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房和宋氏联姻的消息有如重磅炸弹, 由二房控股的沈氏置业开盘股价飙升,集团内部隐隐有人心不稳的征兆。

沈氏在锦城规划的项目是集团近两年的重头戏,各方利益牵扯其中, 加上宋家的作梗,银行贷款出了点小问题。元宵节过后, 沈时如决定带团队亲自去一趟锦城。

沈常乐安插了一个自己人在团队里面, 她跟妈妈的保证可不是开玩笑,每次父亲在外地出差,她都会安插人手在团队里。

外头人看他们这个圈子总觉得璀璨光鲜, 遥不可及, 其实掀起画皮,脏的臭的不堪入目。

小时候,每次去别人家玩儿,就能听见一些太太们聊圈里的八卦,什么哪家的私生子, 什么谁谁谁又养了小情儿, 听得她幼小的心灵受到很大的震撼,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太们喜欢逗小孩儿玩, 沈常乐也被逗过。

现在看来都是些很荒谬的问题, 但那时候她就像是天塌下来了。那些太太笑盈盈地问她,若是你爸爸在外面给你生个小弟弟,你怎么办啊?

沈常乐为这事偷偷哭了。之后沈时如去国外出差, 沈常乐悄悄找到父亲的秘书, 问他能不能帮忙把爸爸看牢?这事被沈时如和裴珊知道, 两人啼笑皆非。沈时如再三跟她保证, 说爸爸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妈妈和般般的事, 沈常乐才放心。

也许是沈时如在背后敲打过, 之后圈里那些太太再没敢在沈常乐面前开这些“玩笑”

之后沈常乐在父亲的团队里安插人当然不是用来监视什么。四年前,沈常西在美国差点出车祸这件事给她敲响了警钟,有些事,不得不多个心眼。

集团总部交由沈常乐坐镇,最近的日子她常常剧组和集团两边跑。很多时候会住在总部办公室,或者剧组下榻的酒店,工作室回得很少。好在集团的运转无需她过问,只需要帮父亲签些文件。

这样一来,路听野就辛苦了很多,她在集团加班,他就把餐食送到办公室,她若是在剧组拍戏,就在她的房车上做饭。沈常乐都觉得很麻烦,她干脆吃外卖得了。

路听野不肯,仍旧一天天送。

“若是送饭给你都不准了,那我一个星期见你一面都难。”路听野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常乐吃饭。

她吃饭很优雅,小口小口的,绝不会把酱汁油渍弄得满唇都是。

路听野喜欢看沈常乐吃意面,她会拿叉子把意面卷成小小的一团,然后不紧不慢送进嘴里,吃完了一簇才会去卷下一簇,像娇养出来的猫儿。

“昨天在剧组没人欺负你吧?”沈常乐笑着望过去,和他漆亮的眸光交汇,“你若是呆的无聊,就开车回去。”

路听野抱着手臂,很是吊儿郎当地看着她,对她的话很不满,“我看着像是很好欺负的吗?”

按照拍摄日程,最近两周的拍摄地点在京师大,大学周边好吃的好玩多,比那种专门的摄影基地条件要好上不止多少倍,路听野中午陪沈常乐吃完饭后,就去了师大的图书馆,看了一下午的书。

剧组里人多嘴杂,他若是一直跟着沈常乐,会被人说闲话。

沈常乐点头,对他的话深表认同:“你就是很好欺负啊。天天被我欺负。”

路听野笑得肩膀直颤,东倒西歪地,最后仰头倒在沙发上,把腿架在沙发扶手,双手挡住放肆而来的阳光。

“那是因为我给你欺负,乖乖。”

他的嗓音里有种秋天银杏叶坠落一地的温柔,融融的暖黄色,落在耳朵里,让人心情很好。

两人在一起后,路听野反而不叫她姐姐了,而是喊她乖乖。这样宠溺又纵容的称呼,让她真的生出了一种柔软的错觉,她才是那个被人保护的,照顾的小孩。

事实也是如此,一直是路听野在照顾她,她生病时照顾她,她工作忙时照顾她,她低落时他哄她,她高兴时他就陪她疯,永远把她当作珍宝一样的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沈常乐娇气地哼了声,忸怩了两下,还是不甘示弱地回:“我非要欺负你,你也没辙。”

路听野只是笑,浪**地挑了挑眉尾,任由她颐指气使。

沈常乐心神驰了下,藏在胸腔里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强烈。

她好像开始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沈常乐安排在沈时如团队里的人是冷秘书。冷秘书是退伍军人出身,做事非常有规律,每天下午七点,都会准时把行程汇报给沈常乐,分秒不差。

沈常乐对这些具体的行程并不关心,只需要知道父亲在外平平安安,就一切都好。

这天,吃完晚餐后,剧组继续开工。

剧组借用学校的场地拍摄是需提前报备宣传部教育部备案,流程很繁琐,要协商各种事宜。有些学校非常难借,《花束》剧组能成功进到京师大,还是动了沈常乐动私人关系,托了上面人给师大领导打招呼。

一共借用了两周,必须赶进度拍完,拍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到了七点,沈常乐习惯打开手机看冷秘书的消息,可今天倒是奇怪,七点过五分了,对面还没有动静。

“沈导,道具组的雪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让演员就位?”执行导演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沈常乐的耳朵里。

沈常乐放下手机,让人调整机位和灯光,又跟男女主交代了一遍走位,这才喊了action,场记拍板。

图书馆门前的路灯浓酽昏黄,像无穷冬夜里燃烧的一根火柴,女主从图书馆出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下雪了,雪如盐粒纷纷而下,就在这时,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从远处走来,刚打完篮球的身体是火热的,在冰冷的天里发出阵阵白雾状的热气,男主和女主惊鸿一瞥,监视器定格在这个回眸。

“cut!”

“再拍一条远景的。存喻,你记得走出来一点,不然机位的角度拍不到你整个侧脸。”

“好!”

又拍了几条,这场戏算是过了,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半。沈常乐第一时间拿起手机进到微信,冷秘书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她心里无端慌了神。

怎么会?

她拿着手机坐在监视器前面,眼神不知道看着哪儿出神,手机忽然震了下,她赶紧拿起来看,原来只是一条微博的推送消息。沈常乐神色有些疲倦,手指按了右侧的按钮,屏幕熄灭下去,电光火石间,她又瞟了一眼那条推送,脸色在顷刻间惨白。

【@地震快讯:二月二十日晚六点五十七分锦城巴原区发生7.0级大地震。】

沈常乐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举着黑屏的手机,都没勇气点亮再看一眼。

她一边做深呼吸一边点开手机,迅速点进微信里冷秘书的对话框,打开爸爸昨天的行程汇报表。

早上9:00-12:00锦城分公司开会;1:30-3:00.....

6:25坐车前往巴原区调研工地现场......

沈常乐听见自己脑袋里发出一声哐当的巨响,只觉得身体要从中间炸开了。

“沈导,沈导?您怎么了?”片场助理小黄忐忑地看着沈常乐。

沈常乐两眼空空地看着她:“啊?”

“您的手机掉在地上了。”小黄迅速替沈常乐捡起手机,递给她。

沈常乐一把抢过手机,倏然从椅子上腾起来,踩着发软的两条腿三步并两步地朝房车踉跄而去。

她满脑子都乱了,身体里一阵阵的发麻,手颤抖地打开通讯录,把父亲团队里每一个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无一例外全是未接通。

她转而去拨通父亲留给她的董事长齐特助的电话,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抢在她说话之前出声,声音能听出来比她冷静很多。

“二小姐,我刚要跟您汇报,锦城那边地震了。”

“我知道,我知道。”

沈常乐呼吸着车内闷重的空气,一点点理清乱如棉絮的大脑,她死死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这边立刻组织搜救团队去巴原,记住,封死所有的消息,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父亲此刻在巴原。”

“可董事长去锦城的消息集团里都知道.....”

“不用管!若是有人问,就说父亲昨天下午坐私人飞机直接从锦城改道去了美国陪我妈。听到没有。搜救队这边不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务必让他们找到人。”

“知道了,二小姐。”

沈常乐压着情绪又给赵千初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去跟赵老爷子求个恩典,但凡上头发话,锦城当局一定能给搜救队开特殊通道,也能多派人手帮忙一起找人。

电话拨得太多,手机发烫起来,沈常乐握着手机,恍惚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母亲和弟弟在美国,奶奶应日本某大学的邀请,去了那边讲课。

偌大的上京,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种孤军奋战的无力感,但也只能孤军奋战。这事只能她一个人抗下来。越少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和担心,若是父亲在巴原失联的消息传了出去,只能引起整个集团的恐慌,更何况二房在后虎视眈眈,若是集团的股价猛跌,谁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路听野的视频电话就是在这时插了进来,沈常乐此刻双眼通红,声音也发酸,想也没想就挂了视频。

小流氓:【乖乖,你怎么了?】

小流氓:【是不是我今天没陪你待在剧组,你生气了?】

小流氓:【我给你买了礼物赔罪】

小流氓:【图片】

沈常乐看着屏幕上连滚进来的消息,一时间再也绷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眼泪一颗颗砸在手机屏幕上。

【我最近有事,要出差几天,你不用管我。】

沈氏集团总部,豪华明亮的会议室里,集团董事局高层全部出席,肃穆的气氛里有暗潮在涌动。

沈常乐身着正红色套装,犹如一面迎风招展的猎猎旌旗。

优雅的翻领小外套,鱼尾包臀裙,胸口别着一枚精致的翡翠蜻蜓胸针,明艳鲜亮的大美人坐在一票深色西装的男人堆里,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派头。

“二叔把我们召集起来,就为了说这事儿?”沈常乐漫不经心地窝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玩着手腕上叠戴的两只翡翠手镯,水头极好的帝王绿,还是一对,就这样在主人皓腕上招摇过市,两只手镯相撞发出悦耳的环佩声。

沈时攀看着侄女儿玩世不恭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打起小鼓。

不对劲啊。

自己爹在震区失联三天了,这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着急?

“这事儿?这可是大事!大哥现在生死不明,这么天大的事侄女儿你难道还想瞒着?”沈时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侄女儿,不是你二叔要教育你,你看你穿红戴绿的,太不像话。”

沈时澜看了一眼自己表情丰富的二哥,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穿红戴绿怎么就成了不像话?”沈常乐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怎么?我还得穿一身黑戴朵白花给您带孝吗?”

沈时攀:“你!”

沈绎见状,拉了拉自己的父亲,让他别这么激动,坐下好好说。

沈常乐收了笑容,一张娇矜的脸分外冷艳,冷漠地视线在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走了一圈,这才收回,不紧不慢开口:“我倒是想问问,二叔从哪里的来的消息,我爸现在在巴原?”

沈时攀:“什么意思?”

“我父亲早飞美国了。母亲在美国脚崴了,父亲他心疼着呢,立刻改道去了美国,刚好就在地震的前一天。”沈常乐笑盈盈地看着沈时攀,把他先是惊讶后是疑惑再后是失望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二叔是不信,还是不想信?”沈常乐拨弄了一下手上的镯子,“难不成,您希望我爸出点事?”

“侄女儿,你这是什么话。”沈时攀看着董事会里一圈墙头草,明显沉不住气。

“二哥,你自己不关心大哥,就别在这说三道四,乐乐说的没错,我可以作证,大哥现在是在美国陪大嫂。”一直没说话的沈时澜开口。

沈时攀立刻瞪过去,“你不去搞你的学术,来这瞎掺合什么。”

“二小姐,若是沈总真的在美国,那就皆大欢喜,若是在巴原,那我们也得有个应对之策啊。全集团上下可都离不开董事长啊,要不这样,您给沈总打个电话,让他给我们个定心丸。”

“是啊是啊,二小姐,您不能骗我们啊,我们也都是关心董事长而已。”

董事们七嘴八舌,一时间会议室里吵个不停,沈常乐心里烦躁,扬高声音:“都吵什么。一个个儿的,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了,就这么沉不住气?”

一群人没见过沈常乐发火,一时间凛住了。

沈时攀目光阴沉下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婚都没结,也没个夫家撑腰,凭什么在董事会上耀武扬威?

“我说了我父亲在美国。有谁不信,我就派私人飞机送他去。若是没人肯去,那就别在这胡诌。”沈常乐抬手把文件摔在桌子上。

“侄女儿,你这是要指鹿为马?”沈时攀扯了扯唇。

沈常乐笑了,“二叔若是担得起明天沈氏集团股价暴跌,那就大可到处宣扬,我父亲在巴原生死不明。”

“指鹿为马我担得起,您呢?担得起吗?”

沈常乐凛冽的眼神刺过去,一时间让沈时攀遍体生寒。

意思很直白了。

她沈大小姐就是明火执仗的指鹿为马,你又敢怎么样?

会场里鸦雀无声,董事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事情才刚发生,谁也不知道沈常乐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攀啊,你也是,和个孩子叫什么劲。”坐在沈时攀边上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打圆场,拍了拍沈时攀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中年男人长着一副和气生财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缓缓说出他心里的主意:“欸,咱们要不这样,都缓两天。二小姐呢回去给董事长通个信儿,咱们后天再开一场董事局会议,若是董事长没有出席.......”

沈常乐看着他。

“那我提议,不如重新进行董事局选举,先推举出临时的当家人,大家的意见呢?”

重新进行董事局选举。

沈常乐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

“二小姐,毕竟您也有您的一堆事儿,集团这边您腾不出手来管,倒不如选个服众的,反正怎么选也都是沈家自己人,您说呢?”

........

从会议室出来,沈常乐把自己关在了董事长办公室,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出来。

和妈妈通完电话,沈常乐没有丝毫轻松,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得她连喘不过气。

裴珊势必是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回国,一旦裴珊回国,沈时如却不见踪影,那谎言就不攻自破。裴珊再难过再担心,急得整晚睡不着觉,也不能回来。什么也不能做。这是她作为沈夫人的责任。

沈常乐也有她的责任。

沈常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去父亲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皮椅里,对着窗外灿若星河的城市夜景,沉默地喝酒。

开了静音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兀自亮了,又兀自熄灭,屏幕上显示有十二通来自路听野的未接来电。

沈常乐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用看就知道。

她和路听野已经三天没见面了,这三天里她只回了他两条消息--

【在忙】

【不用管我】

冷冰冰的几个字,也挡不住对方好似燃不尽的热烈,对她,路听野永远是热烈的,即使她再冰冷,再烦躁,再无理取闹,他都无限包容她,放纵她。

沈常乐一口气喝掉杯里的烈酒,灼热的**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烧成灰,眼角湿了一片,她喃喃说着自言自语的话,“爸爸......我能撑到你回家吗?”

沈常乐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痛苦地把脸埋进膝盖,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超甲写字楼的顶层,她有种山陬海澨般的空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常乐醉意朦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是滚烫的,理智却如此如此的清晰和冷静。

她保证不了搜救队能在后天董事会开始之前找到父亲的下落,但她可以做点别的。

她目前不确定董事会里有多少人被二房拉拢了,若是重新发起选举,单单靠她这边总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能保证高枕无忧。

可她不能私下去找那些股东,一旦动了,就代表她手上根本没有底牌,一旦谈到价码就会被那群老狐狸任意宰割。

没人会平白无故的站在她这边,除非狠狠割她一刀,逼她让利。

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名正言顺的倚仗,让那群老狐狸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站到她这边的倚仗。

沈常乐捏着眉心,吐了口酒气,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口盖包,从内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没有犹豫拨了过去。

“喂,是傅公子吗?”沈常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起。

对方笑了声,这笑声落在沈常乐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沈小姐这么晚打电话,有急事?”

沈常乐不去细想其他,开口:“想和您合作,不知道您肯不肯。”

傅砚泽:“什么合作?”

“沈傅两家修得秦晋之好的合作。”

作者有话说:

赶个分手进度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