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豪此时已悠悠醒转,只是身上大穴已被半山真人点了,无法动弹,他抬眼望了望汪剑声,眼中尽是讥诮之色,虚弱的说道:“老贼,你配杀我吗?”
汪剑声剑锋一偏,“你此话何意?”
潘文豪微微冷笑,“当年你即得知我有觊觎家中祖传玉佩之心,并不将此话告诉我父母,而是任我所为,你口口声声说当时与我父亲少年故交,又将自己女儿嫁给我,又掩人耳目地为我父母搭设灵堂,你敢保证从头至尾,你就没对我家动过半分歪念头,难道全是情意所致?”
汪剑声扶剑呆立当地,喃喃地说着:“是啊,我明知你有不轨之心,怎地却不曾告诉我那兄弟一声,我是不是在这其中有些私心呢?”
潘文豪继续说道:“这些年你与我做下这些勾当,不说别的,单就说这营中一千士兵,不得诏令,擅至京城,难道他们便能活了吗,我虽歹毒,但只害得两三家,你这一个行动下来,一千士兵便要死于你手,他们的妻儿老小,你可顾得?”
汪剑声虽有大将之气概,但这许多年来,处处受着潘文豪压制,在他面前竟然一扫起初气定若闲的气质,也是半山真人留下了破解蛊毒之法的药物的原因,这人往往必死之时,端得是一份英雄气概,但一旦有了生的希望,便反会优柔寡断起来,颤声说道:“他们……他们是你要我带兵出来,来引这些人的,怎地你反倒赖到了我的头上?”
潘文豪见汪剑声神色已乱,心下暗喜,继续说道:“哼,不知道这群士兵是听我的号令,还是听你汪参军的号令,若没有你的指示,我如何调得动他们?”
汪剑声微微气喘,额头见汗,心中已是慌了神,眼望周围兵士,似乎个个都在怨毒的瞅着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潘文豪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知这汪剑声已经分寸打乱,只要再加上一把火,提起父母和他的女儿,自己便未必没有活得希望。
哪知正此之时,韩逸朗声说道:“汪前辈兀要中了这人的诡计,只因他心地歹毒,便把天下人都说成心地歹毒,前辈当日又怎会知道他能成为如此祸害?”
韩逸这一说话,汪剑声这才定下神来,想起潘文豪懂得邪术,刚才险些让他蛊惑至歧路上去,定逸更是恼怒异常,从汪剑声手中抢过长剑,便向潘文豪刺去,潘文豪眼见希望已至,被这少年三两句话便化了去,一时间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就在定逸的长剑将要刺中潘文豪之时,定逸只觉剑尖一股大力传来,把将要刺下的长剑**了出去。
侯通抱起潘文豪转身便跑,韩逸诧异地望着方十三,方十三被他看得微微脸红,一抱拳,“二弟,对不起啦,我们师徒二人和他有些事情未了,他日为兄自会登门谢罪。”一转身,追随侯通而去。
几人面面相觑,场上之人都知道侯通为何把潘文豪掳走,只是每人各有所思,韩逸心中只是在想,大哥明显是冲着断龙玉佩去的,这造反之心怕是已经有了,我们从此是否还有把酒言欢之日?
那汪剑声颇为忧虑地说道:“这潘文豪党羽众多,尤其善于收集情报,我之所以初时知道各位的心思所在,全是潘文豪告诉我的,由此可见他们手段的高明,我只怕你大哥从此以后难以安宁了。”
韩逸无奈地叹了口气,“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我这做兄弟的又能左右些什么?”
韩逸转过头来望了望定逸,“不走了?”
定逸笑笑,“不走了,现下大家都有了着落,我也厌倦了漂泊的生活,这一生总需有些时日好好留在父母身边。”
韩逸涩涩然,心下已经清楚,那半山道人纵是神通广大,又如何能治尽天下恶疾?
韩逸正了正身子,郑重其事地向众人一抱拳:“保重。”
定逸面色安详,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韩逸上了马车,仰天长叹,望了天空好一会儿,呼喝一声,扬鞭,远去。
七日后……
汴京城门缓缓放大,韩逸江湖之事已告一段落,心中已不如儿时对这座城池排斥,嘴角上扬,“汴梁,我来了……”
“报……。启禀老爷,公子已于午时时分到达城门外十里,现下正往城内驶来。”
“哼,带上家法,随我前去,我要他先受罚,再入府……”
“报……启禀太皇太后,韩府公子已于午时时分到达城门,韩忠彦正带着家法前往城门口。”
“告诉韩爱卿,别再责罚逸儿,见了逸儿,即刻入宫。”
“报……启禀圣上,韩逸已于午时时分到达城门,太皇太后已宣其去往福寿殿。”
“在福寿宫外等着他,他一出来,马上宣来见我。”
福寿殿内,韩逸叩首拜地,韩忠彦站在左侧,苏辙站在右侧,太皇太后端坐其中,笑呵呵地说道:“逸儿几月不见,却是长壮了许多,来来来,快起来,地上凉。”
韩逸低声说道:“逸儿不敢起身,逸儿一时贪玩,让太皇太后找不到逸儿,逸儿罪该万死。”
“哈哈哈,我可舍不得啊,韩爱卿,哀家可是不许你回去打骂逸儿哦。”
韩忠彦心有不甘,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一躬身,“微臣遵命。”
太皇太后从座位上起来,命人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逸儿,外面寒冷,你这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哀家可是一听得你入城便命人熬了一碗参汤,快趁热喝了吧。”
韩逸偷眼看了看韩忠彦,韩忠彦一转头,看向另一方向,韩逸一吐舌头,起身嘿嘿傻笑地接过参汤,一口喝了下去。
“逸儿啊,贪玩是正常的,可也要有些正事不是,你看看你,这一年身体长了不少,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玩起来就没头了呢?”
韩逸喝过参汤,已经缓过严寒,笑笑说道:“苏学士告我刁状啦。”
“呵呵呵,他护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告你的状,是我想要见你们,你爹爹才说他这个宝贝公子早已多日不见啦。”
韩逸微微脸红,“逸儿知道自己没有完成好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使命,该当受罚。”
“受罚就不必了,只是苏学士日夜劳碌,为这事忙前忙后,我准备这次就把这头功给了苏学士,你看如何啊?”
韩逸正声说道:“正该如此。”
韩忠彦转过头,好奇地看了儿子一眼,满是诧异,“这小子怎地突然懂得礼数了。”心中之气已去了一大半。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逸儿长大了,以后机会有的是,只是可不许再偷懒啦,要不哀家可是要责罚你了。”
“逸儿明白,谢太皇太后开恩。”
韩忠彦听这几问几答,韩逸回答得实在是规矩,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今天诏众位前来,是想告诉大家,筛选秀女一事,这几日便要开始,我准备在今年春节一过,便亲自考校几位剩下来的秀女,大家看如何?”
苏辙躬身答道,“臣回去便拟办筛选之事。”
太皇太后笑呵呵说道:“好好好,皇家已经好久没有喜事啦,这次皇上大婚,一定要好好办一办,一定要按照婚典六礼举行,一个程序都不能少,仪式要隆重,朝廷三品以上命官及诰命夫人都要参加。”
“是,臣等定当照办。”
“嗯,那便都下去吧,逸儿这回可要乖乖地跟在苏学士身边,再不可乱跑啦。”
“逸儿明白。”
三人出了福寿殿,正待要出门,一公公走上前来,韩枢密,苏学士,圣上召韩逸韩公子前去。
韩忠彦望了一眼韩逸,点点头,“逸儿,你随公公去吧,记得早些回府……”
韩逸抬眼看了看韩忠彦,见韩忠彦面色温和,不似恼怒,这才应声称是。
韩逸来到福年殿内,殿上冷清,许多下人都已被皇上退了下去,一个暖炉放在大殿中央,火炉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哲宗皇帝望着火,发着呆,不说一句话。韩逸站在原地,亦是不做一声。
哲宗皇帝一抬头,看见韩逸站在哪里,轻声说道:“你来啦。”
韩逸跪地而拜,“韩逸见过圣上……”
哲宗望着韩逸跪拜的样子,出了会儿神,“起来吧。”
细细端详起韩逸的面庞,但见韩逸满脸风霜,胡须已经细细出现,较从前那一副公子轻佻风范,却又多了份成熟。
“出去历练得久了,就是不一样,仅几月不见,你便变了好多。”
韩逸轻声说道:“草民只是经历了些余事情,较圣上相比,却是涓流与大海之差了。”此时,韩逸较上次从后花园离开之时,已不是那么气愤了,毕竟定逸前辈黯然离去,弄清了二十年往事,可终究是上次哲宗失信于他,这两个原本是朋友一样的人,韩逸心中又如何能够有那么愚忠礼节?
哲宗皇帝站在大殿龙椅之侧,居高临下,背手而立,俯视韩逸,大声说道:“太皇太后究竟许你何好处,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为她办事?”
原来哲宗皇帝几月不见韩逸,已是想念,招来韩忠彦询问,韩忠彦照实说了小儿不知所踪,哲宗皇帝少年登基,一直以来,太皇太后处处哄着他,此刻年龄见长,老者说话,他哪里肯信,今日又恰逢韩逸一入城,便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哲宗皇帝以点成线,以线成面,眼见韩逸满面风尘,自然而然便在脑中想出了一副韩逸尽心竭力为太皇太后办事的情境,此刻又见到韩逸对自己不如初时随意,显然是跟自己远了许多,心中哪还会想些其他,不由得恼怒了起来。
韩逸抬起头颅,望着高处的哲宗,不做一句解释。
哲宗皇帝一步一步从阶梯上走下,手上的蓝玉戒指在扶手上磨得吱吱作响,自上而下,透着一份难以琢磨的威严,走到韩逸身前,左手缓抬,想如从前一样去摸韩逸的脑袋,可看到韩逸已近似自己的身高,手又停在了半空中,随即滑落下来。
韩逸轻声说道:“陛下已不是往日的陛下,韩逸又如何不变?”
其实这句话他是想告诉哲宗皇帝自己此刻已经长大,这为臣礼节,自然要去遵守,如何还能像从前一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