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不为撺掇宗族长老开始,时春分便知道自己彻底与他撕破脸了,原本李德广一家的事情,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谋划,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马不为根本不用任何证据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在她想方设法救李开妍的同时,对方也在大量收买人心,妄图杀她个措手不及,借李开妍一事让褚家离心,不管褚贵和宗族长老们这次抢不抢得到内务权,他们都会跟时春分彻底决裂。M..

时春分虽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却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除了用权力震慑他们以外,她还主动交代了事情经过,为得就是让这些人不再被马不为利用,稀里糊涂地成为朝廷的鹰犬,李德广全家被斩一事,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听完她铿锵有力的话语,众人都沉默起来,这些宗族长老虽然自私却并不愚钝。

时春分这话不仅仅是在说给马不为听,也是在威慑他们,连柳州太守她都不放在眼里,他们这些人想闹事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更何况,他们闹事的本意并非是想褚家灭族,在知道了马不为的打算之后,他们再给对方递刀子就是傻子,是一点点油水重要,还是整个褚家的身家性命重要,他们心里已然有数。

不仅是他们,褚贵和曹迎春两口子也打消了闹事的念头,前者听到奸夫是马不为已经火冒三丈,后者见时春分态度坚决便知道没戏唱了,再加上天子对褚家的忌惮让他们心惊胆战,此刻他们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讨论,免得时春分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了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褚贵头痛极了,早知道会牵扯到皇帝,打死他都不会动这个心思,“内务权我不要了,丫头也还给你,这件事你别再说了。”

见他一心想要封口,时春分有些好笑,“三叔怕是有些本末倒置了,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我肯不肯给。”

褚贵黑了脸颊,“随你怎么说,总之……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真的不提了吗?”时春分挑眉望向众人。

“不提了不提了……”那些宗族长老连忙摆手。

开玩笑,妄议天子可是要斩首的,今天他们被迫听了一回,已经恨不得割去自己的耳朵,谁还敢再来闹第二出?

时春分又望向曹迎春,“三婶觉得呢?”

曹迎春的嘴角抽了抽,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却还是勉强开口,“连你三叔都不要了,我一个人哪有本事打理内务,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

见他们彻底妥协,时春分弯起唇角,眉目却透出几分凛冽,“你们不要了,现在该轮到我来算账了。”

众人皆是一愣,褚贵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还要算账?”他大费周章地闹了一场,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多了条“妄议天子”的罪行,他没跟时春分计较也就算了,对方竟然还反过来要跟他算账?

“不止要算,还要一个个地算过去。”时春分严肃道:“今日我病好了,所以有力气应付你们,万一哪日我真的又一病不起,你们再来闹今天这出,褚家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会的……”其中一个长老试图打起了圆场,“之前是我们蒙在鼓里才被外人利用,如今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怎么会再为难你呢?”

“这可不一定。”时春分冷笑道:“跟天子相比褚家算得了什么,说不定有人眼高于顶,也想做一回走狗,到时候被连累的可不止我一个,在场的诸位都会被连坐。”

在场的都是人精,被时春分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当中的利害。

褚家这事儿听起来虽然严重,但难保会有不怕死的想去与虎谋皮,傍上皇帝这条龙船的利益太大了,在场已经有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一旦让他们得逞,下次褚家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到时候被人抓住话柄,永世不得翻身,倒霉的就会是其他人。

因此,这些长老再不服时春分都好,却没有反对她的决定。

所有人一起被清算,总比他们其中一个登上龙船,踩着别人的背往上爬好,宁可一起倒霉,也不愿一人富贵,这便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小九九,只不过他们以前防着的是褚令,现在防着的却是身边的自己人。

“那你想怎么样呢?”褚贵无奈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跟时春分作对了,族里的其他人还有向朝廷投诚的机会,可他们这些直系亲属,一旦褚家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就是死路一条,他虽然窝囊却还不至于糊涂,更何况他也没有跟时春分作对的本事。

难得他没有阻挠,时春分双唇一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查账。”

这下简直与炸了马蜂窝无异,在场这些被褚家养着的蛀虫,哪个没有私下做假账捞油水,只要他们做的不太过分,褚家历任当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种“传统”起码持续了几十年。时春分说要查账,也不知要从哪一年查起,若是查十年以上的账目,加起来个个都是大头,到时候光是补账都够他们受的。

“老大家的,你这是想赶尽杀绝啊?”

“无缘无故地查什么账?我不查!”

“就算是马太守来了也不会查我们的账,你凭什么查?!”

见大家反应激烈,褚贵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时春分则冷笑道:“查不查可由不得你们,诸位长老若是不好好配合的话,我只能将你们扣在褚家,只有查过账的人才可以走。”

“岂有此理!”其中一人不满起来,径直向祠堂外走去,“我非要离开这里,我看看谁敢拦我!”

他的话音刚落,离燕便微微抬手,两个下人迅速上前,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这个长老比褚贵还要大几岁,平时吃的脑满肠肥,被强行按到地上的那一刻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都不用时春分再说什么,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他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时春分不会对他们动手,可如今……

时春分冷眼看着他们,若非事态严重,她也不愿意采取如此大逆不道的方式,可跟马不为这一战许胜不许败,她已然没了退路。

见时春分态度强硬,曹迎春眼珠一转,迅速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诸位长老都不想与褚家为敌,更没想过出卖褚家,但做错事就要认罚,跟抄家灭族相比,查账又算得了什么?”

难得她递了台阶,那些长老们的脸色再难看,也不得不顺着坡下。

“你爱查就查个够吧!”其中一个长老没好气道:“反正查账可以,补账没钱!”

“对对对……”其他长老纷纷附和。

时春分面无表情,“没钱没关系,我会从你们每年的分红里扣,扣着扣着总能补上的。”

“你?!”长老们大怒。

见她是铁了心要与这些长老为敌,曹迎春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劝道:“适可而止吧,这些长老们蚕食了褚家几十年,要他们补账是逼他们去死,你只是想震慑他们和马不为而已,没必要把他们逼到绝路。”

虽然知道曹迎春劝她大概率只是为了自己着想,长老们不想补账,三房又何尝想?

但时春分也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仔细权衡利弊后,便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

她抬起头望向众人,冷冽道:“一下子要收回几十年的账的确不太容易,就以十年为期,只查你们近十年的账算是小惩大诫,倘若还有不服的,尽管自请从族谱除名,然后去投奔马太守,看看他还愿不愿意要你们!”

听到最后几句,众人的头都低了下来。

开玩笑,马不为肯接近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是褚家的人,倘若他们从褚家族谱除名,从此跟褚家再无瓜葛,别说马不为这个柳州太守,就算街上的贩夫走卒也不会再高看他们一眼。

时春分此举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马不为知道,收买褚家这些族人没用,他们没权没钱还得看大房脸色做人,与其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倒不如直接冲着她来,想抓褚令的把柄先过了她这关再说!

“那就这么定了吧。”褚贵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内务权没争到不说,还得吐出过去十年捞的油水。

而妄议天子这事更是让他心中恐惧不已,早知事情这么麻烦,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向时春分发难。

“既然三叔同意了,那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时春分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到绿桃和狼毫身上,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我还要找大夫处理两个下人的伤口,查账一事就交给三叔负责了。”

“什么?”褚贵瞪大了双眼,“你让我负责?”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得罪人吗?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三叔无缘无故地打伤我两个下人,这事我都没跟你算,如今请你帮点小忙,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那是无缘无故吗?那是你的人放走了我的人……”褚贵还想再辩,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曹迎春向他摇了摇头,他咬了咬牙,无奈道:“行行行……算你能耐,你如今是褚家的当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已经是曹迎春第二次帮她了,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时春分仍然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那我把离燕留下来帮你们,若有谁突然反悔,三叔大可让离燕收拾他们。”

是帮助还是监视,褚贵和曹迎春都心里有数,但事到如今,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时春分又叮嘱了离燕几句,这才吩咐其他下人抬着狼毫和绿桃,匆匆离开了现场。

她前脚刚走,后脚祠堂就炸了锅。

那些宗族长老们迅速包围了褚贵,试图跟他讨价还价,到了这一刻,褚贵才明白褚家的蛀虫有多难对付,突然发自肺腑地庆幸自己没拿到内务权,不然以后可有的忙了!

时春分带着狼毫和绿桃回到自己的院子,绿桃的伤口还好,不过被抓的时候挨了几个耳光,以及吊起来的时候磨破了手腕,狼毫可就惨了,被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作为褚令的得力手下,狼毫的武功虽然没青墨那么好,但自保是绰绰有余的,这次若非为了保护绿桃也不会被人伤成这样,绿桃跪在他的床边哭得抬不起头来。

“大夫,他的伤势如何?”眼看李大夫把脉的时候连连摇头,时春分的心也揪了起来。

李大夫叹了口气,直言道:“命是保住了,但被打成这样,伤好之后肯定会落下病根。这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腰臀,他都没有成家,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麻烦。”

听到这个,绿桃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时春分也有些尴尬,却不得不叮嘱道:“不管怎么样,烦请李大夫用最好的药材给他治疗,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

李大夫迅速点头,“一定。”

接下来便是要处理伤口了,时春分和绿桃都不方便留在屋里观看,便一起走了出去,才刚刚踏出门口,绿桃就突然跪在了时春分面前,哭着道:“这次是奴婢办事不力,求奶奶责罚!”

若在平时,她办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时春分的确该好好惩罚她,可这次她的对手是马不为和褚贵两只老狐狸,别说绿桃了,就连时春分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难,又怎么会责怪她呢?

“算了,此事不能怪你。”时春分叹气道:“兰心最后还是翻了口供,选择站在了我们这边,说明你选人足够谨慎,并没有让外人趁虚而入。这次事情之所以会败露,是因为马不为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们,在我们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出手了,而我们并没有发现。整件事情是我轻敌造成的,我低估了马不为的狡猾与狠辣,并不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