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心头狂震,当下跳上圆台,虽没有携带巨阙剑出来,从怀中取出天问短剑,兀自狂舞起来,闭目凝神,不去看宗泽招数,只从风声去判断宗泽剑招来势……

宗泽剑势凌厉,韩逸一时间感觉四面八方充沛剑意,但他知道只有一剑袭来,当此之时,韩逸越发灵台空照,待到宗泽长剑迫近,猛得抬剑相格,两剑刚一触碰,宗泽猛得一惊,知道韩逸手中剑利,自己这般剑万万不是敌手,忙将挥击之力华为粘力,想把韩逸身体带动,令其不得不撒手弃剑,哪知韩逸感到宗泽剑招有变,比他快上一步的撤去剑上力道,宗泽本是借力相拉,突然对面剑上力道尽消,一时间却又无从借力了,自己毫无缘由的退了一步!

宗泽心头暗暗佩服,本来自己在台上舞剑,韩逸突然跳上圆台与自己对攻,宗泽不知韩逸剑术到底如何,只是以为定是不如颖儿,哪知这面前青年一出手,便露了这手高明功夫,心中想到:“无色禅师啊,无色禅师,你若见了如此少年,定是欣喜若狂啦!”

宗泽心中如此想着,手中长剑却兀自不曾停止地向韩逸袭来,只见他第二剑平平刺出,韩逸又再细细感受宗泽这一剑所传来的剑意!只觉这次给自己的感受,却又与方才那一剑有所不同了,有如舟行于大江之上,似让人觉得天地一派平静,心中变得一片澄明。

韩逸死死盯着那一剑的来势,知道这定是宗泽的虚招,却不知这不缓不急的一剑之后,暗藏的是何招式,韩逸凝神对剑,不敢大意,果然剑尚未近身,宗泽霍的手腕一抖,该直刺为横扫,韩逸见此变招,轻轻挥动手中之剑与之相格。

韩逸手中天问短剑虽在剑身长度上不及宗泽手中那把剑长,但毕竟是精铁所造,历经千年而弥坚,较之宗泽手中之剑,却胜在锋利了,因此纵使韩逸未能大张大合地使出全力,但也可与宗泽这一横扫之势一较短长!

哪知就在两剑即将碰撞之时,宗泽突然身子顺势一沉,手臂一翻,手中之剑改横挥为上撩,韩逸心中一惊,万没想到这宗泽所使剑法能一招三变,这身上筋骨实在是柔软到了极致,韩逸心思百转直下,自己一连两招都扑了空,力道已尽,这一招该如何躲闪?

突然想到自己手上招式虽然用老,但周身上下却是未曾一动,忙双腿一用力,身子连转,堪堪侧过宗泽上撩之势,斜斜向宗泽剑上劈去,剑锋所指,正与宗泽那上撩的一剑相对。

两剑相交,韩逸本以为宗泽手中长剑必会折断,心中悔意暗生,自己不知深浅,冒昧上台,竟以利剑与老先生手中之剑相撞,倘若不幸将老先生手中长剑折断,岂不是大大辱没了老先生?

殊不知韩逸心中所想实是有些多虑了,但觉宗泽手中长剑自与天问剑接触之后,剑上力道一波一波传来,缓缓将韩逸那一下劈之力化去,两剑生生相撞,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韩逸暗赞一声“好剑!”,抬眼看去,见宗泽眼中也闪过嘉许之色!

韩逸心中琢磨着,初时只道老先生只是平平常常地挥剑,剑上发挥出的威力,胜在剑法严密,连绵不绝,此刻与老先生见招拆招,方才明白,宗先生剑法中实是另有玄机,剑上劲力实是有如海水一般,后浪推前浪,永无止境,这行剑之法,似与千拂手有些相似,等等,莫非他日我所学的那千拂手并非只是一本拳谱,书中真正所要告诉后人的不过是行力法门?对了,那巨阙剑法中所载剑法也是毫无连贯,一招一式,毫无衔接,难道说的也是行力之法?

韩逸心中想着事情,就渐渐忘了正与宗泽的比试,直到猛然发现,四周空气一滞,宗泽一剑已到近前,自己也是避无可避,不由暗自惭愧,但脸上仍旧毫无惧意,依旧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去化解这凶猛的一招,只是终究已是迟了一步,这一剑自上劈下,韩逸已是无以抗衡!

宗泽手中长剑悬在半空,见韩逸卸力不发,随即收剑而立,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果然不假,初时颖儿说你相助他时,饶是昨晚见到,与你深谈,我也只以为你一路上仅仅只是在人情世故上给予了他不少帮助,却不曾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堪堪挡我二十七剑,当真是了不起啊!”

韩逸也是心中一惊,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于一晃神之间,在宗泽剑下走过二十七招,他记得宗颖曾经和他说过,以他那样的功夫,在宗泽手上尚且走不过十招,自己如此,究竟是何道理?

韩逸站在原处,一时间皱眉不语。

宗泽见韩逸若有所思,探询问道:“可曾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韩逸轻声答道:“晚辈有一事不解,倒要向宗先生请教!”

宗泽见自己夸了韩逸,韩逸并没有洋洋得意,反而凝神思索,暗暗称赞,“不知小兄弟有何事相询?”

韩逸当下把自己所思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宗泽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兄弟,我和你说个现象,或许会对你有所触动,能够对你起到帮助,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人在一事上的成就,与所下功夫未必便有太多关系,例如很多人都学习乐器,有些人只学了短短几日,也许便可成为乐师,而有些人学了一辈子可能连个乐匠都称不上,这种区别便是来自人的天赋了!”

韩逸半信半疑地说道:“您是说,刚才并非前辈您有意相让,我仅仅半月,剑术武技便已超过颖兄弟了?”

宗泽点点头,“我未曾见过你从前的剑术,但想来多半是如此了!”

韩逸苦笑道:“世间还有此等道理?难道仅仅因为我有天赋,便会使我一仅习剑半月之人竟然就能比常年与老先生拆剑之人还要高明?”

宗泽轻轻笑道:“世间却是没有此等道理,倘若你从未习过武功,剑术便能有如此成就,那却是痴人说梦了,只是方才我见你身形步伐,运力使劲,绝非一朝一夕能够促成的,想必也曾经历过一番寒暑苦练吧!”

韩逸此刻已经对宗泽心服口服,点头谦逊说道:“晚辈不才,却是习过几年拳脚功夫!”

宗泽喟然长叹,“只怕你师父教与你的不是拳脚,而是使力法门更多一些。”

韩逸刚才便有此怀疑,此刻更是深信不疑,茅塞顿开,连忙问道:“适才我见前辈剑法别具一格,所使之力似乎生生不息,不知缘何?”

宗泽手抚胡须,刚要解释,一仆人匆匆赶来,“老爷,去往府衙的软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即刻便能赶往府衙!”

宗泽点点头,转脸对韩逸说道:“韩小兄弟,你且先在府中用饭,一会儿可让颖儿引你前来府衙,好好研究一番,你我二人也好应了昨晚那番豪言壮语,哈哈哈……”

韩逸点点头,看着二人离去,心中想到,这宗先生将来若能为一军之长,定然会是个好的将领,单看他如此紧守消息,说话严密,处事果断,便可知他将来定是会对将士性命怜惜,以后若是真有战事,他能为一方将领,谁若能投于他的麾下,定是也不枉一番军人生涯了!

宗泽急冲冲地赶到府衙,一如往昔。

宗泽先是向县丞询问了一下今日有无案件要去办理,那县丞是一与自己年纪相偌之人,面貌冷峻,好像对一切事情都颇为淡然,但对宗泽却甚是尊重,轻声说道:“回县令,今日并无击鼓鸣冤之人。”

宗泽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桌上有无来往公文,见桌上除了几本自己平日里所看书文,再无其他,这才转入后堂,去了后院。

后院里一众捕快正在耸然而立,人数约在五十人左右,列为方阵。

宗泽站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见众人一个个面色严峻,气势如虹,端得是英气勃发,宗泽朗声说道:“一年前我来到此地,削减捕快人数近半,你们可曾怨我?”

众人齐声说道:“唯府尹大人之令是从!”

宗泽沉声说道:“尔等并非要效忠于我,而是要效忠于江山社稷,效忠于皇上,效忠于你们自己的良心!”

大家听到宗泽如此言说,心中一种暖流缓缓升腾,“效忠忠于江山社稷,效忠于皇上,效忠于自己的良心!”

宗泽点点头,“身为男儿之身,不须那般多得豪言壮语,但需字字发乎于心,所谓心声,自是由心而发!”

众人深以为然,一人接口说道:“宗县令,小人王岚,在这府衙内当差已近十年,一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自一年前你来到此地,立下那等誓言,我才在心中第一次有了敬佩一方县令的感觉!”

宗泽哈哈笑道:“只怕当时你定是把我恨透了吧!”

众人听到此处,也跟着哄然笑了起来。

那王岚讪讪说道:“可不是哩,宗县令一到任上,便大发虎威,那时候我整日大骂,这老宗头子不地道,一来便免了我六个兄弟的职位,那时候整日里还想着要如何报复府尹大人呢!”

宗泽依旧笑意不减,“我也知此事,那时候每日回家路上,心里实在紧张得很呢!”

王岚微微脸红,接着说道:“那却是小人的不是,害得府尹大人白白担了许久的心!”

突然一个声音又从人群中传来,“就你那三脚猫的把式,还想跟府尹大人过不去,只怕府尹大人真正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呢!”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说话之人是另一位在府衙内当差多年的捕快张逊,此人生得孔武有力,面貌粗犷,脸上一道刀疤斜过半边脸庞,众人心知此人功夫高强,为人机警,只是前几任龙游县令无所作为,又嫌他生得面恶,请他不走,只得将他留在府中,不做理睬,纵使真有什么急事难事,也不去多问他一句,旁人忙忙碌碌,却把他晾在一边,是以心灰意懒,饮酒度日,不再理睬府衙中任何事,偏偏又性格倔强,不愿离开县衙,因此便这么闲置在公门之内,荒废了大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