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阿兔哭得太凶,时春分怕她被褚润发现端倪,索性以接她回娘家养胎的名义,将她和汤圆儿一起带回了褚家。
等到对方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道:“要不要我去找阿润谈一谈?”
余阿兔大惊,“你想揭穿他?”
时春分微微点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你要相信表姐,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余阿兔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不伤害也伤害了,表姐,他竟如此恨我!”
时春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褚润这人真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阴毒,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自己的妻子,亏他想得出来!
这样想着,时春分俯身抓住余阿兔的手,认真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与他和离,表姐养得起你!”
余阿兔愣了愣,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就与他摊牌!”
时春分将余阿兔接走的第二天,就又写帖子邀请他上门,褚润是何等聪明,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来的时候也一脸坦然。
时春分看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褚休的事是这样,余阿兔的事也是这样,明明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却摆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似地,以前她或许会同情这样的他,可亲眼见证了马夫人的改变后,她逐渐意识到真正的好人是会迷途知返的,而褚润显然没有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待阿兔的。”时春分开门见山道。
褚润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你们果然知道了。”
见他没露出半点心虚的样子,时春分气得发笑,“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褚润耸了耸肩,“我答应过要给她一个孩子,现在她顺利地怀孕了,我也会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呵!视如己出?”时春分满脸讥诮,“那我是不是还得替他们母子俩谢谢你?”
褚润蹙起了眉头,“跟她圆房的那个男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对方的容貌秉性不比我差,家世是弱了一些,但既然她是我的妻子,自然也无需担心钱的问题。”
“啪!”时春分忍无可忍,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你把阿兔当成了什么?”
褚润被她打得侧了侧身子,白皙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个指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我说过,我并不爱她。”
“那难道你爱香鸾?”时春分反问道:“为什么香鸾可以,阿兔不可以?”
“因为我讨厌被人要挟。”褚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时春分后退了两步,一脸失望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讨厌要挟,你就轻易安排一个女子的人生,你有没有问过阿兔她愿不愿意?”
“那她当初耍心眼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褚润反问道:“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正如我现在站在这里被你打一样,我也是自找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以至于时春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就在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寂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笑声,那笑声由浅至深,到最后竟不能自已。
时春分只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兔?”
余阿兔从暗处走出,一步步地来到褚润面前,脸部因为笑容而变得狰狞,“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找的!”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听得时春分垂下了眸子。
褚润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冷静地与她对视,“这一生,你没得到幸福,我也没……很公平,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余阿兔笑得越发响亮,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掉了下来,“是我强求了,是我强求了……”
二人终究不欢而散,余阿兔最后没跟褚润回府,她也没脸回去。
时春分帮她写了封和离书,让她与褚润和离。
余阿兔看了两眼,很快撕得粉碎,“他不是说要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吗?好,我就偏偏要继续霸着这褚家四少奶奶的位置,我倒要看看……他这辈子是不是真的不要其他嫡子了!”
时春分诧异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跟褚润赌这一口气,最后赔上的还不是自己的人生,她虽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但人生还有大半程路要走,实在没必要继续跟褚润僵持下去。
“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带着孩子回娘家吗?”余阿兔好笑道:“你和娘家的确养得起我,可这孩子很快就会背上没有爹的非议,我希望他能堂堂正正地长大,不必被任何人指指点点。”
“这……”时春分一心只为余阿兔着想,倒是从未想过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心情。
是啊,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就算不愁衣食,也难免会遇到比其他孩子更多地麻烦。
如果不想孩子受到伤害,委曲求全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想搬回他的府邸吗?”时春分追问道。
余阿兔再次摇头,“我暂时不想看见他们,表姐,我能不能先住在这里?”
“当然可以。”时春分笑了起来,“这里本来就是你家。”
笑过之后,二人相拥而泣,想不到兜兜转转,她们又回到了原点。
……
十月怀胎不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余阿兔很快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儿。
在她生产的那天,褚润总算再次来到褚家,时春分抱着孩子给他,让他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褚润有些冷漠地看着怀中的男孩儿,淡淡道:“就叫褚思年吧。”
时春分微微一怔,想不到对方连孩子都跟汤圆儿取了一样的字,思卿思年,这份情意太重,大到她不敢答应。
褚润抬起眸子望向她,见她没有回应,好笑地扯了扯唇,“看来你很怕我会赖上你。”
时春分回过神来,漠然道:“你真的要让他做你的嫡长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总比长大后曝光要好。”
褚润耸了耸肩,“无所谓。”
他自己也是庶子出身,自然明白嫡庶的区别,可他偏偏要打破这种区别,谁说庶子一定不会被父亲重视,他就要做那个只看重庶子的父亲。
时春分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了,只不过心里仍然头疼,“这回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若是等到孩子长大,他才突然戳破对方的身份,这种打击远比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更加可怕,时春分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信他了。
褚润淡淡一笑,“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龌龊。”
由始至终,他想惩罚的人只有余阿兔而已,他不会冷血到去对一个孩子下手,当然……也不会给他过分的宠爱就是。
见他和余阿兔都下定了决心,时春分无奈极了,“那你今天便接他们母子俩回去吧!孩子都已经生了,他们再住在我这儿会被人说闲话的。”不仅仅是三房会说闲话,二房那边的下人们也会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她希望余阿兔母子俩能体面一些地回去。
褚润很快答应,“好。”
将余阿兔母子俩送上马车,时春分站在马车外面叮嘱道:“回头若是受了什么委屈,随时可以回褚家来找表姐,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母子俩敞开。”
余阿兔笑了起来,她知道时春分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特地对褚润强调的,即便对方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放心吧,表姐。”余阿兔抱着孩子,笑着道:“十月怀胎,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这样最好了。”时春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这才把手缩了回来,对车夫道:“可以走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驶动,时春分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走远,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些怅然若失的滋味,她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去了,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可又没外表所见的那么安稳,因为真正的大事还没有来到。
时春分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府邸。
没走几步,狼毫就匆匆赶来,禀报道:“奶奶,新任的柳州太守到了,并派人给您送了帖子。”
“哦?”时春分有些意外。
自马不为死后,朝廷就一直没再派人过来接管柳州,她还以为天子已经把这块地方给忘了呢!
她接过帖子,飞快地扫了几眼,疑惑道:“怎么会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可听说了对方的来历?”
狼毫摇了摇头,坦诚道:“小的也没收到消息,已经派人去查了。”
“那好吧。”时春分叹了口气,很快将帖子收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马不为不同,这次的太守并未将见面地点约在太守府,而是约在了柳州的一间酒楼,这间酒楼在柳州还算出名,所以时春分没有太大的防备,只带了离燕和绿桃进去,让狼毫等人在酒楼外等候。
三人迈上楼梯前往帖子上约好的四楼,在去的路上店小二说有一群贵人把整层四楼包下了,专门就是为了接待她们,这让时春分多长了个心眼,“一群?”
“是啊!”店小二乐呵呵道:“除了薛大人以外,还有一对母子说是来见故人的,其中一个腿脚不便,还是我们将他背上去的呢!”
“母子,姓薛,还腿脚不便?”时春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很快警惕了起来。
“快去通知狼毫。”时春分对绿桃道:“让他立刻召集人手,将整座酒楼包围,万一我跟离燕也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谁也别想出去!”
“是!”绿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转身去办了。
她一走,店小二愣了一下,很快闭紧了嘴巴。
时春分和离燕抵达四楼,一切如她们所料,这次邀请她们过来的果然是老熟人。
“大堂嫂,好久不见。”看见她们露面,褚全推着轮椅迅速来到了她们面前。
时春分睨了他和薛锦绣一样,漠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们回答,一个蓄着胡子的男子大步向前,笑眯眯道:“本官来柳州上任,恰好吾妹锦绣先前与你们褚家颇有渊源,便将他们一起带上了。”
“吾妹锦绣?”时春分眯起了双眼,“原来是薛家的人,久仰久仰。”
对方同样向她拱了拱手,“下官薛锦林见过巡抚夫人。”
“薛大人客气了。”时春分回了一礼,这才带着离燕走向饭桌,“既然是来吃饭的,薛大人应该不介意我们坐下再说吧?”
见她不仅没有害怕,还如此坦然地进入,薛锦林挑了挑眉,笑着道:“当然。”
一行人同时坐下,时春分扫了饭桌上的人一眼,从她上来起,褚全就一直阴测测地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薛锦绣倒是比之前沉稳了很多,由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可目光看起来同样不善,除了他们母子俩以外,桌上便剩下新任柳州太守薛锦林与他的夫人,说是一大群人,其实也不过就四个。
时春分垂下眼眸,心里疑惑极了,到底是那店小二夸张了,还是这四楼真的有一大群人,只是躲在暗处没有露面。
见她垂眸不语,薛锦林笑着道:“吾妹锦绣回到娘家后,一直念叨着大少奶奶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时春分却面不改色地笑笑,“薛大人谬赞了。”
大概没想到她还能若无其事地感谢,薛锦林噎了一下,很快话锋一转,“只不过,当初也不知道我妹妹和外甥做错了什么,你们褚家要将他们孤儿寡母赶出褚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厉声道:“尤其我外甥还在你们褚家折了双腿,你们就这样将一个残疾人赶出褚家不管不顾,到底于心何忍?莫非是因为你们看不起薛家,才如此对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