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前朝御医自然是时春分编出的谎言,她将对方出现的时机定在了后天早上,倘若到时候元判还没有研制出解药,她就会揭穿这个谎言,直接将元判拿下。可即便如此,那个小女孩仍然要面临有可能残疾的风险,于是连夜住进祠堂,日夜为小女孩祈祷。

后天早上终于到了,时春分给元判的最后期限是辰时,他若拿不出解药,这场戏便彻底作罢。

比起元判最后会不会入局,时春分更揪心的是那个小女孩的伤势,听说对方的手脚已经全都溃烂,伤口深可见骨,再这样下去非落下残疾不可。

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的时候,离燕匆匆跑进祠堂,为她带来了喜讯,“元判上钩了,‘小主子’得救了!”

时春分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蒲团上,她在老祖宗的灵位前跪了一天两夜,早已用完所有的力气。

见此状况,离燕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泪眼婆娑地开口,“奶奶,您辛苦了。”

时春分笑着摇头,“傻瓜,我又没少一块肉,倒是那孩子……”她叹了口气,显然说不下去了。

离燕也觉得此事有些残忍,可那孩子无父无母,若是没有时春分救她,或许早就不知道被人卖到哪儿去了,至少将来她会留在褚家衣食无忧,这样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别想那么多了,奶奶。”离燕安慰道:“那人拿出了解药,您身为‘母亲’得赶紧过去才行。”

时春分微微点头,立刻在离燕的搀扶下站起身子。

二人匆匆赶到汤圆儿的院子,元判已经站在房里一脸平静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这些人全都默契的很,在他炼制出解药前对他爱搭不理,炼制出解药后谄媚不已,将大户人家狗眼看人低的性子表演的淋漓尽致。

时春分跑进房间看也没看他们,直奔“汤圆儿”的身边,“孩子怎么样了,毒真的解了?”

李大夫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确实解了,是这位元大夫妙手回春,才救了小主子一命。”

时春分这才把目光投向元判,见对方不卑不亢地站在人群中,立刻起身向他福了一礼,“多谢元大夫救命之恩。”

元判一心想要博得她的信任,怎会受她的礼,连忙伸手阻止,拱手道:“在下侥幸而已,就算我救不了小主子,待会儿前朝御医来了也能救她,在下只不过刚刚好早了一步而已。”

他不提还好,一提时春分的眸子便沉了沉。

不早不晚,刚刚好只早一步。

倘若她没有想出这个法子逼对方提前交出解药,只怕他真的会等到“汤圆儿”全身瘫痪后才拿出解药,此人阴险无比,其心可诛。

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敛下情绪,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我得赶紧派人通知孟太医,说‘汤圆儿’的毒已经解了,让他不用这么急着过来。”说着,她睨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心领神会,转身去办了。

她又望向元判,解释道:“孟太医年事已高,一路舟车劳顿,若是因为急着过来而撞了摔了,那我真是罪过大了。”

元判微微一笑,直接道:“其实有我在这儿,他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孟太医他医术精湛,都已经到了柳州自然要过来看看汤圆儿,说不定能祛除她身上的伤疤呢?”时春分认真道。

“这倒也是。”元判点了点头,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

倘若这个“孟太医”是时春分虚构出来的,那她必定会顺水推舟接受他的意见,干脆就让对方不要上门了,可她不仅没有,还强调了不希望“汤圆儿”留疤,这么看来倒是一切都毫无破绽,只是他为何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时春分又陪了汤圆儿许久,抓着元判问了半天她后续该如何治疗,身上的疤痕如何祛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元判耐着性子一一解答,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时春分才放他回去休息,说自己还得继续陪在汤圆儿身边等她醒来。

元判没有怀疑,很快便被下人领着回了房间,这几日他装作苦心钻研解药,连吃喝都在院子里,身上早已狼狈极了,也是时候住进客房好好地洗澡休息一下了。

他走了之后,时春分望向**双目紧闭的小女孩儿,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白白胖胖的她便瘦弱了许多,她以前的爹娘一定将她养得很好,虽然家境贫寒却没少她一口饭吃,结果到了褚家却被她折腾成这样,她真是该死极了。

不知怎地,她想到了儿时被送到褚家的自己,虽然是当作童养媳养的,可老太太却从未亏待过她。

即便如此,她长大了仍对褚家充满怨言,觉得自己若是没做这个童养媳该有多好。

可如今……看看眼前的女孩儿,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挺不知足的。

因为在祠堂跪了太久,时春分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双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费劲地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的小女孩儿不知从什么时候醒了,不仅没有哭闹,还满脸纯真地看着她,“娘……”

时春分鼻子一酸,眼泪很快掉了下来,她伸手轻抚对方的头顶,温柔道:“好,以后我就是你娘,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小女孩儿眼都不眨地看着她,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时春分心里明白,从今以后她将有两个女儿。

一直陪小女孩到深夜,时春分才回了自己房间,听说元判也被累得不行,回到客房洗完澡便倒头就睡,甚至连饭都没吃,时春分坐在房间,细细地复盘眼前的局面。

元判应该是相信她了,不然不会那么卖力地想留在她身边,她暂时可以拖住对方,看看能不能从对方手里偷到解药,至于马夫人和姜雅那边……也不知有没有进展。

简单在府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时春分便收到马夫人的传话,约她和姜雅出去见面,她匆匆赶到约定的地点,姜雅还没有过来,倒是马夫人已经坐在了那里,脸上难掩惆怅。

时春分脚步一顿,慢悠悠地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马夫人抬起头看见是她,不由叹了口气,“我从老爷那儿套到了话,他说姜雅身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下毒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

“什么?!”

这一点倒是出乎时春分的意料,她还以为马不为那只老狐狸到最后关头,会用解药逼姜雅交出子母坞的解药,想不到他们俩都够狠的,谁也没给对方留退路。

“现在可怎么办?”马夫人惆怅极了,“她没有解药就意味着我必死无疑,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跟她合作,免得白白被她奚落。”

“你不能这么想。”时春分回过神来,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她肯拿解药救你呢?”

“怎么可能?”马夫人一脸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在我能救她的命的前提下,她与我做交易都勉强得很,更别说我救不了她了。”

“她若真的不想给你留任何活路,便会像元判那样不留任何解药。”时春分直言道:“她肯制出解药,就说明你还有生机。”

马夫人微微一愣,原本绝望的心情又逐渐燃起希望,“真的吗?她真的会救我?”

但很快地,她又恨恨地咬牙,“若她不肯救我,大不了我找人将她绑起来严刑拷打,我就不信她不肯拿出解药。”

“你疯了吗?”时春分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忘了姜雅那人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就算她拿出了解药,马大人不肯放过你,你依然难逃一死。”

“这……”马夫人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最想杀她的人是马不为,姜雅只不过是对方的刀而已。

“马不为……”马夫人眯起了双眼,“好!我就去先把他杀了,再找姜雅要解药!”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她和时春分皆是一愣,二人一回头才看见姜雅缓缓走了进来。

“一来就听到如此劲爆的宣言,倒是没白来一趟。”姜雅慢悠悠地进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时春分看了站在她身后的绿桃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才刚来没多久,心情很快放松下来,“怎么这么晚才来?”

“是你们早到了。”姜雅自顾自地上前,很快坐到了她们对面,“怎么样,为何突然叫我出来,该不会是拿到了解药吧?”

她这话显然是对着马夫人说的,听得对方一愣,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在对方说出谎话之前,时春分直接代她开口道:“她已经从马大人那里问清楚了,炼毒的人没炼解药,所以关于你身上的毒,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是,姜雅比她们想象中平静,只是轻挑眉毛,淡淡道:“哦,是吗?”

马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那你还与我做交易?”这不是存心想看她笑话吗?

姜雅一脸好笑,“猜到了又如何,我就不能抱着一点侥幸吗?万一这世上有解药呢?谁不想多活几年?”

马夫人无言以对,整个人瞬间颓了下来,“对不起。”

似是没想到她会道歉,这回姜雅倒是有一点讶异,“对不起我什么?你没找到解药,我也没给你解药,这公平得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还是说……”她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你想博取我的同情,让我免费将解药给你?”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马夫人直言道:“你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知道就好。”姜雅仰起下巴,一脸得意,“我这人天生坏种,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见她还得意上了,时春分无奈极了,“那我代替马夫人与你做另一场交易如何?”

“哦?”姜雅有些意外,“什么交易?”

“用马不为的命换马夫人的命,如何?”时春分认真道。

“呵!”姜雅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没好气道:“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没有你们帮忙,我也能取他的性命。”

“那倘若我们不但不帮忙,甚至还出手搅局呢?”时春分平静道。

姜雅表情一滞,脸色沉了下来,“你敢?”

“没什么不敢的。”时春分定定地望着她,“连元判那条毒蛇都被我放进了府里,他炼毒的本事可是比你好成百上千倍,你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姜雅黑了脸颊,“就为了这个女人?”

马夫人也呆呆地望着时春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坚持要救自己。

“她跟你不同。”时春分直言道:“她还有救。”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指马夫人身上的毒以外,还指她的蛇蝎心肠。

曾几何时,马夫人的确跟姜雅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可自从她领养马成康之后,内心的母性一步步被激发,时春分亲眼见证了她的改变,她觉得离开马不为的马夫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她决定救她。

姜雅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屑道:“肤浅!”

在她看来,马夫人的心肠变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是为了马成康变好的,而马成康是一个注定会早夭的孩子。

“你怎么想都行。”时春分漠然道:“交出马夫人的解药对你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多了个人照顾你的孩子,难道这不好吗?”

“我早就说了他不是我的孩子!”姜雅歇斯底里道:“他是我一生的耻辱,他根本就该死!”

“够了!”马夫人忍无可忍地呵斥道:“你恨我、恨马不为就算了,这一切关康儿什么事,难道他有权决定自己的出生?是你非要把他生下,还给他扣上不该活着的罪名,你这人何其阴毒,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