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他蹬鼻子上脸。”时春分冷笑起来。
原本这么晚来李家,她也没有要对方放人的打算,她就是要存心惹怒对方,这样才能破绽百出,反过来抓住对方的把柄,让褚令用权势压他,虽然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可却容易被对方抓住马脚,时春分不仅不打算露出马脚,还要反过来砍掉对方的马脚,这样才能无后顾之忧。
见她转身上了马车,离燕连忙跟上,“奶奶,咱们就这么走了?”
“走吧,去县衙大牢看看。”
时春分的马车抵达县衙大牢的时候已经三更了,照理说褚润应该早就离开了,她没想过自己还能碰到他。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晚来牢房这里,褚润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但意外过后,仍然体面地向她拱了拱手,“大堂嫂。”
他越是客气,时春分的表情就越是复杂。
这人心就是这样,以前她巴不得褚润跟她保持距离,可如今对方真的与她生分了,她的心里又不是滋味。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原来自己也没想象得那么清高,旁人眼中的圣人,也会因为挚友的改变而心理不平衡。
虽然有些难过,可她面上却是不显,“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褚润苦笑起来,“我怕那李德广半夜耍阴招,所以一直不敢离开。”
时春分瞬间了然,所谓阴招就是怕对方三更半夜屈打成招,画押事小,褚顺和褚贵两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毒打。
“你放心吧。”时春分保证道:“李德广不敢打他们。”
“哦?”褚润有些意外,“你跟他谈妥了?莫非三更半夜跑来牢房是为了放人?”
时春分摇了摇头,“没有谈妥。”
褚润一脸失望,“那你来是为了……”
“我是来火上浇油的。”
短短的一句话,褚润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让李德广翻不了身?”
“区区九品芝麻官,三番两次踩在我们褚家头上,他若翻得了身的话,就该轮到我们褚家翻不了身了。”时春分狠厉道。
她很少出现这样嚣张的表情,看得褚润微微一怔,随即欣慰地笑笑,想不到软柿子也有变硬的一天。
“既然你有了全盘计划,那我就不在此久留了。”褚润主动道:“阿兔还等着我回家。”
连余阿兔都搬了出来,时春分自然不会久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平静地挥了挥手。
见他就这么走了,连离燕都觉得奇怪,“怎么一向抢着要帮忙的人,这回却不主动了?”
时春分一脸平静,“人家想撇清关系而已,随他去吧。”
送走褚润,时春分便带着离燕靠近牢房,说要进去探视,褚顺和褚贵乃是重犯,先前连褚润都没能进去,她自然也是不行的,可她既然一心想来闹事,哪会管衙役说行不行,不等对方反应,她就使唤狼毫带着几个好手硬闯了进去。
寻常人若是硬闯监牢,衙役们必然得敲锣打鼓,兵戎相向,可时春分却不同了,她乃巡抚夫人,就算这些衙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着她亮兵器,只得一边跟在她的后面,一边悄悄派人去通知李德广。
时春分顺利进了监牢,这李德广虽然荒唐,做起事来也不敢太绝,褚顺和褚贵被关在一起,暂时还没被用刑,他们各自端坐在牢房的一角,用后背对着彼此,显然正在赌气。
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抬头,看清楚是时春分后,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能走了?”
因为是长辈的缘故,所以他们连招呼都懒得打。
时春分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很快摇了摇头,“那李德广是个硬茬儿,大晚上地闭门谢客,别说放人了,就算想跟他谈判都不行。”
“岂有此理!”褚顺暴跳如雷,一拳砸在了牢房的铁栏上,他本就因为木林森的事情看李德广不顺眼,这次莫名其妙被抓,更是对这个九品芝麻官恨之入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这次不死,必要李德广好看!
相比之下,褚贵却平静得多,他心里对李德广的恨不比褚顺少,之所以能忍住,是因为昨天晚上才在人家手里吃了大亏,他们褚家要搞死一个九品芝麻官轻而易举,他相信就算自己不出手,时春分和褚顺也会出手,他又何必在李德广气头上跑去触他的霉头?
但他不想出手,褚顺却不肯放过他,“这全都怪你!”
褚顺转过身子指责道:“要不是你什么破鞋都捡,那李德广怎会变成一条疯狗?”
褚贵一世清高,得知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苦,唯独听到“破鞋”二字时怒不可遏,因为这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蠢蛋,竟然捡个破鞋当宝,连是不是黄花闺女都分辨不清,简直愚不可及。
“你说什么破鞋,谁捡破鞋了?!”
眼看他们二人就要吵起来,时春分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窝里反的时候,你们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褚贵正在气头上,自然是口不择言,“李德广那个老匹夫难道真敢杀了我们不成?!”
“那可不一定。”褚顺讥笑道:“杀我是肯定不会杀的,至于你这个前女婿那可就说不准了。”
“放你娘的狗屁!”褚贵向来以读书人自居,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粗俗的话语。
褚顺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不就是你娘,你连自己娘都骂,难怪捡别人的破鞋也甘之如饴!”
见他们越吵越起劲,时春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不怕被杀,难道也不怕被打吗?”
这回那二人总算安静了下来,脸色愈发难看,“屈打成招,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时春分苦笑道:“人家连我这个巡抚夫人的面子都不给,难道还怕你们两个?”
这话倒是真的,这二人虽然不服时春分,但人家如今是褚家的当家,又是堂堂三州巡抚的夫人,地位明显比他们两个高的多,李德广那个疯子现在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可想而知眼里完全没他们两个,就算时春分通知褚令来救命,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到时候他们白白挨顿毒打得算谁的?
褚顺还好,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褚贵就不同了,他昨天晚上才刚被李德广打了一顿,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光是想想都浑身发抖。
“那怎么办?”褚贵着急道:“春分,你得救救我们!”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平静道:“事到如今,只有写信求阿令帮忙了,只不过信件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被屈打成招,不然状纸一印,就相当于有把柄落在了李德广手里。”
“你放心。”褚顺冷冽道:“我谅他也不敢滥用私刑。”
褚贵却瘫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恐惧,“完了,完了……”
时春分硬闯县衙大牢,以及在牢里说的每一句话,很快就传到了李德广的耳朵里,原本他还有些担心时春分明天一早真的去击鼓鸣冤,可听到对方打算求褚令出手,他整个人便得意了起来,“我还以为这娘们儿有多厉害,到头来也不过是纸老虎一只,看来我很快就能完成马大人交代的任务了。”
县丞夫人却有些担心,“万一那褚令真的上书朝廷,将你革职怎么办?”
“怕什么,马大人乃是刘太傅的门生,刘太傅乃是帮陛下做事的,就算朝廷真的革了我的职,咱们今后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李德广得意道。
“爹……”李开妍不知从哪儿收到消息,披着外衣赶了过来,“听说你抓了褚贵,可一定要帮我好好教训他啊!”
昨夜她被褚贵吊起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若是李德广晚来一会儿,她被褚贵抽的衣不蔽体,就算救下来也没脸活了。..
李德广睨了她一眼,以前有多宠爱这个女儿,现在就多嫌她丢脸,已经成了亲的人竟然跑到大街上为别的男人争风吃醋,要不是那个男人是柳州太守,他真想掐死这个女儿,免得毁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也不知道马不为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宠爱她,所以他心里再嫌弃都好,也还是点了点头,“你放心,之前我不动他们,是怕那娘们儿借题发挥,如今知道了她是只纸老虎,自然不会再心慈手软。”
你不是要写信求援吗?
老子不等你援兵赶来,就先屈打成招,看看是你的援兵快,还是监牢的刑具快!
但说是这么说,在十足的把握之前,他还是不敢动手,等到盯着褚家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时春分已经连夜派人带着信件快马出城,他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天一亮就亲自去县衙大牢严刑拷打褚顺和褚贵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派人盯着褚家的同时,时春分也早就派人盯上了他。
昨夜那一出戏就是为了能让他安心动手,最好狠狠地打褚顺和褚贵一顿,这样她上了公堂才有底气。
“奶奶这么做,就不怕被二老爷和三老爷记恨吗?”离燕担心道。
当听到时春分打算撺掇李德广打他们两个一顿时,她吓得脸都绿了,普天之下敢这么对自己二叔、三叔的,时春分算头一个了!
“怕也没有办法。”时春分平静道:“总好过一直受制于人的强。”
马不为想抓褚令的把柄,她也想抓马不为的把柄,如今这李德广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她要一次解决所有的麻烦,让马不为再也不敢小看他们这群老弱妇孺,必要时让褚顺和褚贵挨一顿打,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难得她这么果断,离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做都已经做了,难道半路退缩吗?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狼毫安排在衙门的眼线便传来了消息,褚顺和褚贵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身上的伤足以上公堂卖惨。
这个眼线也是褚令临走之前安排好的,除了衙门以外,太守府那边他也同样布了眼线,只不过不到关键的时刻,这些眼线都不会出现以免泄露身份。
“一切准备就绪,轮到我上场表演了。”
时春分深吸了一口气,派人叫上褚润和曹迎春,一行人浩浩****地去了衙门。
李德广收到消息的时候,时春分已经到了县衙门口,咚咚咚地开始击鼓鸣冤,他刚刚才审完褚顺和褚贵,打得手都累了,这二人身上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听到时春分击鼓鸣冤,他的脸都白了,“怎……怎么会这样?”
对方不是去向褚令求助了吗?
怎么会来击鼓鸣冤呢?
但很快地,他又放松下来,这一定是虚张声势,想要拖延时间。
时春分并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派人去向褚令求助的事情,如今一定是虚张声势想要吓唬自己。
这样想着,他便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吩咐手下给褚顺和褚贵换两套干净的衣服,自己慢悠悠地赶去了公堂。
公堂上,时春分带着曹迎春和褚润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光是他们三人的气势,就已经引来了许多百姓指指点点。
李德广一赶到公堂便看到了这一幕,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认定时春分虚张声势,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人来给自己壮胆,所以坐上公堂的时候,他惊堂木一拍,摆起了官威,“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时春分睨了他一眼,漠然道:“臣妇时春分,郎君褚令乃是三州巡抚,官拜二品,臣妇有诰命在身,自然无需下跪。”
李德广黑了脸颊,又望向曹迎春和褚润,“那你们两个呢?”
褚润拱了拱手,平静道:“在下乃柳州文举人,有功名在身,同样无需下跪。”
只有曹迎春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民妇曹迎春,拜见李大人。”
见总算有个人跪了,李德广觉得自己的颜面尚存,便继续问道:“尔等为何击鼓鸣冤?”
时春分举起双手,递上状纸,朗声道:“臣妇时春分,状告城南县丞李德广无故抓人,请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