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剑声缓了缓神,继续说道:我本欲上前杀了他,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练就一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我本就心忧爱妾,如何是他对手,从此以后,我便处处受他挟持,因为只有他,才能有缓解我爱妾心口疼痛之法,我几欲了断自己,但终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十年前,他在我身上也种下蛊毒,同时放出风声,说那潘家满门惨案是我所做,朝廷曾来查过,但我本没做过,又能查出些什么?前几日女儿来找我,我不与她相认,哪知终是未能逃过他的眼睛,给了女儿一掌,若不是我一意苦拦,以死相迫,怕是女儿也要遭到他的毒手了。他大事未了,终不舍得让我死。“

定逸泪如雨下,幽幽说道:“却原来父亲有这般苦楚,我总不信父亲会对我下得去手,是以身体稍有起色,便来问个究竟,父亲,这些年,您受苦了。”

汪剑声亦是哽咽,“是父亲对不起你,害你漂泊了这许多年。”

汪剑声继续说道:“他聪明异常,故意放出消息,命我引大军浩浩****向京城走去,每日只走三五十里,他知拥有其他玉佩和知道玉佩之事的人必定会来,但他也知自己武功难以敌对高手,是以让我在明处,他在暗处,好把众人一一记下,他日再想方设法盗取其他玉佩。”

在场之人除了定逸和定贤都知玉佩有四,而定逸与定贤此刻心潮翻转,且是方外之人,也不加多问。

韩逸和定贤忧愤交加,就连方十三和侯通也是暗起恻隐之心,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忽然汪剑声转过头来,怒声骂道:“潘文豪,你若有些胆色,便出来与众人一见,今日我汪剑声父女重逢,在众人面前洗刷不白之冤,既是死于当场,又有何憾?”

声音回**,空谷还响。

那潘文豪究是不曾出来,方十三抢声说道:“莫不是那中军大帐之中横卧之人,当真便是潘文豪了?”他不好意思说那玉佩当真便在中军大帐之中,是以有此一问,汪剑声身心疲惫,已不愿再去猜谁心思,点了点头。

定逸哽咽说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我总觉有人跟着我,却原来是他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汪剑声不待接话,定贤目眦欲裂,跪倒在地,“狗贼,你有胆便出来,我已从一年轻之人追到容颜枯槁,纵使你逃脱今日,天涯海角,我定贤再追个二十年又有何惧……”

定贤虽在几人当*夫不算最高,但此刻黯然神伤,悲鸣长啸,惊起一阵飞沙走石,众人只是不做声地看着,任谁都不想去打扰他此刻这释放这二十年胸中郁积。

定逸想上前安慰一句,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是那样苍白无力。无论事情是不是因己所起,但师兄这二十年奔波终究是与自己有关,她能拿什么换回师兄一个二十年的风华正茂?

韩逸上前一步,裹着衣袖拾起地上的两枚暗器,“不对啊,如果这枚梅花针是潘文豪所发,那这枚桃核却又是何人发出呢?汪老前辈,难道你还在暗中安排了人手?”

汪剑声疑惑地望着韩逸手中的两枚暗器,自己也一时摸不着头脑,众人见汪剑声如此模样,初时还道汪剑声早有准备,是以暗器来袭之时才会有恃无恐,此刻看他神情,看来他当真不知。

这时,刚才汪剑声所在帐内传来一人小声呜咽之声,众人不由得循声望去,但见帐帘又是一挑,一女子从帐内走了出来,只见她面容白皙,双眉微皱,上下唇紧咬在一起,站在光亮之处,额头细汗隐约可见,汪剑声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女子,“巧兮,你怎么出来了?”

众人看了一眼,便知这定是汪剑声的妾室了,此刻刚过子时不久,想是在盏茶功夫之前,这女子刚刚经历一番折磨,是以不曾睡去。

那汪剑声的妾室双眼蒙雾,上齿咬着下唇,良久,贝齿轻开,“老爷,你刚才所说,可都是真的?”

汪剑声垂下头去,轻声说道:“巧兮务要想些别的,外面天寒,快回到帐内休息。”

巧兮抿着嘴摇了摇头,见汪剑声并不否认,脸上所露痛苦,似比初时增了十倍,“奴婢真是该死,竟让老爷一军中统帅受了这许多年挟持,我自入得家门,不曾为将军做过一事,却反添了这许多累赘。”

汪剑声颤声说道:“巧兮不要想些其他事情,你害病实是因我所致,若要说道亏欠,却是我连累了你啊。”

众人正望着二人,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微冷哼声,接着便听到头上似有人缠斗之声,接着便听哎呦一声,一人从天而降,摔在地上,随后一老者飘然而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定贤和定逸几步上前,大叫:“师父……”

原来那道人便是定贤和定逸的师父半山真人,此刻他实是较二十几年前没有丝毫改变,只不过头发有些花白,但容貌依旧是二十年多前的模样,是以二人一看便认了出来,那半山真人扶起定贤和定逸,先是伸手入怀,取出一枚丹药给定逸服下,接着转过头来,仔细端详着定贤,见到这昔日的大徒弟竟变得如此模样,满脸风霜,哪还有半点从前收徒之时的那个玉面少年的影子,仿佛比起自己还老上二三十岁一般,纵使他修道多年,仍是不由得心疼不已,轻轻替他擦拭泪水,搀扶他起来。

定贤挣扎着跪下,带着哭腔说道:“弟子误入魔道,师父可还认我这个徒弟?”

那半山真人头颅一昂,轻声说道:“四海之内,定贤永远是我的大徒弟。”

定贤跪在原地,听到半山真人如此一句答复,仿佛放下了多年心头之事一般,失声痛哭起来。

半山真人望着他,依稀便是初次救他之时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身影,使上一分柔力,搀起他,拉着他的手,走到刚才摔落在地的那人面前,指着他说道:“定贤,他便是害你如此的最终源头,在场众人,你最有资格处置他。”

原来半山真人一直在暗中窥视,那梅花针是潘文豪所发不假,可这桃核却是这位半山真人所发,这位道人以轻击重,后发先至,当真是比这潘文豪武功高明太多,半山真人细观场上变化的同时,却是时刻注意着这不远处潘文豪的一举一动,这潘文豪也是大胆,明知这暗中在侧之人比自己武功高明太多,只是他一则想知道这汪剑声如何与众人解说,再则也是想通过观察在场几人的言语,来判断现下到底何人拥有玉佩,却也当真是鬼迷心窍了,待听得汪剑声一番解说之后,众人隐有同情之意,别人还好说,只是这侯通和方十三明明是心怀他意而来,还装作一番慈悲模样,不禁让他恼怒异常,他自亲手杀了父母家人之后,于什么恩义亲情甚是不屑,但觉众人大仁大义都是虚伪,哪还懂得那些真情?是以忍不住冷哼一声,只是他不知本来半山真人并没有发现他的所在,他自苗人之处学来一些化身之法,端得高明,常人就是比他功夫高出倍于,也难以发现他的所在,这也是他之所以留在原处,不肯走的一个原因之一,但这一声冷哼却恰巧暴露了他的所在,半山真人毫不犹豫地挥掌击上,他本就内力远不及半山真人,再加上是仓促出手,只一招之间,他便败下阵来,直坠于地。

定贤眼望那潘文豪,自己二十年来把这份恨埋得深刻,恨过汪剑声,恨过师妹定逸,虽外表一副冷漠狠辣之色,但对至亲之人却总是处处包容,否则又怎会十年前便听得那潘门血案是汪剑声所为的消息,十年后,汪剑声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又如何会早早去了药店,把定逸所需之药一一准备好,他外表是魔,实则深处依旧佛心一颗,此刻突然发现,自己恨了二十年,面对这样一个陌生面孔,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一掌毙了他,还是就此罢了,留作他人处置。

定贤站在原地良久,不做一句话语,在场众人也是同情着这位可怜之人,都深深认同半山真人所说之话,只待他的处置。定贤走到那人面前,一俯身,看见月光之下,那人一双惨白的脸上,甚是痛苦,两眼满是惊恐之色,定贤望着他,突然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起身,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当我真面对这人的面庞之时,我才发现,我这二十年苦苦追寻的不是要这人一死,而是能够在现在这般模样下还能得到师父认可,今日我能得以继续追随师父,心中已自欢喜,陈年旧怨,就让一切随风去了吧”

韩逸与定逸都是心下欢喜,定贤得此大彻大悟,当真好过一掌毙了这潘文豪。

半山真人脸露微笑,对着汪剑声说道:“汪先生,此间我等事情已了,这人便留给你啦,本来我派慈悲为怀,不应将他留于你手,但你们一家人因此遭受二十年苦楚,我却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了。定贤,我们这便去了吧。”

汪剑声躬身做谢,定贤应声称是,定逸上前一步,“师父,那我便如何?”

半山真人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定逸,你我虽名为师徒,实则是当时借你了一个避难之所。”半山真人望了望汪剑声,“今日你们一家团聚,原是天大的喜事,又何必再做分别?”

定逸若有所思,半山真人拉着定贤的手站在原地,定逸大声说道:“只是我父母身中蛊毒,如何一家团聚?”

“我这几年远去苗疆,已得破蛊之理,我暗随你父母多日,察言观色,已知所中蛊毒破解之法,药方及药剂早已放入帐内,徒儿且宽了心吧,哈哈哈……”半山真人一边说话,一边和定贤向远处走去,待至笑声传来,二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定逸一时无以接话,他知师父慈悲心肠,学究天人,他如此说,那便当真有法可解,可是半山真人毕竟于己有大恩,二十年余年不曾谋面,只一见之下,便匆匆而去,当真是有些不舍。

汪剑声眼望潘文豪,怒从心起,唤人取来长剑,一剑便向潘文豪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