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陆文博和廖静去超市采购了很多火锅食材,晚上一几个人聚在病房,终于能坐在一起正常吃顿饭了。

邢川和苏北北出事这几天,陆文博和桑野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除了留意医院的动态还要防止可疑人员混进来,毕竟这里不是霖州,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李溪冉通过协和的批准,加入当地的救援队,一天的工作量相当于她在协和的十倍,连搬尸体的活她都干了,而廖静看似轻松不用跑来跑去,实则也累,要处理国内扎堆的工作,还要负责哄陆文博睡觉,生怕他猝死,她这条咸鱼这辈子都没扛过这么大的压力。

晚饭过后李溪冉和廖静陪着苏北北来到事故现场,现场拉满了警戒线,搜救工作已经结束,当地的居民自发在马路对面摆放了许多白色的马蹄莲和菊椛,以此追悼逝者。

苏北北走到人少的地步,将手里的花束放置在栏杆边,起身的同时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落在地上的马蹄莲花瓣上,这是第一次她离死亡这样近。

“太可怜了,造孽啊,死了这么多人,救出来的那些送去医院也几乎没活成。”

“好像只有一个华人女人在这场事故中没有受伤,这样的天灾还能如此幸运,是做了好事啊,前辈子修足了福报。”

“哎,老婆子,我们做完祷告早点回家吧,活能一天是一天,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当下,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

“是啊,老头子明天陪我去做副假牙吧,我不心疼钱了,活着的时候我就想好好享受美食,没牙我吃不了牛排。”

“终于想明白了,回家我就帮你约医生。”

一对两鬓银白的老夫妻相互搀扶着从苏北北身后走过,她顺着声音看去,突然觉得谈恋爱,结婚也没有那么恐惧。

一人相守到老,再生两个宝宝。

似乎,也挺好。

她双手插进袋里,贴着自己的小腹,“结婚,是不是也挺好的。”

李溪冉诧异问:“北北,邢川跟你求婚了?”

“没有。”苏北北垂眸淡淡的笑容,“只是突然有种想法,想换种生活方式,我总说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其实。”她深吸口气,终于不再自我欺骗,“其实我很渴望有个家,我不是不想谈恋爱,结婚,是不敢。”

“我害怕在感情里受骗受伤,害怕倾注所有力气到最后还是一场空,那种灵魂被抽离的感觉,我怕我受不住,因为我还有妈妈要照顾,还要找弟弟,我害怕我一不小心都抗不下去了。”夜风吹过苏北北微湿的眼眶,带点刺痛感,她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但现在我突然不害怕了,我也相信邢川会好,我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好,我们。”

她抿着唇,顿了好久,“我们三个人都会好。”

一家三口这四个字,她还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肯定好啊,我干宝贝肯定好!”廖静一手搂一个,自己架在中间取暖,“想,那就大胆尝试,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连我这条咸鱼都翻身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斗真真实实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想告白就告白,想恋爱就恋爱,想做某人的太太,想当妈妈,又或者做个潇洒的女富婆豢养后宫,都行!”

“你说得对,我打死都没想到我会有胆子去搬尸体,我回国就跟桑野去表白。”李溪冉拂去眸底的水雾,“走吧,我们快上车,北北不能站太久的。”

三个人回到车上后就没再提过宝宝的事,陈博将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苏北北透过车窗玻璃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废墟,这里的经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但也不会再来。

回到医院,廖静和李溪冉去酒店洗澡休息,苏北北推开邢川的病房门,一只脚迈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敦厚的男音,“北北!”

苏北北怔住,闻声往回看,人还没看清她就被拥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弥漫在她鼻息间,带着一点灼苦的呢古丁以及男人汗液的味道。

那样炙熱又浓重。

“你没事就好。”

沉静的廊道里,将男人的声音拉得额外冗长,苏北北想推开他,却感受到男人的怀抱在隐隐发颤。

“邢渊,我没事,我喘不过气了。”

邢渊这才放松手里的力道,但仍不愿放开怀抱,在新闻上看到塌陷的商场大楼与成排摆放的尸首,他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压抑的窒息,当他听到事故当中还有苏北北的名字时,在公司董事局的会议上,从来杀伐果断的邢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情。

他方寸大乱跑回办公室核实信息,直到现在将苏北北真真切切拥在怀里,他才敢相信,她确实还好好的活着。

“邢渊。”苏北北小声喊着,不敢太大声,怕惊醒门内的邢川,推又推不开,两人就站在门口,病房门一半是开的,陈博也不知道该咋办,只能低着头,视而不见,转身到拐口给陆文博发信息。

“四叔。”

突然邢川的声音从门内响起,“你抱着你侄媳做什么?”

邢渊听到邢川的声音,这才松开自己的怀抱,苏北北没敢看他,径直进入病房。

邢渊进来后看到邢川的样子,眉心悠然一紧,“医生怎么说?”

“死不了。”

苏北北在茶桌上倒了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往杯子里洒了几颗茉莉椛苞,她双手端给邢渊的时候,喊了声,“四叔,请喝茶。”

邢渊注视着苏北北,她低垂着眼眸,眸底红红的带点乌青,脸色也苍白,但身上的药棉气息很淡,她葱白纤长的细指覆在深灰的茶杯上,无名指上不小心勾带了一缕青丝。

邢渊不自觉收紧了手心,这声四叔,喊得悠长袅袅,分外动听,因为她还活着。

可同时,也喊碎了他一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