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三这才明白,原来这一群人围在这,是在看戏来着,老者指着戏台对方十三说道:“小伙子,好生看着,这是扬州来的戏班子,老夫老眼昏花,一会儿还要你给我讲讲呢?”
方十三见老者待己真诚,不禁感动,轻声应了一句,便开始看起戏来,方十三仔细看了一会儿,便知道了这是小时候叔父常给他讲起的杨家将在幽州战役后,杨家诸子在杨业的率领下赴金沙滩谈判,结果被辽兵包围的故事,自己心中已是熟记百变了,于是转过身来,刚要开口,老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生看着?”
方十三原本便沉稳内敛,此刻突闻叔父惨死宫中,更是不愿多做言语,转过头去继续观看,戏渐渐进入亮处,杨家将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大郎延平被乱枪挑死、二郎延定血战殉国、三郎延辉乱马踏死,待演到四郎延朗与部下冲出重围之时,前面又加了一层戏份,只见杨家将死得死,伤得伤,部众所剩无几,杨老令公扫视四周,见四儿杨延朗还在一力支撑,全力苦战,杨老令公把四子叫到近前,“四郎,降了吧。”
杨延朗双目含泪,“爹爹,倘若我等降了,孩儿倒是不怕,只是不知敌寇到时该怎样羞辱爹爹,原谅孩儿不孝,孩儿断不能让爹爹受辱……”
杨老令公摇摇头,说道:“我儿误会我的意思了,爹爹没打算活着出这战场,只是你得活着?”杨延朗疑惑地看着杨老令公,杨老令公喘了两口气,轻声说道:“我要……我要你假意投敌,伺机报国。”
杨延朗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爹爹,可是把我当成贪生怕死之辈了?”
杨老令公摸了摸四郎的头说道:“我儿误会了,我平时虽对你多有斥责,但我深知你富有忍力,爹爹刚才那几句话可全是肺腑之言啊。”
杨延朗望了杨老令公良久,见杨老令公目光坚定,于是向杨老令公拜了三拜,“孩儿遵命。”
杨老令公一把抓住四郎的手,“我儿,有时候人死要比活着容易,但你却必须活着,明白吗?”杨延朗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孩儿谨记在心。”
方十三看到此处,不禁一怔,喃喃地说着,“有时候人死要比活着容易,但你却必须活着。”
平时这段戏前后已是烂熟于胸,却从未真正体会过杨延朗的艰辛,此刻感同身受,真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的痛苦也减轻了几分,方十三这才明白了老者的一番苦心,待转身要答谢老者,但见夜色茫茫,老者却早已不见踪影,方十三知道老者有意点醒自己,不禁心生感激,向四个方向拜了又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此刻城门已闭,方十三不敢去客栈休息,只得在城中随便找一处荒废之所,和衣而卧,方十三这一天来心力交瘁,不多时,便沉沉睡下了。
第二日,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方十三便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毕竟跟随叔父日久,饶是昨晚经历了一番大彻大悟,但终究是少年心性,此刻想起昨日之事,又不禁伤感起来,他暗暗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猛然想起叔父嘱咐过他,如果叔父不幸遇难,便要他带着包里的九龙玉佩去雁**山找祖师爷爷,心想,这是叔父最后一个要求,我一定要尽力去完成他的心愿,想到此处,顿时精神一阵,从包裹中取干粮大口嚼了起来,头骨随着嘴部咀嚼跟着一动一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方十三,必须要活下去……”
坐了一会儿,方十三又自言自语道:“这块九龙玉佩不知到底有何用处,出动了这么多大内高手,却不知是何人想要他,难道是皇上?”
此时,他功力不足,昨夜那个找梁公公之人对梁公公说的话,他半点也没有听到,故而他根本不知道神宗皇帝已然驾崩,他之所以断定叔父遇害了,是因为宫里突然派出许多高手来找他这么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他也不知道叔父便是神宗皇帝的近卫头领,只知道叔父在宫里当差,如此而已。但他可以断定的是,有一个大有来头的人,正在费劲心机的找他,而且,是冲着他包裹中的那块九龙玉佩。“那么,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想方设法混出城去,在这里待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终究是不安全。
中午的太阳甚是毒辣,方十三买了个斗笠,戴在头上,同时在路边换了一套平民百姓穿得衣服,把包裹塞在后背上,弯着腰,扮作一罗锅,又在脸上胡乱图了些泥,找了根棍子,把刚买的斗笠丢在一边,颤颤巍巍地向城门走去,城门口果然设了查岗人员,他刚走到城门口,就听有人喊道:“站住……”
方十三心中一惊,不敢转头,低下头,没有作声,一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叫什么名?”
方十三沉声说道:“庶民,王得胜。”
“嗯……好名字,随我来一下。”方十三暗自叫苦,跟在那军官身后到了一棵大树之下,但见大树之下放着一盘棋,两把藤椅,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另一把椅子空着,显然便是这位军官的了,那军官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商人对面,说道:“哈哈,老王啊老王,上回我找人观棋,你还是把我赢了,你说怪我找了个书生,书与输谐音,看看这回,我找了个叫王得胜的,一定把你杀得丢盔卸甲。”
那王姓商人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方十三一眼,低头骂道:“贼娃子,竟会弄这些不靠谱的东西。”
俩人乐兹乐兹地下起了棋,方十三站在他们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气得七窍生烟,心里直骂道:“这两个老乌龟,合着是来拿小爷消遣来着,贼娘的,也怪我不争气,早知道就告诉他叫王碧书好了。”方十三摇头晃脑,突然看见那棵大树上的一件物事,仔细看了两眼,差点惊叫出声来……
原来方十三在大树上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朝廷悬赏捉拿自己的画像,方十三心中暗叫糟糕,我虽改了装扮,但要是眼前两人仔细看明白了,怎能不发现我,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的动作如此之快,不一日,连自己的画像都出来了,方十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脑子里却在转个不停,他疑问,“到底是何人要捉拿我,我虽跟随叔父日久,但我很少参与叔叔公事,唯一见过的也只是叔父的那几个朋友,难道是叔父的朋友出卖了他?”
想到此处,方十三又是心惊,又是气愤,汗水顺着方十三的两鬓滑落下来,脸上留下了两道汗痕,冲淡了自己涂在脸上的污泥,长时间弓着的腰也开始微微发起酸来,韩逸心头微颤,再不走,怕是真要被发现了,正自苦恼之时,那军官哈哈大笑起来,“老王啊老王,怎么样,我找来这个镇棋之宝厉不厉害?”
那王姓商人微微皱眉,不做言语,军官以为他输棋气恼,也不以为意,却不知那王姓商人所想的,并不是一招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