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气温低, 风也凉。

困在他心里的答案就这样以一种过于直白的姿态,劈头盖脸而来。

路听野张了张嘴,只觉得语言过于苍白, 就像女孩此刻过于苍白的皮肤。

沈常乐的皮肤很白,并非是健康朝气的白, 而是一种不沾血色的, 羸弱的白。褪去精致艳丽妆容后的她,干净柔软得令人心疼,和众人眼里明艳骄矜的姿态大相径庭。

尤其是她的眼睛, 没有上挑的眼线, 没有卷翘的睫毛,很素,很淡,也不再傲慢,眼白爬上几缕血丝, 眼神因着夜色而显得几分黯淡, 头发凌乱地簇拥着小脸,像一朵被人折断的花。

路听野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他都做了什么?他现在知道了, 有高兴吗?有轻松吗?没有。一点也没有。

“别哭, 你别哭啊.....”路听野焦急又狼狈地下车,想牵她的手,可只要碰到她就会惹来强烈的排斥, 他只能克制地站在原地。

明明想让她开心, 可她的不开心都是他带来的。

他惹她哭, 惹她讨厌, 惹她大晚上的还要跑来山顶吹风。

“这就是你非要知道的, 你高兴了吗。”沈常乐声音哽咽, 擦眼泪的动作很凶,眼下的皮肤磨出了红色,她冷冷地看着路听野,继续说:“知道我不是一个坏女人,知道你付出的感情没有被一个坏女人糟蹋和浪费,你就放心了,是吗?”

“不是的.....”路听野局促地站着,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堵着呼吸口,五脏六腑都陷入一种困窘。

不是她说的那样。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好与坏。她好她坏都不是阻碍他喜欢的理由,他在乎的只是她有没有真心的爱过他。

仅此而已。

现在他知道了,心里愈发悔恨,也愈发后怕。若是当初没有答应傅砚泽,若是他犟着那一口气,不肯弯腰,是不是这辈子就错过她了?

沈常乐眼神冰凉,内心一团乱麻,此时此刻,她满脑子还沉浸在恐惧感当中。来山顶的短短十分钟里,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若是路听野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象不出来,光是想到他有任何意外,她的腿就开始发软。

“不是什么!”沈常乐吐出一缕被风吹到嘴里的头发。

路听野垂着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自己的命是你自己的。与我无关。”沈常乐狠狠吸入一口冷风,肺里全是山顶潮湿寒凉的露气。

“姐姐.....”

路听野低声,像收起了尖牙利爪的动物,用柔软的皮毛蹭着对方,不停地摇尾巴,乞求一点点怜爱。

摇尾乞怜,大抵如此。

“我先回去了。你爱飙车就飙车吧。”沈常乐哼了声,看见他就烦,干脆甩手就走。

男人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在山顶吹冷风。

沈常西全程躲在车里,避免被沈常乐一块骂,不过逃也逃不掉,沈常乐大步朝另一台车走去,扯开车门,一巴掌暴力地挥在沈常西的脑门。

“飙飙飙!你再大晚上玩这种危险的运动,我就把你所有的车都砸了。你以后蹬三轮车出门。”

沈常西:“.....哦。”

“对不起.....姐,我真不知道他有夜盲症......”

“他没有夜盲症,你们就能大晚上飙车?你的安全就不重要?你等着吧,沈常西,明天我就告诉爹妈。”

沈常西:“........”

“你,把他载回去。别让他碰车。多的一台车我明天派人来挪。”

“哦.....”沈常西揉了揉被打痛的脑门,忽然疑惑:“你怎么不载他回去?”

“你俩都别回去了,在山上睡一晚吧。”

次日,所有人都起了一个大早,餐厅里人来的很齐。

沈时如有工作,长年累月都保持着良好的作息,早餐是必不可少。裴珊是喜欢睡懒觉的,但沈时如起来的早,每次都要把她弄醒,她只能跟着起床吃早餐。

沈常西习惯一大早晨跑,也起来的早,路听野则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到了天亮才眯了会儿,一到八点就自然醒了。

沈常乐是没有工作绝对不早起的人,一大早也来了餐厅,裴珊都觉得奇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起这么早?”裴珊古怪地打量着女儿,“昨晚睡得这么好?”

沈常乐看了眼自己母亲,“睡得很好。”

裴珊吃惊,居然睡得很好?血气方刚的两个年轻人,晚上都没有夜生活?

路听野想搂着沈常乐,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只好悻悻地垂下手臂,“阿姨,昨晚睡得挺早的,也就起的早了些。”

裴珊眯了眯眼,“这样啊.....”

害的她白折腾,还特意给两人的被褥熏了香,还弄了鲜花和香氛蜡烛助兴。老公是个假正经,女儿是个假正经,儿子是个假正经,别来个女婿也是假正经吧?

真没意思。

沈时如则瞥了一眼自己老婆,不用问就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污七八糟的。

一顿早饭吃的心怀各异,只有坐在角落的大金毛哼哧哼哧舔着脸大的饭盆。吃过早饭后,沈时如去了集团,沈常乐坐了会儿也说有工作,要先走。

路听野连忙起身,“我陪你。”

沈常乐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也不同意也不拒绝,这让路听野心虚。

卤蛋看着沈常乐要走,哼哧哼哧地跑过来,冲着她一顿摇尾巴,拿毛绒绒的头蹭着她光洁的小腿。

“舍不得姑姑?”沈常乐蹲下去,拍了拍卤蛋的大脑袋。

卤蛋:“吼!吼!”

狗脖子上还系着那条金链子,沈常乐抬手摸了摸上面镶嵌的红宝石,紧接着把项圈卸了下来,“下次姑姑送你一条朴素大方的。这金的贵,姑姑替你保管了。”

说完,沈常乐顺手打开小皮包,把项圈放了进去。

司机在庭院里等着,沈常乐快步走上车,没等路听野,就吩咐司机开车。路听野就这样看着车尾灯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她是真的生气了。

沈常乐上午有一个杂志专访,下午要和《花束》剧组的演员一起录制一档综艺节目。如今正是《花束》这部电影的宣发阶段,沈常乐的通告眼瞧着增加了两倍不止。

如今电影行业的宣发内卷严重,不止卷演员,还要卷导演。曾经一些名望大资历深的老导演,神龙不见首尾的,如今也出来上综艺节目,抛头露面了,更不谈沈常乐这种新生代导演,资本方为了话题度和人气,无所不用其极。

下午的综艺节目是类似剧本杀的侦探节目,一群人抽取角色,各自摸清背景和故事线,然后就开始在搭建的棚里找线索。节目为了综艺效果,设置了一些恐怖的元素在里面,还有工作人员扮演npc。

沈常乐进到一个小黑屋时,一个带着面具和假发npc正躲在门后,拿着一把电锯刀,等她推开门,那道具刀就开始疯狂转了起来,把沈常乐吓得心脏都要停了,整个人尖叫着往后跳。

沈常乐身后就是一起来搜线索的向存喻,沈常乐这么一退,刚好撞到了他的身上,向存喻条件反射去护着她,虚虚环住她的肩头。节目组制造效果,这种镜头自然是求之不得,沈常乐无奈地冲着向存喻笑了下。

录制完后,沈常乐在休息室里换衣服,阿喻收拾化妆品还有自备的烧水壶,水杯。这时房门有人敲门,阿喻走过去打开,没想到是向存喻。

“沈导。”向存喻低着头,和沈常乐相处了一些时日,他还是觉得挺拘束。

“找我有事?”沈常乐换好衣服走出来,给了阿喻一个眼神,示意她不用关门。

关上门,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向存喻就站在门口,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说:“刚刚那事不好意思,我没多想,就是怕你撞到哪。”

沈常乐:“没事,镜头我会让导演组剪掉,不用担心。”

向存喻明显一愣,他过来只是解释一下,不想让沈常乐觉得他是占人便宜的男人,并没有任何想删掉那个镜头的意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向存喻脸更红了,一看见沈常乐就害羞,如今被她这么盯着,脸已经涨红到不知所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思。

可娱乐圈里最忌讳的就是收不住心思。

沈常乐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向存喻的肩膀,“你是想好好拍戏,做一个前途无量的好演员,还是热闹一阵,开过之后就谢了?”

向存喻张了张嘴,看着沈常乐温和的笑容,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我想好好拍戏!做个好演员!”

沈常乐点头,笑容明显盛了三分,没有失望,“保持你的初心。你会走贵人运的。”

从沈常乐的休息室出来,向存喻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定了定神,思考着沈常乐说的那些话,是他太蠢笨,太轻浮了,他怎么能在沈导面前流露出那种心思?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有好好努力,才能不辜负她的一片希翼。

“站在这不走想什么呢?”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不怎么和善的声音,向存喻抬头,径直对上路听野冰凉的眼神。

向存喻先是惊讶,立即认出来路听野,“我、我.....你、你不是?”

路听野:“我什么你什么?”

“你刚从沈常乐房间里出来的?你在里面做什么了?”路听野拧着眉,周身的气压很低。

看到这货就来火。

“你怎么进来的?”向存喻不解,这里是节目录制后台,安保措施最为严格。

路听野走到对方面前,身高优势让他轻易地压制一切,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存喻,这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男孩。

看见他就想起那个吻。

那一幕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午夜惊醒的梦里。

如今即使知道是演的,是假的,他还是嫉妒。嫉妒她身边出现的任何雄性。

包括今天早上蹭着她小腿的那条蠢狗。

路听野扫过对方脸颊尚未褪去的青涩红晕,心里冷笑,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条斯理地握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收拢,向存喻平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一边肩膀呈一种诡异的姿态斜下去。

“以后记得离沈常乐远点,别他妈不识趣。”路听野眯了眯眼,精致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低声,“否则.......”

与此同时,门打开来,沈常乐站在门口,双眼平静地看着两人。

路听野猝不及防对上沈常乐的眼睛,他眼底一惊,飞快松开手,换了一幅人畜无害的表情。

阿喻提着收拾好的东西,从门缝里溜了出去,说了一句车上等您,飞快逃离战争现场。

“你在做什么?”沈常乐淡淡开口,目光在向存喻别扭的姿势上挪走,看着路听野。

路听野笑:“他领带歪了,我提醒他。”

沈常乐对向存喻笑了笑,温和:“存喻,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向存喻点头,捂着肩膀,眼神颇为复杂地扫过路听野,随即转身就走。

路听野心里冷哼,就看不惯任何人被沈常乐当狗使唤。什么德性。

沈常乐:“你到底在做什么?”

路听野笑嘻嘻地凑上来,“乖乖,我什么也没做,我和他聊天呢。”

“聊天需要动手?”

“那是他先惹我。我稍微提点一下他。”

“路听野,这门有猫眼。”沈常乐语气很淡。

路听野一听就泄气了,垂着头,久久都没有说话。沈常乐皱着眉,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见他还没有反应,她也不想再搭理,转身走回休息室。

“别走。”

路听野飞快地握住她的手腕。

用点力,沈常乐轻而易举地被他抱着推进了休息室。男人借着体型差,翻身压过去,沈常乐被抵在了墙上。

路听野顺势将灯关上。

黑暗格外宽容,能把情绪都裹进来,容他们好好咀嚼几遍。

她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她,只够嗅觉和触觉的存在。

沈常乐感受到鼻尖有濡湿的触感,心里又软又烦,伸手推开他,“你做什么。”

“别不理我,姐姐......”

路听野滚了下喉结,声音闷重潮湿。

“我是不太想理你。”

路听野脸颊**两下,感受着她鼻息里浅淡的香气仿佛在吻着他喉结,一点点吻,一点点辗转。

他觉得勾人,某处快炸了。

“那你怎样才能理我.....”路听野抱着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沈常乐在黑暗里,目光不知道落向何处,只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像条粘人的狗,弄得她很燥。

他温热的指尖沿着她的脊椎滑着,似爱抚,又好似磨耐心,磨掉一切可以忍耐的东西,只留下最隐晦又最直白的欲。

沈常乐凝神,忽略掉他的调..情,只舔了舔唇,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那你戴项.圈给我看吧。”

路听野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沈常乐:“戴给我看而已。我又不做什么。”

对方沉默一息,跟着冷笑,“你确定你不做什么?那你不如杀了我。”

他呼吸炙热,舌尖忽然在她唇瓣是辗转,逗了下唇珠,于暧.昧的欲..望中,他嗓音性感低沉,带着些挑衅:

“杀了我,姐姐。”

“我就随你玩了。”

作者有话说:

路小野:你还有这个爱好????

姐姐:突发奇想

路小野牙一咬:戴!我戴!

姐姐:不穿衣服戴咯

作者:别说了!这是可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