自己身上了。”
韩忠彦点点头,太皇太后哈哈大笑,“逸儿文武双全,且颇有侠义心肠,我观其貌相,将来必有一番大得作为,只是……”
韩忠彦一惊,他虽对韩逸一直严厉,但实则内心最关心这个小儿子,他素知太皇太后有相面之能,此刻听太皇太后如此说,怎能不惊,忙问:“只是什么?”
太皇太后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做言语。韩忠彦见太皇太后陷入沉思,便起身告退,太皇太后应了一声,韩忠彦便去了,一路上苦苦思索着,太皇太后这最后一句话却又是何意。
却说韩逸出了宫门,走在大街上,汴京城的繁华让他感到非常舒适,一路上花红柳绿,来往船只,在河上穿梭,街道两旁小商小贩,热闹非凡,北宋经过王安石近二十年的变法,迅速富强,国民经济逐年提高,街道乡野处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历来变法家多以富国强民为首任,但终不免触动统治阶级的利益,致使变法失败,战国的商鞅如此,宋朝的王安石如此,后来的张居正亦是如此,这仿佛成了一个规律,统治阶级痛斥为这种做法为杀鸡取卵,他们不要绝对的公平,他们需要特权,哪怕只是做凤尾中的佼佼者,亦是甘之如饴。所以历来农民起义的口号归根到底无非是公平二子,这个具有极大吸引力的口号,不知推翻了多少个封建政权,但是又不知在这些封建政权上建立了多少个新的封建政权,中国几千年封建专制未曾进一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却也是一个必然。韩逸碎步在汴梁的青石板路,正被这种万物自然的和谐所陶醉着,猛然间发现,在自己的不远处,有一物事,似乎与这大千世界格格不入,韩逸自幼叛逆,总是偷溜出府,那次在山洞之外,送走方十三后,正自伤感之时,一人飘然落在他面前,告诉他刚才把他与方十三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对他言辞与性子颇为中肯,韩逸就在这人的指点下,稀里糊涂地得练一派内功,该内功又近似佛释道家,最讲究的是修心养性,亲近自然,韩逸不知高人姓名,亦不知这派内功源自何处,只是每月初一十五,那位前辈要他在城外相聚,韩逸练这门内功心法已是六年有余,虽不如数十年高手般造诣,但由于阅历不多,磨难较少,再加上天资聪颖,较比一般成年人修习,却也是快了五六倍之多……
韩逸收敛心神,屏息细看,却原来是前面源自来客栈店门前端坐着一位青袍老者,韩逸只是多看了这么一眼,便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该老者面貌也颇为疏朗,只是那一张脸上的表情却给人带来阵阵寒意,凝神观察片刻,便觉得这名老者全身上下,每一处无不透着古怪,每每一处本是常人所为欣羡之相貌身材,可在与他身材和整体结合之时,却又显得恰巧画蛇添足,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韩逸只觉得眼前这位老者从内而外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霸道,韩逸呆呆地立在那里,饶是他活泼多智,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他踌躇犹豫之间,韩逸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你师父在哪?”
韩逸颇为诧异,环视四周,见无人驻足,脖子便僵硬起来,生硬地扭过去,看向青袍老者,心下骇然,此刻他与青袍老者相距,足有近二十丈有余,只因他自幼习得前辈所传授的内功,目力觉察力非常人所及,才能发现老者的存在,此刻他听一声音明明便在耳畔之旁,却原来是远在二十丈之外的一位老人发出,且只是宛若在耳边细声说话,并非长啸嘶鸣,这又让他如何不惊,以他小小年纪的见识来看,这位老者的内功实已至化境,却比自己所遇的前辈要高出许多,韩逸一点点向那名老者走去,感觉每一步都有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只因这名老者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实在是过于凌厉,韩逸甚至感觉自己这四年来所练之内功在一点点流失,韩逸微觉不妙,心神一乱,相抗的内功登时便弱了几分,说也奇怪,本来全力以抗,尚且是痛苦万分,此刻相抗之力一减少,身上的苦楚没再增加,反而舒服了许多,这时他回过神来看街上的行人,见人人行走自若,嘻笑如常,心下便也明白了七分,接着又试探着扯去两层抵抗之力,只觉已是呼吸顺畅,虽觉疾风割面,但和之前相比,已是地狱天宫之差了,这时,他距青袍老者已仅有两三丈了,
“哈哈哈,师弟委实聪明的紧,师兄佩服之至,师父老年得此贤徒,老人家必是无憾啦……”
说话之人,却是这位青袍老者。韩逸心下一松,欢喜道:“原来是师兄,我怎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您呢?”
此刻韩逸已与这名青袍老者相向而立了,青袍老者笑道:“师父一生际遇非常人所及,又怎会把我这凡夫俗子挂在嘴边,小师弟快快带我去找师父,我得受老人家传这一身功夫,此恩此德,怎能不报。”
韩逸微微皱眉,但觉眼前这位师兄透着一丝异样,但要他细思何处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朗声说道:“师兄武功通玄,追随师父多年,尚难以知道琢磨师父老人家行踪,想我一黄口小儿,如何能知,但请师兄告知现下住处,我一有消息,自会告知。”
青袍老者微微有气,心想,你说不知师父行踪,但你这一身高明的内功却又如何学来,难不成师父只传你两三天武功,你便能有这等造诣?于是沉声说道“小师弟可是信不过师兄?”
“师弟不敢,只是我实不知师父现在何处,师父也只是每月初一十五约我相见,具体地点,自会提前通知,但要让弟子提前去猜,却不敢妄作聪明。”
青袍老者望着眼前这位小童,但见他脸上稚气未脱,瞧他眼神中倒是透着七分坚定,三分顽皮,低头沉思,瞧来眼前这位师弟定然是不肯告知了,师父一生自负,所收徒弟怎会是碌碌无能之辈,今天初八,要不便等他七日,想我十年都已等得,却又如何在意这区区七日,看他到时再如何推脱,于是当即站直身子,笑道:“想为兄我盼师心切,一时说话失了礼数,还望师弟见谅。”
韩逸微微笑道:“好说好说。”
“既是如此,师兄我便在这恭等师弟七日。”说着便伸手入怀,取出三枚金针,说道:“想我七日后直接随师弟同去,多有不便,还是要尊师重道,先递拜帖为好,只是为兄身无长物,唯有以这走江湖的把式,忝为信物了,还望师弟予以转交。”
韩逸伸手接过,微感放心,朗声说道:“师弟自会替师兄转交于师父,本来师兄既至京城,当引家中小住数日,只是师兄世外高人,实不愿让师兄徒增拘束,待得师兄何日有暇,可在小弟府上小住几日,小弟自会扫榻相迎,只是不知到时我该如何寻找师兄呢”
青袍老者依然笑意不减,“难得师弟如此顾全同门之谊,他日为兄自会登门叨扰,若是你有了师父消息,便在白天这个时候来此找我,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便一抱拳,飘然而去。
三日后,四川眉州,防御使兼马军都虞侯孟元府邸。一位化妆师正在给一个小姐化妆,养母燕氏正在旁边观看,小姐十五六岁,中等身材,体态苗条,端庄清秀,看着养女一点点化妆完毕,喜形于色,道:“看我家小姐,打扮起来如此漂亮,生就福相,此次入宫,准能得到皇帝宠幸,享受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