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暗自心惊,这姓宗的果然有些手段,自己险些着了他的道,不行,我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当下韩逸缓缓收剑,一步步向后退去。
“爷,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呢,你我都是他人棋子,索性便好好珍惜厄运没来的日子吧!”
说到后来,二人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待韩逸走远,屋内又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说过你们如此说话,必不会遭难!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木屋之内,烛火闪动,此间室中一共五人,很显然李牢头方才所说之话是在欺骗韩逸,李牢头与一中年妇人并坐在一条长凳之上,桌上放着酒肉,刘牢头此刻脸色煞白,额头见汗,握着酒碗的手不断颤抖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听到旁边传来一句低沉的话语,神色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说话这人身材高欣,骨瘦如柴,一身黑衣打扮,外披一件红色斗袍,脸上铁青,容貌丑陋,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显得甚是可怖,手里握着两个铁胆缓缓把玩,轻轻的说了那一句话。
一青年男子走到黑衣人身旁,轻声说道:“统领,这姓韩的小子定会与宗泽产生嫌隙,你我就等着坐守渔人之利吧!”
那统领脸微微动了动,斜眼墙角,看一女子双手被缚口中含桃核,唔唔……的挣扎。
那青年男子谄媚地说道:“当然还是统领的计策高明,若不是擒来这个女子,又让人在街上挑起话头,那姓韩的小子怎会乖乖赶来。”
统领仰天长笑,“宝亮,我这也是在赌,听你说及这小子在你们谷中之事,我就断定这小子虽然聪明,但毕竟初涉江湖,便遇到你们谷中的种种机关,所以才算准了他不敢贸然行事,刚才那些话,足够他和姓宗的闹一阵子的了,到时我们便借机个个解决,宝亮,你快些带他们三人走吧,倘若姓韩的小子察觉不对,去而复返,你我的算计便要落空了!”
那青年男子凛然听命,着手把他们三人一一拖拽出去,这三人吃了黑衣人的药丸,此刻感觉浑身无力,青年男子倒也不怕他们反抗。
其实,这宝亮便是那柴家谷中的柴宝亮,此子被柴暮秋救下,其实所伤并不重,只是害怕柴暮秋责罚,这才在**装作昏睡,那日柴暮秋三人送韩逸出谷,这宝亮就悄悄地尾随其后出了柴家谷,他不敢径自跟随韩逸,只是每日与韩逸相差小半日的路程,一路跟着韩逸进了龙游。
其实宝亮是想找机会偷韩逸手中的那两把宝剑,哪知一路走来,竟见到了这般花花世界,他自小在谷中长大,哪曾见过这等乾坤,恰逢这黑衣人暗中监视着宗颖,发现了宝亮,宝亮初遇江湖,心思单纯,当下把心中所想全都吐了出来,黑衣人哈哈一笑,对宝亮说道:“我帮你夺了他的宝剑,你需配合我确认他身上的两块玉佩,但必须先借机除了那姓宗的!”
宝亮虽狐疑这黑衣人如何知道玉佩之事,但也不愿过多的去理会,两人一拍即合,遂混在了一起。
韩逸此刻正气哼哼地走在街上,此刻已是戌时时分,街上已几近无人,韩逸径往宗府走去,心思不住翻转,“这姓宗的看似爱民如子,却原来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连他自己的儿子竟也被他瞒住了,如此看来,这龙游城真是世上藏污纳垢之处,满城上下,无一好官!”
韩逸走着走着,忽又停住,“我的功夫远不是他的对手,此次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到时真*得他出手,这玉佩且又在我身上,这样岂不是正好成全了他?”
韩逸正在苦恼是去是留之时,突然间一阵琴声传来,韩逸急躁的心为之一震,仿佛一泓清水缓缓从韩逸心头流过,让他不自觉的平静下来,韩逸一时间心头颇为顺畅,只觉此琴所发声音颇为清丽脱俗!
他万想不到这么晚竟然还有人静坐抚琴,一边静静聆听,一边徐徐前行,只觉此曲暗合自己内心,虽欢畅而如怨,虽碌碌而无为,曲意低沉,而声色悠扬,一时间心中百般感触尽皆流出,仿佛觅到了一个地方倾倒一般。
待到琴声戛然而止,韩逸已站在了一楼阁之下多时,仔细去看,竟是一座青楼二楼的侧面传出,韩逸忍不住拍手喝彩!
上面窗户“吱呀”一声撑起,一女子俯首下视,见到韩逸亦是背着手向他看来,此女子面色祥和,肌肤粉白,下巴略尖,但眼睛却大而有神,一身白裘披在身上,韩逸见女子静静地看着他,略微有些尴尬,轻笑道:“小弟夜间闲逛,偶听得姐姐琴瑟之声,忍不住击掌相和,坏了姐姐雅兴,还望勿怪!”
那女子含笑摇头,细声说道:“抚琴者最怕曲高和寡,既有知音之人,小女子又怎会不喜?”
韩逸一时间忘了生气,笑颜说道:“如此最好,适才听姐姐琴瑟之中似有沧桑之感,不知小弟说得对不对!”
那女子侧过头去,寞寞说道:“世间哪个身在青楼的女子不满是沧桑,其实什么都曾有过,也什么都不曾有过,人生苦短,白驹过隙,凡事若能洒脱一些,活起来想会是惬意的很!”
女子方才还一脸笑容,此刻却满脸落寞之色。
韩逸轻声吟道:“若是外面处处有人想要害你,却也未必有你这一室之中来得安乐了!”
那女子脸现不悦之色,秀眉微蹙。
韩逸怕这女子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姐姐勿怪,小弟只是有感而发,并无唐突讽刺之意。”
那女子听韩逸如此一说,轻轻叹了口气,“既是身在此处,又何必在意旁人言辞!少侠夜间闲逛,恰逢小女子抚琴,大生亲近之感,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上来一叙,也好抵过独自寂寥!”
韩逸站在原处,沉吟不语。
女子慵懒地说道:“青楼女子,最缺的不是男人,而是真心说话的朋友,适才那几句话,倘若是由一个大家闺秀说出,旁人定会觉得此女子甚好相处,可若是由我这么一个风尘之人说出,就又显得另一层意思了,我常常在想,我与大家闺秀而言,到底是我们的命运不同,影响着人们的观念,还是人们的观念不同,影响着我们的命运,嗨!”
韩逸暗道一声惭愧,“姐姐说的极是,我却是起了俗人之念,还望姐姐莫怪,小弟这便上去与姐姐一叙!”
韩逸飞身上到二楼,这青楼的二楼四围是能容一人站立的长廊,韩逸仅一提气,便已落在了长廊上,女子见到韩逸上来,收起窗户,从侧面推开门,让韩逸进来。
韩逸却还是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阁,见整个室内陈设却是有一番女儿心思,隐隐香气,萦绕四周,韩逸怕失了礼数,不再细看,转头看向女子,见女子手中研着墨,似在思索着什么,仿佛韩逸不存在一般。
韩逸心想,“定是刚才那句话惹恼了姐姐,需得聊些别的才是!”
韩逸想了想,轻轻问道:“适才听姐姐一番言论,却是另辟蹊径,与众不同,只是小弟有一困惑萦绕心中,想向姐姐讨教一二!”
女子也不转身,依旧研着墨,眼神空滞,细声说道:“小兄弟,请说吧!”
“在下总是在想,有些人看起来面恶,却往往是好人,而有些人看起来面善,却往往是恶人,好人有时看着像坏人,坏人有时看着又像好人,真真假假,实在是难以分清。”
女子轻轻说道:“先学老子曾说,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人生来之时,心中本无善恶之分,然则这并非老子所要追寻的最终的道,一如你刚刚接触世界之时,你根本说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等你四五岁之时,你便会觉得对你好的人,便是好人,对你不好的人,便是不好的人,等你再长大一些了,你会有一番自己的善恶好坏判定标准,觉得对这周围众人有利的人是好人,对周围众人有害的便是坏人,如此你不断在成长,标准也在不断转变,等你到了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自己的看法仿佛又回到了生来之时,天下其实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故事!”
韩逸沉吟了一下,略有所悟,又再问道:“那请问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女子贝齿轻开,“真就是没有,假亦是没有。”
韩逸疑惑地看着女子,女子继续说道:“譬如一人来讲,一个人一生每时每刻都在不停的转变着,也许这一刻他心怀天下,下一刻他儿女情长,对于他来说,永远都难被下一个定义,因为只有到他一生结束之时,方才能予以评价,可这时在去说及这个人,又能有何用呢?这就是所谓的真就是没有,而这么个人,在不同的人的眼里,有着不同的看法,有些人觉得他英雄,有些人觉得他阴险,有些人亲身体会,有些人从旁得知,可到底哪个是他,哪个不是他,又如何能够说清?”
韩逸点点头,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老鸨的声音,“雨荷啊,王都尉来找你吃酒哩,这便上来啦!”
这青楼女子正与韩逸细声说话,听到外面的呼喊之声,面色一红,韩逸听到门外王都尉的笑声已然响起,“哈哈哈,雨荷姑娘,近来可曾想我啊?”
韩逸这才知道此女名叫雨荷,见雨荷正满脸慌张地看着自己,心中想到,这王都尉定是常常来此找你,已然把你金屋藏娇,如此深夜,你我二人在这房中说话,你定是怕惹恼了王都尉!
韩逸心中知道这些青楼女子艰辛不易,是以会意地点了下头,忙跑向窗边,一闪身已出了窗外,这时王都尉刚好推门而入,雨荷见韩逸出去,这才转过头来,连忙迎了上去。嘤声说道:“王大人,今日怎么这般时候才来,妾身刚要歇息哩!”
王都尉哈哈大笑,“怎么,正好你我二人同床睡了,岂不是好!”
雨荷脸色微红,低下头去,“将军再这样说,妾身可要生气了!”
王都尉轻笑道:“雨荷不仅身子轻滑,连着脸皮也薄得紧哩!”王都尉边说着话,边伸手在雨荷的俏脸上轻轻地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