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褚休那儿出来,时春分正想返回自己的院子等褚令,没想到突然跑来一个丫鬟,猛地朝她跪了下来,“大奶奶,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姨娘吧!”

时春分微微一怔,转头望向离燕,对方很快给出了答案,“她是杏仁,应该是王霁雪的贴身丫鬟。”

“王霁雪?”时春分皱起了眉头,“她怎么了?”

杏仁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被二奶奶关在房间,已经受了好几个月的虐待,身体本就差的不行。今天二奶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跑去找她出气,她被打得半死不活,您再不去救她的话,她随时都会没命!”

“什么?!”时春分脸色一变,立刻扶起了对方,“快,起来给我带路!”

一行人匆匆赶到王霁雪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哭叫声,时春分走进去一看,王霁雪果然被纪小满指使人打得鼻青脸肿,对方手里还拿了一把滚烫的香,一下一下地烫在她的身上,而纪小满就坐在一旁看着,脸上还挂着森冷的笑容。

“住手!”时春分迅速开口制止。

离燕也带着人上前,抢走了打人者手中的香。

“大嫂?”纪小满没想到时春分会突然过来,她的目光落到带路的杏仁身上,眼里闪过几分阴鹜,“王霁雪,你倒是养了条好狗。”

见她没有悔意,依然满脸的恶毒,时春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小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纪小满冷笑起来,“堂堂主母收拾一个姨娘,需要什么理由?”

虽然她所说的话是事实,但时春分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所以你承认了今天霁雪没有惹你,你却跑来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纪小满噎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有些理亏,她迅速上前几步,低声下气道:“这是我院子里的事情,你别插手行不行?”

时春分难以理解,“我怎么能不插手?霁雪都快被你活活打死了!”

“霁雪霁雪,你跟她很熟吗?!”纪小满不满道:“区区一个姨娘,就算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你何必在此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时春分第一次意识到纪小满的冷血,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对方,只觉得周身发寒,“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说打死就打死?”

“什么人命?”纪小满不屑道:“都跑来做姨娘了,还要什么廉耻可言?这样的女人,打死了都算轻的!”

“小满!”时春分怒了起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纪小满气得红了双眼,“褚休他有多少女人,你知道吗?我无权阻止他将一房又一房的女人抬回来,打死两个还不行吗?”

时春分震惊地看着对方,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好像似曾相识,她想起了受中毒影响的褚休,纪小满不知道挨了他多少顿毒打,难道是因为这样就失去了常性?

这样想着,她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这件事我先不跟你计较,霁雪被你打成这样,你什么气都出完了,我现在要找大夫过来给她疗伤,你应该不会阻止吧?”

难得她没有追究,纪小满自然不会跟对峙下去,虽然她在褚休的后院一手遮天,但在偌大的褚家,她没有任何跟时春分斗的资本。

纪小满垂下眸子,狠狠地瞪了王霁雪一眼,“算你走运!”

说着,她迅速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现场。

她们一走,时春分立刻让离燕等人将王霁雪扶起,抬着她躺到了**。

“霁雪,你没事吧?”时春分小心翼翼地关心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再忍一忍。”

王霁雪此时还是清醒的,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哭哭啼啼的杏仁上,再缓缓移到时春分的面前,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我还以为,我会在这间房里被虐打至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

见她意识还算清醒,时春分不由松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小满之间怎么会搞成这样?”

直到这一刻,她始终在想纪小满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被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王霁雪看着她,好笑地扯了扯唇,“你见过疯子吗?”

时春分不解地望着她。

王霁雪突然暴走,“纪小满她是个疯子!疯子!”

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将时春分吓了一跳。

时春分本能地退后几步,身后的杏仁也哭着上前,再次跪到了她的面前,“我家姨娘说的是真的,二奶奶她真是个疯子!”

看着这主仆二人几近崩溃的控诉,时春分的眉头拧了起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什么都没做,她就这样对你们?”

若是别人或许她还会相信,可王霁雪前科累累,也不是没跟姜雅一起害过她,这让时春分怎能相信她从未招惹过纪小满?

王霁雪听出了她的怀疑,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虚弱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没错,她刚跟二爷成亲的那段时间,我的确尝试过与她斗法,但我次次都斗不过她,便也逐渐放弃了。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只要二爷没来找我,她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说到这里,王霁雪似乎害怕起来,身体剧烈地抖动,“事情的转变是从五个月前开始的,那天纪小满被二爷打了一顿,疯了似地带人闯进我的房间,看见东西就砸,我带着杏仁与她理论,不仅被她打了两个耳光,还被囚禁起来,再也不准我踏出房间半步。从此以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她只要稍不如意就会来这里找我,轻则打骂,重则凌虐,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但她偏偏又不肯让我轻易地死去。”.

眼看她声音越来越虚弱,似乎没力气再说下去了,杏仁补充道:“每次姨娘被打得半死,二奶奶就会找大夫过来给她治疗,对外宣称姨娘久病,还阻止二爷过来看她。久而久之,整个院子里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我才知道,姨娘过得有多么艰难。”

“那你为什么不向二爷求助呢?”时春分不解道。

杏仁抖了一下,恐惧道:“二爷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短短的一句话,时春分立刻明白了她的恐惧。

是啊,褚休之前也没少在院子里打人,杏仁应该早有耳闻,所以不敢向对方求助,这次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地过来,恐怕王霁雪死了,褚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众人说话间,绿桃很快将大夫请来,带进了屋子。

时春分站在旁边看着大夫为她疗伤,衣服一拉下来,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除了她亲眼见到的烫伤以外、淤青的、红肿、溃烂的,几乎所有能想到的伤口,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她的身体。

除了浑身是伤以外,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整个人瘦的连骨头都凸出来了,若非脱了衣服,时春分还真不知道她的情况竟已差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会瘦成这样呢?”她忍不住向杏仁问道:“难道二奶奶虐待你们,连饭都不让你们吃?”

“饭菜还是有的。”杏仁低着头不断地掉眼泪,“但全都掺了泥沙,根本难以下咽。”

“泥沙?”时春分瞳孔一缩,没想到纪小满会做的这么绝情,偶尔来找王霁雪麻烦,还可以说是因为褚休影响了她而情绪失控,但连饭都不让人家好好吃,那就是存心不让王霁雪好过了。

就连褚休情绪最失控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纪小满此举真的是过分极了。

看见时春分震惊的模样,王霁雪冷笑起来,“你这是在同情我吗?”

时春分望向她,表情有些无奈,“为什么不早点派人向我求救?”

印象中,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找褚休,杏仁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找她,或者托人给她带消息,但她都没这么做,非要等王霁雪奄奄一息了,才想起找她救命,除了是王霁雪不准以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王霁雪冷哼一声,目光不满地瞥向杏仁,直言道:“如果不是她擅作主张,我宁愿被纪小满打死,也不会找你来救我。”

“哦?”时春分有些好笑,“那我现在去把小满叫回来,免得你心里难过。”

见她真的转身就走,杏仁连忙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要啊,大奶奶,姨娘她只是嘴硬而已,她不知道多想活下去!”说着,她哭着望向王霁雪,哀求道:“你说话啊,姨娘,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倘若时春分就这么走了,不止王霁雪要死,她这个通风报信的也会被纪小满活活打死。

王霁雪终是不忍让她失望,很快道:“罢了,脸都已经丢尽了,就算求你又何妨?”

说着,她挣扎着就要下床,因为身体虚弱重重地摔在了时春分面前。

时春分下意识地想要扶她,但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又停止了动作,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

因为浑身是伤,王霁雪趴在地上喘了很久,才缓缓伸出双手,抓住了时春分的衣角,“我求求你,救救我。”

短短的七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时春分的眸子闪了闪,很快伸手将她扶起,“大家相识一场,我又是褚家的当家,没必要用个‘求’字。”

在离燕和绿桃的帮助下,王霁雪重新被扶回**,时春分才继续道:“其实只要你好好跟我说话,不再像之前那么恨我,我又怎么会对你有敌意呢?”明明一直以来是姜雅和王霁雪防备着她,搞得她好像才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时春分无奈极了。

王霁雪抬起眼皮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没有张嘴。

时春分突然反应过来,试探地开口,“是不是因为孔尤莲的事情,所以你才对我心存芥蒂?”

见她主动提起此事,王霁雪苦笑起来,“当初你下手的程度,可一点不比纪小满轻啊!”

时春分无奈地摇头,“我记得当时你也在金銮殿上,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吗?”

王霁雪拧起了眉头,“我应该听见什么?”

见她的表情不似作假,时春分只得把华亭县主承认了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王霁雪听完之后,狐疑地望向对方,“不可能,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春分也觉得有些莫名,虽然那日金銮殿上的确人多口杂,但华亭县主说起此事的时候铿锵有力,王霁雪就一点都没听到吗?

她们二人面面相觑,谁也说服不了谁,时春分怀疑王霁雪在装傻,王霁雪又怀疑她在撒谎,二人还没来得及建立起信任,就先怀疑起了彼此。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离燕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家奶奶有没有说谎,你之后问问姜雅便是,你不是一向最信任姜雅的吗?她的话你总该信吧?”

提到姜雅,王霁雪更是满脸震惊,“她不是已经被赶出褚家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绿桃冷笑道:“还嫁给了大爷做贵妾,如今过得可比你惬意多了。”

听到这个,王霁雪瞳孔一缩,口中喃喃自语,“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当初她们三个被华亭县主选中,孔尤莲毁容,她嫁给褚休受尽凌虐,只有姜雅真正嫁给了褚令,还当上了贵妾。

王霁雪本以为自己选的是一条最聪明的路子,没想到到最后比孔尤莲更惨,她既想哭又想笑,眼泪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原来冰山也是可以融化的,只是她没这样的本事罢了。

见她对姜雅愈发地崇拜,时春分无奈地垂下了眼眸。

说到底,这三个女人的悲剧都是因褚令而起,如果他不需要选妾,女人又怎会争先恐后地去做一个附属品?

“你想见她吗?”时春分淡淡开口,前所未有地平静。

王霁雪猛地抬起了双眸,明显有些兴奋,“我可以吗?”

时春分漠然地看着她,“只要你好好养伤,没什么不可以的。”

对上她冷漠的双眸,王霁雪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恩将仇报,她尴尬地移开目光,坦言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金銮殿上发生什么事了,或许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我见了姜雅之后,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难得她如此坦诚,时春分勉强笑笑,“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