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荷瞥过头去,气哼哼地说道:“请将军自重一些,雨荷虽然沦落风花雪月之所,但向来只以声色娱人,将军再如此轻薄言语,还请早些回去安睡的好!”
那王都尉听此一言,一甩手,怒声说道:“哼,又是一假装清高之人,似你这般女子,有何清白可言,本将军垂青于你,那是看得起你哩,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王都尉话语一落,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雨荷抽噎声,低低传来……
王都尉一皱眉,甚是不耐,挑眉说道:“怎么?我可是说错你了不是?”
雨荷双肩微颤,目中盈泪,轻声说道:“我知道将军平日里对雨荷呵护有加,行止有礼,今日这般言语无状,定是近日里心情不好所致,可也没得这般把气都撒在雨荷身上不是!雨荷一烟花之人,无依无靠,将军说什么,那便是什么,犹如塘中芦苇,随风而摆,实无半点倚仗!”
那王都尉听此一言,有如雷击,恨恨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了,怪不得你今日对我甚是冷淡,心中定是大大瞧不起我了!”
原来,这宗泽把告示一贴出,便引得众人沸沸扬扬,王都尉手下之人,也是都知道了此事,众人虽在王都尉面前不敢多说什么,但王都尉依旧能感觉到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另一番韵味,每人对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生怕他把一把火都撒在自己身上。
王都尉见周围人对他如此,甚是懊恼,想起雨荷平日里虽对他冷冷淡淡,但还能和他说几句知心话语,遂来到了雨荷这里,他怕雨荷看到自己心情不好,特意一进门便装作一份怡然自若的样子,实是想找一个僻静之所,哪曾想到这雨荷今日对他态度也有转变,心中自然想到是那宗泽害自己无颜见人,怒声说道:“哼,终有一天,我会将宗泽这老匹夫杀了!”
王都尉说此话语,挥掌拍桌,桌子立时粉碎,雨荷见王都尉怒气如此之盛,,亦是有些惊慌失措!
正此之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随即传来老鸨的呼喝之声,“我说这位军爷啊,王都尉刚刚到了雨荷房中,此刻这般打扰,只怕有些不好啊!”
门外那人理也不理,又敲了敲门,王都尉眼望门口,又看一眼雨荷,雨荷亦是满脸疑惑,王都尉朗声说道:“门外何人?”
“小的张亮。”
王都尉走上前去,打开了门,见门外张亮正站在门口,满脸兴奋,那老鸨在旁站着,气喘嘘嘘,想是一路从一楼追了上来。
这张亮是王都尉亲卫营中的一人,王都尉一见面便想了起来,轻声问道:“你怎地找到这里来了?何事?”
张亮斜了一眼边上的老鸨,王都尉示意她下去,张亮见老鸨下去之后,这才说道:“王都尉,刚才传来消息,那姓宗的在自己府中遇刺了!”
王都尉听此一言,脸上绽放笑容,心中浊气为之一轻,拍着那张亮说道:“你不错哩……这确实是个好……”王都尉话说到一半,脸上笑容忽的僵住,随即那笑容便一点点恢复到原样,一颗心渐渐下沉。
张亮察言观色,本以为这是个好消息,自己飞奔来报,王都尉定是会大大赞赏自己一番,哪知王都尉忽地变了脸色。
这王都尉初时听到宗泽遇刺,本来心下甚喜,心想这宗泽近日来好生风光,此事正好可让他收敛一番,如此自己的两个外甥或许还有生机,可正高兴之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姓宗的虽刚刚才来这龙游县不过一年光景,但处事公允,为人刚直,甚得民心,眼下宗泽告示才贴出不久,紧接着便出来宗泽遇刺的消息,众人定是会毫无怀疑地认为是自己所为,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了,这让自己在这龙游城中还能如何自处?
王都尉想到此处,额头见汗,也不向雨荷说一声,推开张亮,竟向楼下跑去,张亮一头雾水,亦是紧随其后。
雨荷愣在原处,满脸错愕,见二人已然远去,这才关上了门,一回头,瞥见韩逸站在了屋内。
雨荷脸上泛起一丝喜意,“你没走?”
韩逸负手在堂,略微颔首,深思了一会儿,喃喃说道:“瞧这王都尉神情不像作伪,对那宗泽的确恨意绵绵,莫非这其中另有缘由?”
这韩逸耳聪目明,方才出了房间,并没有走开,而是暗中仔细观察着王都尉,是以刚才一众情形尽看在眼里,王都尉心中所想,他自然也是猜知一二,此刻心中想到,莫不是刚才我在那刘牢头家中偷听的那些话,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王都尉和宗泽并非演戏,而是当真势同水火?
雨荷见眼前之人并没有回答自己,又小声说道:“公子……”
韩逸猛地惊醒,想起刚才雨荷向自己说起真假之事,抱拳说道:“雨荷姑娘学究天人,为小弟解惑,小弟韩逸现在有事在身,改日再来答谢!”说完,韩逸又一闪身,从方才那窗口出去,隐没在夜色之中。
雨荷见韩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真是可怪人,站在原处摇头苦笑。
韩逸自出了雨荷房间,便飞奔向宗府,边跑边想,“哼,演戏也好,真做也好,我总要先静观其变,万不能又再上当了!”
韩逸一路飞奔,轻功高绝,自己反倒比起王都尉先到了宗府,韩逸四下看看,想找一藏身之处,看府前石狮,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有些担心起来,这宗府之人和那王都尉都是高手,自己藏身此处,只怕是会被人发觉,但那王都尉脚步声已近,自己再不藏好便有些不妙了,慌张之下,猛然想起无极功来,遂按心法调匀内息,静静地俯下身去,渐渐融合于大千世界!
这王都尉刚到宗府,便疾步上前叩门,瞧他脸色,甚是急躁,韩逸蹲在一旁,心下游移不定,不知这王都尉到底是因为担心宗泽被害这般急躁,还是担心自己的名声!
扣了几下门,门豁然向内打开,宗颖走了出来,神色不虞,王都尉见他如此,虽是功夫高于宗颖,也是微微怵然,“宗公子,听闻令尊被刺,可是却有其事?”
宗颖气哼哼地说道:“王都尉可是明知故问?不知此来是要猫哭耗子,还是闲家父没死透,前来补上一剑呢?如今我府上众人无一人是你对手,你大可来去自如!”
这王都尉虽然自知此事绝不是自己所为,但毕竟刚刚还在青楼骂过宗泽,此刻宗泽遇刺,终究心中有些发虚,连连说道:“宗公子言重了,我与你父虽有些小事未了,但终究都是大宋之官,怎会相互谋害?”
宗颖撇撇嘴,向王都尉问道:“你说呢?”
王都尉心下大急,他越怕什么,心中就越来什么,急声说道:“宗公子需信我,行刺之人当真不是我!”
宗颖神色不耐,不做声息,冷冷地看着王都尉。
王都尉又急又羞,突然街角一人跑了出来,嚎啕大哭,径往宗府奔来,众人目光向那人看去,韩逸躲在近前不由一怔,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街上所见到的那个郑屠户。
郑屠户奔跑到府前,见到宗颖,径自跪下,哭声说道:“小公子需为我做主啊!”
那王都尉和宗颖尽皆错愕,宗颖连忙搀起郑屠户,柔声说道:“郑屠户受了何人委屈,大可吐来!”说完,宗颖又转头看了一眼王都尉。
王都尉此刻有如惊弓之鸟,被宗颖这么一眼望来,又是一阵心悸。
韩逸躲在石狮之后暗暗偷笑,这王都尉可是个爱惜名声之人,宗兄弟定是深谙他这个脾气,是以才会屡屡对他言语相激,没想到反倒成了他的束缚!
郑屠户此刻气息不畅,哭声说道:“小人……兰儿……不是,是兰儿被歹人掳了去,已是一日一夜,不曾回来!”
这郑屠户浑浑噩噩,是以宗颖和王都尉却也识得,闻言大惊,“什么,怎么不听闻有人报案?”
韩逸心下戚然,这郑屠户虽痴傻了些,却也对兰儿是一往情深,哪知那兰儿与刘牢头狼狈为奸,竟是个下流胚子。想到此处,心下起伏,气息也有些乱了起来,韩逸慌忙调节内息,又重新合于万物,偷眼看过王都尉和宗颖,见他们想是诧异于郑屠户之言,未曾察觉有旁人在侧,暗道一声侥幸。
郑屠户继续说道:“兰儿觉得宗大人日理万机,不要旁人说及此事,是以众人都不曾来报案,小人……小人刚才在**想了许久,倘若宗大人连这点事都不能为我们做主,那还要他这县官有何用?”
王都尉虽惧怕宗颖,但却并非内心懦弱之人,听见郑屠户如此一说,似是有意讽刺官府,大为恼怒,呵斥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那郑屠户听到王都尉如此呵斥,大为恐慌,又是放声哭了起来。
宗颖面色闪过一丝不耐,扶着郑屠户起来,“郑屠户直言直语,我们宗府自不会见怪,你且起来,不必害怕,把事情一一说出来便是!”
王都尉面色一沉,暗道自己怎的这般脾气,这郑屠户明明是在向宗颖诉苦,怎么自己却反倒中途插言,如此一来,岂不有恼羞成怒之嫌,说不定宗颖会以为是我把那什么兰儿给掳了去呢!想到此处,王都尉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郑屠户被宗颖从地上搀起,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宗颖细细倾听,虽郑屠户因为激动,言语有些凌乱,但还是知道了整件事情,柔声说道:“郑屠户且先回去,我向你保证,四五日之内,破案不敢说,但总会给你个答复,如何!”
那郑屠户被宗颖哄了一阵,一吐心中之不快,此刻情绪渐渐稳定,点点头,破涕为笑,说道:“我相信宗小哥的话!”
王都尉在旁气哼哼的说道:“又哭又笑的,枉为大丈夫!”
郑屠户转过身来,木讷而言,“天下之人有谁不是哭着而来,可渐渐上了年纪便不再哭泣,反而会嘲笑哭泣之人,既然哭泣是人生来就有,心里不痛快了,怎么就不能哭泣了,我开心就笑,伤心就哭,也好过某些恶人,伤心之时还要强颜欢笑,开心之时还要假装悲戚,活着实在无趣,却反倒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