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分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院子,自然不知道这个丫头是谁,但看见她被打成这样,心里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说吧,兰心,是谁收买你放走李姨娘的?”褚贵冷笑道。
兰心哆嗦了一下,浑身上下写满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绿桃,但还没看到对方就触到了时春分冰冷的眼神,这面相和善的人一旦摆出冷脸,可比平时凶狠的人可怕多了,兰心明显被她吓到了,满脸仓促地低下了头。
见她成了哑巴,褚贵睨了旁边的下人一眼,对方很快一个大耳刮子甩到了兰心的脸上,“老爷问你话呢!”
这一耳光甩的极重,兰心整个人倒在地上,直接吐出了两颗牙齿。
“住手!”时春分没想到对方当着她的面就这么嚣张,脸色愈发难看。
离燕迅速带着几个高手上前,将三房的家丁挡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褚贵黑了脸颊,他知道褚令给时春分留了高手,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亮出底牌,语气愈发不善,“难道还想捂住兰心的嘴不成?”
“是我想捂住兰心的嘴,还是三叔想屈打成招?”时春分冷冽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尚且敢让人打掉她的两颗牙齿,私底下还不知道用了多少刑罚,才逼她说出你想听的话。”
见她三言两语就想否认兰心的所有证供,褚贵警惕起来,“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承认兰心的证词,李开妍跑了是事实,偌大的褚家除了我们三房就是你们大房,不是你的人放走的还会是谁?”
“三叔这话说的真是奇怪。”时春分好笑道:“你也说了,偌大的褚家不是我们大房就是你们三房,不是我的人放走的,那自然就是你的人放走的,你凭什么直接否定这个可能呢?”
“你?!”褚贵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你们做的,那你为何要装病呢?”曹迎春适时地插嘴道。
“谁说我装病了?”时春分矢口否认。
“你还说没有装病?”坐在一旁的宗族长老们纷纷开口,“我们亲眼看着你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可别告诉我们,是我们看错了?”
“你们当然没有看错。”时春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只不过从我生病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病好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长老们当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贵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既然你的病早就好了,为何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连褚家的生意也不管?”
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说躲在房里就不能管褚家的生意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敢问褚家有哪间商铺是因为我而耽误了生意的?”
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这些平时连账本都摸不到的蛀虫,又怎么可能会发现?
“生意的事情暂且不提。”褚贵冷脸道:“你身为褚家当家,私自派人将李开妍放走,导致她被仇家杀害,这笔账该怎么算?”
“李姨娘被人杀了?”时春分假装一脸意外,“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们报了官没有?”
“根本不用报官。”曹迎春插嘴道:“官府自己找上了门,说有人目击她被人推下悬崖,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
“官府自己找上了门?”时春分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望向褚贵,“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能第一时间知道李开妍的“死讯”,又能绕过她通知褚贵,这个“官府”毫无疑问指的是马不为,难怪褚贵突然有了向她发难的底气,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马不为已经联手了,再加上这些宗族长老,今日恐怕不止是要问责那么简单。
面对她的目光,褚贵罕见地没有回避,“侄媳妇你整天躲在房间里养病,自然对于外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这李德广被满门抄斩,他的仇家自然都闻风而动,一心想抓李开妍报复,之前我将她抢回褚家,名为软禁,实为保护,本以为能救她一命,没想到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好心办坏事,直接将她放了,一手把她推进了死胡同。”
这“不知道哪儿来的人”虽然没有明说,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指的是时春分,本来那些宗族长老都想不明白时春分为什么要去放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姨娘,这下可全都明白了,原来是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
换作其他当家主母肯定做不出这事儿,可时春分却不同了,她是褚家出了名的愚善,在那些宗族长老眼中,她干出这事儿一点也不奇怪。
“原来阿贵你是想救人才把那李开妍抢回来的。”宗族长老们感慨不已,“那女子这样对你,你却以德报怨,真不愧是我们褚家的好儿郎。”
“哪里哪里……”褚贵拱了拱手,心里一阵得意。
自古商人重利,读书人重名节,比起褚家的大权,他更看重的是一个名头。
他知道有褚令做后盾,时春分是不可能把褚家的生意交给他的,而他也没有掌管生意的打算,这种又累又惹人眼红的事情,还是让大房做最好,今日他闹的这么一出,就只是想要一个名头而已。
时春分冷眼看着他们互相吹捧,知道只有气氛到了,他们才会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所以也不急着拆穿,只是用想刀人的目光瞪着他们,这目光不是演的,而是她心里真的有这么愤怒。
褚贵闹事也就算了,这次李开妍的事情,她的确利用了他,可这些宗族长老,平时吃褚家的、住褚家的,褚家养着他们的一家老小,从来没对不起他们,每次褚家有难他们不出来帮忙也就算了,还一次次地浑水摸鱼、从中谋利,二房的事情是这样,被叛军围城时也是这样,如今褚贵闹事他们还是这样。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时春分可以不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却无法容许他们每次都跳出来煽风点火,这次她有时间、有能力收拾他们,那下次呢?
她早晚会有懈怠的时候,她不能一辈子都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族人。
眼看她沉默不语,那些长老果然话锋一转,开始指责起她来,“老大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一直都不肯放权,耽误了自家生意不说,还纵容自己的下人白白害死了一个可怜的姨娘,你三叔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我们却不认为应该就这么算了。”
“纵容自己的下人害死一个可怜的姨娘?”时春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知是哪个下人这么大胆,还请诸位长老明示。”
“这还用问,当然是被吊起来那个!”
听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绿桃连忙嚷嚷起来,“奶奶,不是我,我没有。”
“你们听见了没有?”时春分反问道:“我的丫头说不是她干的。”
“她说不是就不是?”那些长老嘟囔道:“若真的不是,老三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把她吊起来?”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时春分的目光望向褚贵,沉声道:“三叔你无凭无据,凭什么吊起我的丫鬟?”
“谁说无凭无据了?”褚贵当场急眼,“兰心明明招了!”
“是吗?”时春分冷着脸望向兰心,朗声道:“这个丫头如今就在这里,我可没碰她一根汗毛,她的两颗牙都是三叔派人打掉的,现在大家不妨来问一问,她到底招了没招?!”
兰心之前被褚贵一阵毒打,早就挨不住招了供,如今被时春分质问,她突然想起自己被绿桃收买时说过的话。
只要不出卖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会不惜一切地保住她,就算保不住也会想方设法地照拂她的家里人,绝不会让她吃亏。
她在三房这段时间,亲眼见到了褚贵对李开妍的手段,李开妍夜夜哀嚎,惨叫不断,而她今日所受的刑罚也证实了这一点,褚贵是不会放过她的,就算她当众指证了绿桃,回去后也必死无疑,倒不如趁着时春分在这儿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褚贵等了兰心半天,见她就是不肯将对着自己说过的话再对众人说一遍,顿时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过去,“让你招供你聋了是不是?!”
兰心被踹倒在地,又麻溜地爬了起来,对着褚贵不断磕头,“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老爷你别打了!”
褚贵这才把脚收了回来,脸上写满了得意,“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挨打才老实。”
他自以为万事大吉,却没注意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让她说出事实,又没屈打成招!”
那些宗族长老本就站在他这一边,听见他这么说,不由轻咳一声,望向兰心,“是啊,真相到底如何,你说出来便是。放心,这里没人敢伤害你!”
兰心犹豫地抬头望向众人,又看看时春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嚷嚷出来,“是三老爷逼我冤枉绿桃的,他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就要把我卖进花柳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兰心这话就像一道惊雷似地,将原本安静的祠堂炸响了。
“好啊,三叔,你果然想冤枉我!”时春分率先开口,大声向褚贵质问道。
褚贵急得跳脚,对兰心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兰心不甘示弱,“三老爷没有逼我,那我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对啊,三叔。”时春分怕他再对兰心下手,连忙带人挡在他的面前,冷笑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都当着我们的面打了兰心两次,私底下还不知道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说出你想听的话语。如果这都不算屈打成招,那什么才是?”
“岂有此理!”褚贵气得发笑,“我知道了,你故意找这贱蹄子过来,想冤枉我?”
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在场的宗族长老们却连连点头,“是了,一定是这样,老大家的,你怎么能冤枉你三叔呢?”
见他们摆明了在拉偏架,时春分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冷笑起来,直言道:“不如你们坦白一点告诉我好了,今天围在这里到底想干嘛?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跟我讲道理,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难得时春分把话说开了,那些宗族长老自然不会拐弯抹角,很快道:“老大家的,我们知道你管理这么大的褚家不容易,如今二房已经分家出去了,褚家就剩下你们大房和三房,既然这生意权已经握在了你的手里,那这府中内务的事情是不是应该交给你三叔打理?”
“原来是想要内务权。”时春分讥笑着望向褚贵和曹迎春,她终于明白他俩为什么能和好了。
跟做生意不同,掌管府中内务是实打实地肥差,不仅没有任何风险,油水也比外人想象中大。
以前褚严当家的时候,内务权是落在柳姨娘手里,随着褚芊和褚莹渐渐长大,再加上当家的人换成了时春分,柳姨娘便渐渐放了权,主动将内务也丢给了时春分。
时春分原本想将这个权利交给纪小满,但还没来得及跟对方商量就因为王霁雪的事情离了心,纪小满指望不上,余阿兔又跟着褚润离开了褚家,她不是没想过要把内务权交给三房,可因为对曹迎春和褚贵不算了解,便想着多观察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再放权也不迟。
可惜她还没观察出结果,这二人就一拍即合,竟然跟马不为勾结,联同这么多位宗族长老想逼她放权。
褚贵何等清高,就算真的接管了褚家内务,到头来也是丢给曹迎春管的。
难怪曹迎春之前还恨不得褚贵去死,一转身就又跟他勾结在一块。
而褚贵也不会吃亏,若三房拿到了内务权,他可以尽情更换府中下人,类似李开妍的事情也不会再出现,最最重要的是,他那廉价的自尊心将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毕竟之前李开妍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让他一直面目无光,掌管了内务权,府中便不会再有下人敢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