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太太的病情,也因为姜雅的特殊身份,所以这场亲事并没有大办,只是褚家内部的人知道府里多了位贵妾,以及她怀上了褚令的孩子,整个褚家喜气洋洋,毕竟多了一个人跟时春分争宠,大家还是乐见其成的。唯独褚休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倒在了回房间的路上。
时春分收到消息,迅速赶了过去,见他一个大男人抱着酒壶倒在挂着大红灯笼的树下,不知道地还以为褚令娶了他心爱的姑娘,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时春分快步上前,轻轻将他拍醒,褚休睁着朦胧的睡眼,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好笑地扯了扯唇,“你丈夫纳妾,你不去小妾面前逞主母的威风,跑来找我做什么?”
时春分伸手将他扶起,淡漠道:“你以为我们女人喜欢像你们男人一样,大喜的日子跑去给别人添堵?”
褚休挑了挑眉,很快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般洒脱的,至少纪小满不是。”
见他对小满直呼其名,时春分拧了拧眉,不悦道:“你们又吵架了?”
褚休冷哼一声,扬起酒壶猛灌一口,恨恨道:“谁跟她吵架了,不过是她单方面地发疯而已!”
时春分无言以对,颇为不满地望着对方。
褚休意识到她们两个是好姐妹,不由撇了撇嘴,“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祖母能接受大哥纳妾,却接受不了我娶如烟。我多么希望如烟跟那个姜雅一样,能在祖母临死前得到她的祝福,如烟除了出身不好以外,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难道她连那个坏事做尽的姜雅都不如吗?!”
“这……”时春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突然就明白了褚休的痛苦。
正如当初杜娘子一样,这辈子除了出身以外,没有任何值得被人苛责的点,可却偏偏因为出身被活活逼死,时春分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心里都会后悔不已。
倘若姜雅和红杏都能被这个世界原谅,那杜娘子和如烟为什么不可以呢?
“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跟小满吵架?”时春分好奇道。
褚休扬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放下酒壶,表情复杂道:“祖母时日无多,那女人一心想着要尽快怀孕让祖母高兴,可我在这个时候,怎么有心情做那种事情?!”
“额……”听到这里,时春分尴尬地移开了目光,“这倒也是……其实你们两个思考的都不无道理。”
纪小满一心怀孕,是为了实现老太太的心愿;
褚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让她怀孕,也是因为孝顺。
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没有矛盾,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罢了。
见她和起了稀泥,褚休冷哼道:“这件事情我姑且不跟她计较,她若真的一心为祖母好,为什么不肯像你一样让我在这个时候纳了如烟,多个人帮祖母实现心愿,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你想在这个时候纳如烟?”时春分瞪大了双眼。
褚休定定地看着她,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如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祖母也是,如果她不能见证我和如烟的婚礼,我这辈子都会遗憾的。”
“你只顾着自己遗憾,那祖母呢?”时春分无奈道:“你又知不知道,你不管不顾地娶了如烟,祖母也可能会抱憾而终?”
“你胡说什么?!”褚休倏地一下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扣住了她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
时春分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跟着她过来的绿桃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掰开了褚休的手,警惕道:“二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褚休这才把手放开,怒气冲冲地瞪着时春分,显然还在等她的答案。
时春分无奈,只得甩了甩手,认真道:“祖母让阿令娶姜雅,是因为她不放心阿令整颗心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你跟阿令都是习武之人,将来要走的路有多么危险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倘若有了软肋……你觉得祖母会安心吗?”.
褚休一怔,瞳孔也微微一缩,他倒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些。
时春分看着他,直言道:“我能理解你跟如烟的心情,可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事情能够两全其美?祖母去了之后,偌大的褚家再也没人会阻止你跟如烟的亲事,到时候你们有一生一世可以厮守,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让祖母担心呢?”
她的话语温柔平和,很快抚平了褚休心头的躁动。
他定定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允许大哥纳妾的吗?”
时春分怔了怔,苦笑道:“你应该很清楚你大哥那个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哪轮得到我允不允许?”
不止是他,偌大的褚家,即便是脾气最好的褚润,执拗起来也无人能管。
这就是褚家的少爷,看似尊重女人,实则被女人尊重。
褚休无言以对,不由挠了挠头,“她真的怀了大哥的孩子吗?”
时春分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褚休以为她默认了,不由叹了口气,“想不到大哥都两个孩子了,我却一个都没有。”
论女人,他可比褚令多得多,除了纪小满、王霁雪和如烟以外,府中还有好几个被他接回来的姨娘,可肚子里都毫无例外没有动静。
以前还能说是因为避子汤的缘故,可自从跟纪小满有了努力延续香火的共识后,他院子里其他人的避子汤也全都断了,结果依然没有动静,褚休都快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不行了。
看见他郁闷的模样,时春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一直给你看病的是哪位大夫?”
褚休微微一怔,虽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在华亭出身的元大夫。”
“为什么不找李大夫给你看看?”时春分不解道。
李大夫是他们褚家看惯的大夫,为人也老实可靠,虽然每次府中有什么大疾,都会习惯邀请其他大夫过来一起诊治,但李大夫是他们用了这么多年,觉得最可靠的大夫之一。
褚休也久仰李大夫大名,坦诚道:“我从小就不住在柳州,一向看惯了元大夫,再加上他心甘情愿跟着我从华亭到柳州,我就没想过要换掉他。”
时春分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褚休望着她严肃的双眸,很快意识到什么,表情也凝重起来,“你怀疑元大夫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找别的大夫看看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褚令和姜雅假装洞房花烛,时春分却带着褚休去找李大夫,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他们特地隐瞒了行踪,对外只称陪褚休去见如烟。
“李大夫,阿休的身体怎么样?”时春分陪着褚休一起号脉,见李大夫自把脉起就愁眉不展,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李大夫收回把脉的手,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询问道:“二公子是不是时常心烦意乱、夜不能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褚休瞳孔一缩,整个人绷紧了身体,“你怎么知道?”
李大夫叹了口气,“二公子这么多年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吗?”
褚休下意识地看了时春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才回答道:“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遍访名医,他们的答案都一样。”
“哦?”李大夫拧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他,“他们的答案是什么?”
“说是因为我之前受到了重创,导致脑部留下了瘀血,所以才会时不时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很难痊愈。”褚休坦诚道。
“呵!”李大夫生生地被气笑了,胡子一抖一抖的,“庸医!通通都是庸医!”
见他如此生气,时春分和褚休面面相觑。
时春分望向他,试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阿休他……根本不是因为瘀血才情绪失控的?”
李大夫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看着褚休,询问道:“你每次见其他大夫之前,是不是有人给你针灸过?”
褚休微微一怔,很快点了点头,“是,为了清除脑部的瘀血,我每天早上都会针灸。”
李大夫扯了扯唇,好笑道:“这才是其他大夫都看不出来的真正原因。”
“什么?!”褚休瞪大了双眼,总算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你赶紧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公子身边应该有位高手,他为了营造你是个长期病患的假象,通过每天施针防止你被其他大夫看出异样,然后再时不时地向你下毒,操控你的情绪,以让你为他所用。”
“下毒?”时春分紧张起来,“那阿休会不会有事?”
李大夫很快道:“这种毒是慢性毒药,主要是为了操控二公子的情绪,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危。只不过……”他看着褚休,坦诚道:“任何毒药吃多了都对身体有害,比如二公子至今膝下无子,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褚休眯起双眼,拳头不自觉地握紧,“那为什么其他大夫看不出我中了毒?”
“因为对方并没有每天向你下毒,他只是在需要你失控的时候向你下毒,所以其他大夫给你把脉的时候,你身体里的毒素早已代谢掉了,之所以会被我发现,是因为你中毒的频率太高太高,就算再怎么代谢,也始终会有残余,而这些残余不仅会影响你的身体和心智,还会成为你被害的证据。”
“岂有此理!”褚休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想不到一直以来我所信任的人,才是害我最深的!”
时春分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早晚会被发现的吗?”
“可能对方太有把握了吧。”李大夫插嘴道:“以二公子对他的信任程度,他大可以在事情露出端倪之前悄然离去,只是没想到今日会误打误撞地被大奶奶发现。”
“难怪他之前总说要回华亭……”褚休恨恨道:“原来这家伙早就想跑路了,是我拼命挽留,留了个祸害继续在我身边下毒!”
“你千万别这么想。”时春分安抚道:“对方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怎么可能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留下,我想他只是以退为进,故意试探你对他的信任,确保自己还没有露出马脚。”
说着,不等褚休继续发作,她连忙向李大夫问道:“那阿休身上的毒,是否有药可解,会不会影响他日后延续香火?”
听到这个,褚休也很快竖起了耳朵。
李大夫点头道:“二位请放心,幸亏二公子来得及时,体内的毒素还可以被清除,若是再晚个一年半载,只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
所谓不可估量,无非就是他没有子嗣。
光是想想,褚休都毛骨悚然。
若非祖母一直逼着他传宗接代,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怀疑自己不行,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恐怕早已失去了延续香火的能力,到时候他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但是……”李大夫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
时春分和褚休立刻提起了心眼,“但是什么?”
李大夫看着褚休,犹豫道:“但是二公子中毒的时间始终不算短,再加上对方每天给你针灸,对身体也并无益处。虽然我可以尽快帮你解毒调理身体,但你让夫人怀孕的能力还是比常人要低,希望你能尽早做好心理准备,以免……”
“不必说了!”褚休急忙打断了他,“这些我心里有数。”
看见他心虚的模样,时春分在一旁哑然失笑,她这个做大嫂的又不会因此而笑话他,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未免他恼羞成怒,时春分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对大夫道:“那您还是尽快帮他解毒吧,至于其他事情,我们自会去查……”
听到她最后一句,褚休眯起了双眼,拳头也再次握紧。
何止要查,他要将害他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挫骨扬灰,方能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