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笑着饮了这第三杯酒,宗泽见众人已经吃饱喝足,母亲更是连连瞌睡,续口说道:“母亲,夫人,我想与这韩小兄弟单独说说话,你们且先回去休息吧!”
堂上宗泽母亲,妻妾三人遂起身,宗颖也起身恭敬而退,宗泽之妻盈盈一拜,“老爷,如此我们便先下去了,韩公子远道而来,且不要太过贪晚了才是!”
宗颖点点头,看着宗颖搀着自己的母亲,与妻妾而去,韩逸亦是起身见礼!
待三人离去,才又重新坐了下来,静待宗颖说话。
宗颖轻声说道:“一年前我来到这龙游县城当县令,此处远非如此太平!当时城中沸沸扬扬传闻这龙游周围有三恶,一恶为田氏二虎,常在县城为恶,只因有龙游军中高层人物庇护,在这龙游城中入室抢劫,杀人掳掠,四处为恶,而无人敢管;二恶为乌石山上的蓝和尚,这乌石山本是求佛圣地,自蓝和尚邀众霸占了去,常常掳获外来游客,威迫利诱,骗人钱财,又常常邀众下山抢掠,俨然一个山大王一般;三恶为一个叫做冷面先生的人,此人手下有一队骑兵,传闻无人知道他的巢穴所在,亦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说他们行踪飘忽不定,他们本是当年王荆公在世推行新法时训练出来的一支铁军,军中之人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之人,传闻当年王荆公有意用这支铁军征伐西夏,只因后来高太皇太后临朝称志,废除新法,是以这批人便无人统领,渐渐隐入深山为盗;这些人均为此地恶霸,与此处军中人物多有往来,是以几任县令对此都大为头痛,我几次去军中找将军借兵剿匪,军中人物对我一直淡然视之,我迫于无奈,只得自己统练府衙捕快,自行捉贼!”
韩逸一拳打在桌上,“这些军人也太过可恶,拿着百姓的银子,却不为百姓办事,反而与恶人同流合污,当真该死!”
宗泽哼声说道:“你当这便能难倒我了吗,他们越是要看老夫笑话,老夫就越是要给他们颜色看看,那田氏二虎本是这三恶中最弱一类,只因他们有亲属为龙游参军,是以平日里有恃无恐,他们却是没想到我宗泽能虎口拔牙了!”
韩逸点点头,“老先生今日提前过节,想必是打算在除夕之夜有所动作了!”
宗泽哈哈笑道:“小兄弟聪明得紧,这蓝和尚虽杀人越货,却最注重初一十五节日,除夕本是辞旧迎新之日,蓝和尚忙碌一年,自会松懈休息,这几日定会好好准备初一庙会,除夕之夜匪贼既是因为那日为除夕之日,又是因为第二日为初一礼佛之时,自不会相信有人会在彼时对他们进行围剿!”
韩逸点点头,“只是宗先生府衙内虽有许多人,但终究是人数不够,只怕难以一举剿灭了!”
宗泽点点头,“你所虑不错,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又另安排了人手!”
韩逸微感放心,诧异问道:“我与宗先生萍水相逢,宗先生缘何要向我说起这些?”
“其实我只是听了颖儿说起你的一些事,才会坦诚相待,更何况你并非此地之人,又怎会识得那些人?”
韩逸点点头,心中想到,“这宗泽果然老练,深知我这几日来定会留在此处,我既能千里送宗颖来此,自然也会留此帮他剿匪,纵是不能,也绝不会一走了之,于是索性与我来个坦诚相待!”
宗泽轻声说道:“我听颖儿说,韩小兄弟此来江南是为寻找大哥?不知老夫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韩逸点点头,“其实我这兄长原是幼时偶遇,结拜而来的大哥,生平我与他也仅见过两三次,所以我也只知道他身在江南,至于具体在江南的什么地方,我却又不知道了!”
宗泽皱眉思索,手抚胡须,“不知他姓甚名谁,我这龙游亦属江南,或可能帮上你的忙!”
“方才宗先生说要除夕之夜上山捉贼,其实我这兄长也是朝廷要犯哩!”
宗泽眉头一扬,“我宗某捉贼缉盗并非是非不分,只有那人实是危害百姓,天理难容之人,我才会设法除之,倘若我只是奉值听令,不辨良莠,一心只为政绩,那我宗某到现在也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小县令了!”
韩逸知道自己这句话触动了宗泽的逆鳞,想是有些顶撞了他,连忙转了个话题,“此事他日再提不迟,前辈要捉那蓝和尚,不知可曾告知府衙之内的捕快?”
宗泽眼中精光闪烁,“初时我本是好生为难,只因我若提前告诉众人此次行动,不免走漏风声,让贼子有所警觉,可倘若不告诉众人这个消息,直接要众捕快在本是该合家团圆的除夕之夜去上山捉贼,不免有些不近人情,众人纵使上山,也定会心有怨忿,不能好好捉贼,这些天这个问题实是让我辗转反侧,幸好今日颖儿归来,这当真是雪中送炭啊!”
宗泽说到此处之时,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韩逸笑道:“晚辈斗胆猜上一猜老先生心思,宗兄弟千里缉盗,赶在年前将二贼捉来,倘若于除夕之日将二贼斩首,平民百姓拍手称快不提,就连府衙内的捕快也必会觉得脸上有光,一个个定是精神烁烁,急于杀贼立功,到时县令再一提及上山杀贼之事,众人定会前赴后继,争先恐后的上山剿匪,如此事情则可成矣!”
宗泽仰天大笑,“想不到今日还能让我宗某人碰上一忘年之交,知我者,韩小兄弟也!”
韩逸也是霍地起身,“此事听来便让人心血沸腾,前辈此次上山,倘若不带上我,我可是不高兴哩!”
宗泽连连点头,“不瞒你说,这次事情迟迟拖了一年我才动手,便是我与这城中军里人物多有不合,是以此刻我正是缺少人手之时,小兄弟倘若能祝我一臂之力,当真是求之不得了!”
此刻窗外夜色已深,韩逸与宗泽二人这番话下来,只觉关系却是越来越近,只是宗泽自饮完三杯酒后,便不再提及饮酒之事,韩逸连日劳累,虽想酣畅淋漓地痛饮一番,可终究是与宗泽初次见面,且是自己的长辈,故而也不好意思倒酒自斟了,聊了些其他琐事,便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宗泽笑望着韩逸走向门外,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韩逸尚在睡梦之中,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兵器舞动之声,韩逸躺在**睡得正自香甜,被如此打扰,深深地皱了皱眉头,眼睛轻轻睁开,又在落下,慢慢地又再睁开了眼睛。
韩逸坐在身来,一伸懒腰,听到外面果然有声音传来,嘴上沉吟:“这么早,不知是谁在练武,莫不是颖兄弟?”
起身开门,外面尚且有些寒冷,想是日头还未曾升起,韩逸裹了裹衣服,带着好奇向门外走去!
韩逸凝神去听,发现声音是从府院后侧传来,当下缓步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
此次天色雾蒙蒙地笼罩着,但却比起昨晚入府,视线已经要好上许多。
府中模样一一在眼前闪现,韩逸眼望四处,但觉府中陈设别具一格,四周所望之处,满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虽大小不一,却又错落有致,韩逸驻足凝神细看,不由越看越是心惊,只觉这怪石陈列,隐约暗合五行之法,只是自己终究于五行阴阳一道不曾深入研究,是以也看不出许多门道!
韩逸看得有些入迷,头脑都有些昏沉起来,忙抬眼看天,又再目视前方,前面一个圆形月亮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韩逸心头暗叹一声,幸亏宗先生并非有意以五行在府中惑人,否则单是我这执拗性子,便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阵中走出!
韩逸转过圆门,面前一片开阔,一个宽大的圆台出现在自己面前,足可容纳三四十人之多,宗泽手持三尺青锋,正笼罩在剑光闪烁之中,韩逸站在原处,仔细向宗泽剑法,一时间满是叹服之色。
但见宗泽与自己的剑法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格,自己一把重剑使得潇洒自如,飘渺灵动,而这宗泽却把手中的长剑使得似快实慢,绵延不绝,虽似与宗颖的剑法有些相似,却又端得一份气势磅礴……
韩逸心头威震,“我所练重剑,能够行云流水般挥洒,原是世间罕见,却没想到宗先生随随便便就能把一柄长剑,使得有如千斤之重一般,他这番举轻若重,较我那举重若轻却又高了一个层次!”
韩逸再抬头望向宗泽神色,但见他一脸肃穆,面前有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一股磅礴气势笼罩周身,直让人感觉他那剑锋指处,便有如千万人将呼喝上前一般,韩逸暗赞一声好,仿佛看到一个中年将军在战场上挥斥方遒!
韩逸垂下头,暗暗沉思,一个念想狂撞心门,脑中一一闪过,“重剑,轻剑,身法,气势,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千拂手,到底是什么,什么?”
一个念头就在眼前,可偏偏却还是无法触碰,韩逸渐渐变得急躁起来,苦思冥想,抓耳挠腮,猛地心头一沉,一声闷雷响于耳侧,不由仰天大笑,“其实一切很简单,自己当日因鬼步之法无法与自己那行云流水般剑法融合而遗憾,其实今日看了宗老先生舞动这剑法,方才明白,自己当日所悟的“无招”剑理,却是属于招式之中,可今日方才明白,一人悟剑,非是从外向内练起,当把自己内心深处所具有的气质惯于剑上,例如宝闻的睥睨天下的气质,宗老先生那横刀立马的气质,那不是一个人现在所处的境遇,而是内心深处隐隐冥藏的一种志向,自己从前一味的去拆分剑法与步法,然后再设法把它们融合,其实它们本就是一体,又何必强自在心中分出步法与剑法,其实说到底,它们只是于我个人而言的一种遇险反应的技巧,关键的是在自己,而不是在剑上和脚下,我在路上所悟的是“无招”二字,终究已落剑术下乘,其实我最终所该参悟的当是“无剑”二字,只要我将所有的招式剑法练得有如与生俱来一般,那么我的反应和力道,岂不是都可快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