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碰到的吻◎

迦南醒来时, 柏莎正坐在**,微笑看着他。

她昏睡的时候,埃莉卡女士为她更换了睡衣, 现在她穿得仍是那件白色、点缀了蕾丝花纹的丝绸睡衣, 在她昏睡的时候,她穿了什么衣服迦南无暇关注, 而这时却有所不同,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妥, 下意识拿手掌盖住了眼睛。

马上的,他听到了她的笑声,她的手伸了过来, 抓住他的双手向外打开。

如同晴朗的季节, 向外推开的窗户, 他就这样又一次看见了老师的笑颜。

这一次,无可忍耐了,他想要拥抱她, 或者至少想要握住她的手。

他真的这么去做了, 将她的双手握在了手里, 脸颊贴上去蹭了蹭。

柏莎感到痒, 但没有将手收回,她有话要对他说。

“迦南, 你陪伴了我很久,辛苦啦。”

“不只是我,老师。”迦南诚实道来,“迪夫先生、埃莉卡女士、阿德勒大人、帕克医师、奥玛教授、杜克、波文, 他们都来看过您, 也在您的身边陪伴过很久。”

其实还有肯特教授, 他有意藏匿了这个名字,如果被发现,他就会说……他忘记了。

迦南,你真是恶劣。他自我责怪着,却已下定决心不将那个名字说出来,但即使不说又能怎么样?其他人的名字就已经足够多、足够长了。

迦南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老师,喜欢您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呢?”

谈到喜欢,柏莎想起了那颗纯白种子,“喜欢你的人也好多,迦南。”

“咦?”他怎么不知道?

“怎么办呢,迦南,我们两个太受欢迎了。”

“这是坏事吗,老师?”

“我想不是。”

迦南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接着,他想起了老师睡着前说的话。

“您说要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那是什么意思呢?”

“唔……”

柏莎从他的掌中将手抽离,她在**屈起膝盖,拿食指敲击了两下太阳穴。

她在思考,要怎么开口对他说,她的确已经答应了纯白种子,那颗说“我们的情感要比你们简单得多”的植物小姐,要她答应不再辜负、欺负迦南。

“你……都已经亲过他了,这对于你们的世界来说,难道还不能说是爱情吗?”

纯白种子的质问回**在她的心里,是的,她亲了他,哪怕是在梦中,这也是无可推脱的事。纵然她那时候狡辩说“梦里的吻不算什么”,可如果真的不算,她自己又为什么总要想起呢?

还想再亲一次。和你,更亲近、更热烈地亲吻,而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循着思考,向青年看去,他刚追随着她远离的手向她靠近,彼时他漂亮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有魔力的粉眸里倒映出她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难开口的了,他喜欢她,不是吗,她不会怀疑这件事。

而她也喜欢他,可能称不上爱,但至少喜欢。她对他的身体更可说是依恋,想要和他拥抱、接吻,还有做更多、更多的事。

唯一的阻碍就是名为“婚姻”的存在,她好怕青年要和她结婚,她还只想和他恋爱。

但某种意义上,可能她这时也已考虑到了结婚的事,如果他们十分合得来的话,结婚又有什么不可?

倏然间,她不再犹豫,她倾身靠近青年,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四目相对,眸光流转,她声音甜蜜地开了口。

“迦南,你想要恋爱吗?”

“老师,我不想恋爱。”

“!!!”

柏莎这时的动作本就靠得外面,重心不稳,此时听到这句拒绝的话,她伤心地直接向前跌去,幸好青年扶住了她,他搂抱住她的腰,帮她回到了**。

你……现在抱我已经这么熟练了,还说不想和我恋爱,怎会如此!!!

柏莎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把脸捂住,她也想学着他哭,但可恶,哭不出。

当下可能也不是哭泣的时候,她还必须问清楚,他的理由。

“你为什么不想恋爱呢,迦南?”

“我的身体还不够稳定……”

“要多不稳定,才能不能恋爱呀,迦南!”柏莎不懂。

迦南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柏莎,他想老师是又想为他介绍恋爱对象了,她真是好关心他呀。

迦南感激不已,可惜,他现在既无喜欢的人,也还没有到可以恋爱的时机。

他必须要向老师解释自己的身体,可是要怎么说才好呢,要尽量直白才行……

啊,他想到了——

“老师,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您,能明白吗?”

他有着太强的欲|望,源自种族,源自血液,他见识过姐姐们的生活,那种生活不是普通的伴侣可以承受的。

他为此感伤,抬眼时,发现老师已是一脸明白的样子。

不愧是您,我就知道,以您的聪慧,一定可以明白。

柏莎确实明白了,她懂了,迦南,原来他的身体有隐情……

突然间,过去的很多事全都串了起来,青年对性的抗拒、姐姐们逼迫他去结识陌生女性,还有他说情药对他没有用处。

柏莎啊柏莎,你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情药的其中一个作用不正是这个吗?想想那位公爵大人吧……

或许,这种药,一直以来都被青年当成一种治疗药物吧,可惜他用了太多,已毫无用处了。

柏莎摇着头,为迦南感到遗憾,像他这样漂亮的人,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不过,事情好像常常如此,他太漂亮了,而所谓,人无完人。

柏莎彻底搁置了恋爱的想法,她想,这种话题只会让他更加伤心。

她又一次倾身靠前,这回是为了将他的肩膀搂抱。

“迦南,我全都明白,没事的,魔法在发展,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嗯!您的安抚魔法已经帮了我很多,我相信勤加使用,会越来越好的。”

咦?!她的安抚魔法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她真是个了不起的法师!

-

弗丽达向房间步去。她已派人将纯白种子送去了她的房间,今天,她便会将种满安静城的植物创造出来。

说到创造植物,她没想到这种魔法竟这样简单,她只练习了一段时间就掌握了技巧。

还好,她当初没有听从阿德勒的话专研自然魔法学,那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柏莎,你太过盲信阿德勒,活该你现在还是个大魔法师。

弗丽达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听见了她的笑声,她毫无疑问地觉得那是错觉。

结果当她向前一步,推开房门,她发现那个女人赫然就在她的房里。

而且,正和他在一起——

月光从窗外倾斜地打下,照亮屋内两人的身影,他们的嘴唇靠在一起,银发和淡蓝色的发丝在他们的腰间交织。

弗丽达攥紧了手,感到血液都变得冰凉,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叫、咒骂,喉咙却像是凝结了一团血,一个字也发不出。

她的心脏绞紧了,痛苦令她屈下了身子,为什么?为什么她那样恐惧的事,到头来还是发生了。

他依然是她的人……无论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事,都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旋,她虚弱得就要倒下,但尊严拦住了她的膝盖和地面相碰,然后它又支撑着她站了起来。

她又昂首挺胸了,她想她本该这样,也完全有理由这样。

她!才是他现在的恋人,即使他从未亲口承认过,但每个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她有立场可以辱骂她,指摘她,就如同曾经她也有立场对自己那么做一般。

当然,柏莎没有那么做,因为她向来懦弱,向来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

弗丽达想起她的伪善就会觉得恶心,某种意义上,她比柏莎更了解自己背叛的行径,她太清楚了,正因清楚,此刻立场的反转,才能让她多年来在道德上无法胜出的苦闷找到了出口。

柏莎!你也不过如此,你现在也不和我做了同样的事吗?

想到这,她的心中感到畅快无比,她快步地向前,手野蛮地伸出,抓向柏莎的手臂……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事,比如说,拉托纳等会会制止她,会无情地将她推开。

什么都有可能,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做,她要狠狠地抽她一巴掌。

可就在这时,她眼前的画面猛地一晃,他们两个都消失了。

弗丽达扶住额头,再度恢复视觉时,拉托纳依然不在,此处唯留下一位坐在她椅子上、双手交叠扣在膝上的银发女性。

她正朝自己露出同情的微笑,“弗丽达,过去这么久了,你的噩梦竟然还和我有关。”

弗丽达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梦,或是说,这是名为梦魇的魔法。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绝不是你能会的魔法!”

“很遗憾,就是突然就会了。接着,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我太想念你了,弗丽达。”

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女性,转眼,竟和自己面对面地站着。

弗丽达望着她的脸,感到一种生理上的反胃,她向后退,念出各种咒语,砸向她。

但,一个也没有施展出。她想起来了,梦魇的梦里无法使用魔法。对了,她应该破梦!这里是她的梦,她只要认清了这是梦境,就能出去……

结果,这一次,也失败了。

这……不是普通的梦魇。

柏莎看出了她在做什么,她歪了下脑袋,语调温柔得像在和朋友促膝闲谈。

“原来半神的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我不知道你是得到了谁的帮助,柏莎,但这不是你的力量,我和你不一样,我今时所得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

柏莎听出弗丽达话里的讽刺,她扬了下眉,没有在意。

“你的确很努力,”柏莎承认,“但已是半神的你,为什么还偏偏喜欢欺辱一些年轻的孩子呢?”

梦魇是种专门寻找心灵脆弱的人下手的魔法,迪夫和埃莉卡在一起,却只有埃莉卡一个人中。

那时候,柏莎就想到了,一定有人对埃莉卡说了什么话,让她心神不宁。

那个人就是你,弗丽达。

弗丽达也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可她还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想起了那个蓝色头发的女人名字。

一个中级魔法师的名字,实在不值得她特意记住。

“埃莉卡?你对那个废物学徒还真是上心。”

“她不是废物,像你这样的人也没资格去评判谁是、或者谁不是。”

弗丽达低头,笑出了声,啊,柏莎,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天真、愚蠢!

“你的那个学徒,我记得没错的话,她两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是中级魔法师Ⅴ了,你作为大魔法师,你不了解这意味着什么吗?她到极限了,她不可能再往前一步!”

“我不认为法师等级能够说明一切……”

“难道你认为像你这样的大魔法师能够胜过半神吗?”

柏莎点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弗丽达。

“现在,你不正在我的梦魇魔法里吗?”

“你借的是谁的力量,你自己心里清楚!”

柏莎无视了她的话,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弗丽达,法师的等级就是一切的标准,这是现在的魔法界,但未必会是以后的魔法界。”

“像你这样的人还想改变魔法界?你先想办法自己成为半神再说吧!”

“好的,我会努力的,弗丽达,像你一样努力……”

柏莎的这句话出自真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否认,弗丽达是个上进的法师。

阿德勒说过,像她们这样杰出的年轻法师不多,女性就更少。

弗丽达在女性法师们的心中是榜样,是正面角色,而她,柏莎则更像是个反面角色。

依靠男人、不求上进……唉,诸如此类的话。所以说,以后她要汲取教训,不再和比自己强大的男人恋爱。

柏莎已开始想她自己的事,她走到门口,和弗丽达告别。

“我要走了,弗丽达。”

“你来这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弗丽达难以理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如当初她背叛了她,而她看着她和拉托纳,就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你不生气吗?你不痛苦吗?你就甘愿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柏莎的下一句话,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声,对她作出的回应一般。

“弗丽达,如果争吵获胜,能够改变什么的话,我会很乐意去做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哦,对了,我的确还有一句话忘告诉你了。”

“什么?”

“弗丽达,我现在更喜欢年轻的男人,你知道,我的身边已经有很棒的对象,而拉托纳,他是你的人了,你担心的场景永远都不会出现。”

说完这句话,柏莎的影子就在梦里彻底地消失了。

弗丽达起身,再次尝试破梦,仍被弹了回来。

空中这时候浮起了一个倒计时的沙漏。

看来是要等到这里的沙子流尽后,才可以出去……

弗丽达毫无办法地坐回了椅子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同一时间,现实世界,她的房内。

柏莎将一箱箱纯白种子通过传送门送向学院的花园。

另一边,迪夫、迦南和埃莉卡在接应。

柏莎本担忧,埃莉卡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来阻止她计划的进行。

然而,意料之外地,这位助理现今已不像从前那样恪守规则,她一言不发地就加入了这场行动。

只是,她有些担心:“柏莎大人,弗丽达发现了这件事后,难道不会告诉魔法塔吗?”

柏莎:“放心吧,埃莉卡,弗丽达非常在乎颜面,东西在她的房里失踪已经够丢人了,要是还是被我偷掉的,她宁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埃莉卡:“您真是了解她……”

柏莎微笑,“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

埃莉卡:“……”

埃莉卡不寒而栗,她总有一种如果某天和柏莎敌对的话,会因为被她太了解“死”得很难看的错觉。

搬运即将结束,最后一箱的纯白种子中,有一颗突然开始说话。

柏莎听出是梦里和她对话的那个声音。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的意识能够随时附着到任何一颗种子、或创造物上。柏莎,我一直在看着你。”

“噫,好恐怖!”

“我想说你无聊才是,你让我帮你准备一个梦,竟然是为了做这种事?”

“你不懂,纯白种子,钱对我们人类来说很重要。”

况且,这些东西将成为她接近瓦伦商会的敲门砖。

-

“老师,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

“补偿……”

“啊!”

柏莎想起来了,是梦里的时候,她答应他的事。

原本这个补偿会变得无关紧要,因为在她的设想中,他们这时候已经交往了。

可谁又能想到呢,青年的身体竟有着那样的问题……

柏莎沮丧了,但她喜欢他的心情其实没有发生多少改变。

难道恋爱就一定要做吗?没这种说法啦!谈一些止步于接吻的恋爱,不也很好吗,迦南?

柏莎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好怕,这种话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或许,她该先听听他的想法。

“迦南,你想要什么补偿呢?”

“想要您。”

柏莎的心脏跳了下,她还没来得及说“好”,就发觉这只是他的前半句话。

而后半句是:“陪伴我一天,可以吗?”

柏莎:“……”

就这?!就只是这?!柏莎内心抓狂了,她以为他至少会说,让她亲他一下之类的话呢!

你果然不想和我亲吻,也不想和我恋爱吧,什么身体的隐情其实都是骗我的吧!坏男人!

迦南不懂,老师为什么突然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而且看上去非常沮丧的样子。

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吗?也对,老师的工作那么忙,抽出一天的时间很不容易吧。

“我还以为……”他这时听见她说,“你会说要和我再亲一次呢。”

迦南愣住了,“您在说什么呀?”

柏莎的手指扣住他腰间的衣衫,她抬起眼望他,表情委屈极了。

“你不喜欢和我接吻,是吗,迦南?”

“怎么会呢,老师,我非常喜欢……!”

“那为什么不想和我再亲?”

“因为那是不可以的事,老师,在我的故乡,接吻是恋人间才能做的事。”

这么说也不完全,他的姐姐们谁都可以亲。唉,应当说,除了他们种族之外……

青年的话太有道理,叫人无可反驳,何止是在他的故乡啊,在哪都是这样的。

他不肯和她恋爱,自然也不想和她接吻,真是合情合理……

柏莎放弃了,但又没有完全放弃,过了会,她的绿眸里闪烁出了狡黠的光芒。

“迦南,只要不碰到,就不能算是接吻了吧?”

“嗯?不碰到的话,怎么能算是呢?”

青年哪里明白提出这个问题的女性,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

于是,他话刚说完,就无措万分地看见柏莎踮起脚,向他靠来。

但,没有亲。就如同老师说得那般,这是一个没有碰到的吻,她的唇悬在了他唇外半指之隔的位置。

可这样近的距离,和亲吻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嗅见了她齿间的气味,他痴迷地望向她的眼睛。

他晕眩了,情不自禁地向前倾斜,眼见着就要将这个吻达成。

这时候,另一人却不知所踪,柏莎已经远离了他,他靠向前,就只能被她的手臂接住。

“迦南,差一点,我们就亲上了。”

“嗯,是的,差一点……”

他们深情拥抱,不再提起接吻的事,他背对着她的眼眸却晦暗了几分,手臂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柏莎。他又一次在心底直呼了她的名字。

没有任何目的……

他就只是渴求她。出于本能,可能也是出于本心。

作者有话说:

怎么不能算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