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条件可以。”马夫人笑眯眯道:“只是此事我相公毫不知情,我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希望你们提出的条件,最好完全与他无关。”

时春分轻挑眉毛,知道对方在防备自己,如此迫不及待地跟马不为撇清关系,无非是怕他在朝堂上的事情受到影响,难怪马不为对这个夫人不离不弃,当真是够谨慎的,不过她确实是想多了,时春分很清楚她有多么紧张自己的丈夫,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逼她跟褚家割席,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到要向马夫人提什么条件,但绝不会与马不为有关。

“姐姐请放心。”时春分笑着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又岂会与马大人有关,你未免太多心了一点。”

马夫人淡淡一笑,“如此甚好。”

将马夫人送走之后,时春分很快去找褚令商量,才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桑皮满脸郁色地从褚令书房里出来,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似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时春分,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匆匆向时春分福了一礼,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时春分不愿多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只道是褚令又朝人家发脾气了,毕竟他这个人喜怒无常,自己也没少吃他的闷亏。

她进了书房,简单向褚令说明来意,对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他打量自己的模样,时春分缩了缩脖子,心虚道:“怎么了?”

褚令收回目光,冷冷道:“刚才你进来没遇见桑皮吗?”

时春分一怔,以为他是在为桑皮生气,很快道:“遇见了,但她没说什么就走了。”

褚令的脸色愈发难看,谁在乎桑皮说了什么,他生气的点是她看见桑皮从他房间里出来,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不是口口声声很介意他有另一个女人吗?那现在这种态度又算什么?

见他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时春分只得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你跟她吵架了?”

桑皮不是素来都算他的解语花吗?

怎么会无端端地惹他生气呢?

褚令闭了闭眼,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应该向马夫人提什么要求才合适?”

时春分挠了挠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直觉上她知道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可真的到了提要求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适合的,马夫人的警惕心很强,想利用她对付马不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可除了马不为以外,马家又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交易的呢?

见她的确没有主意,褚令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子,“在商言商,除了朝堂上的事情以外,钱对我们褚家也同样重要。”

时春分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褚令定定地看着她,“当初我娘肯下嫁褚家,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褚家的财富,养军队、疏通关系这些都离不开钱,即便是当今天子,国库不够充盈都寸步难行,而你想接管褚家的生意,首要任务就是为褚家创造更多的营收。”

“更多的营收?”时春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自然一点就透,“我明白了。”

——

马夫人再来褚家的时候,时春分很快向她提出了条件,“经过我和郎君的商议,我们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马夫人帮忙。”

“哦?”马夫人竖起了耳朵,“不知二位想要什么?”

时春分低头笑笑,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柳州之前被叛军围城,褚家损失巨大,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每年要养几千名伙计,正所谓手停口停,要想弥补之前的损失,唯有尽快扩张地盘,方能创造更多的营收。”

马夫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们褚家想收地?”

“没错。”时春分笑着点头,“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之前叛军围城,柳州城内粮食紧缺,让我们意识到柳州城内的存粮远远不够,趁着如今百姓安稳下来,我们应该居安思危,加大耕田面积,方是长久之策。”

“好是好……”马夫人有些犹豫,“不知妹妹看中了哪块地呢?”

时春分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离燕一眼,对方很快拿来柳州城外的地图,摊在了马夫人面前,“我看中了北边这一片森林。”

“什么?!”马夫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大一片?!”

“我也知道有些困难。”时春分笑着道:“但不难的话,又怎么需要劳烦太守夫人?”

马夫人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地图,时春分索要的这一片森林,在柳州城外的位置并不算好,没山没水的,也没有道路通往其他城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隐蔽性强和土壤肥沃,的确很适合开垦成农田。

但他们真的只有这一个目的吗?

马夫人的心里充满了怀疑。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时春分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品着自己面前的茶水,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也不知二人沉默了多久,马夫人终于轻咳一声,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我得回去问问我家老爷,才能再作打算。”

“是吗?”时春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姐姐不是说想给马大人一个惊喜吗?怎么这么快就……”

“惊喜归惊喜。”马夫人轻叹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可不敢擅作主张。”

这话倒不是借口,别说她了,就算有人想找褚令办事,求到时春分头上,时春分也不敢擅自答应,虽说夫妻一体,你的就是我的,可朝堂上的政事,断没有后宅掺和的道理,不然天子也不会定下规矩,说后宫不得参政了!

“姐姐不用着急。”时春分笑眯眯道:“十月怀胎还长着呢,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都可以跟马大人慢慢商量。”

“说的也是。”马夫人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没想到时春分还挺难应付,让她提条件还真的提了这么大一块地,一点也不带客气的,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气,越看时春分越觉得不顺眼,便忍不住刺探道:“那关于姜雅,妹妹打算如何处置?”

时春分放下茶盏,平静道:“在孩子生下来之前,我暂时没有打算。”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杀了姜雅,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是真的不愿细想这件事情,杀人于她而言太残忍了,可是不杀姜雅又是对自己残忍,左右都是残忍,她便宁愿不想那么多了。

马夫人见她油盐不进,不由眯起了双眼,“妹妹之前不是还说要斩草除根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心软起来?”

“不是心软。”时春分淡淡道:“只是世事瞬息多变,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又何必在事情发生之前想那么多呢?”

见她倒是沉得住气,马夫人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

——

收地一事马夫人和马不为并没有商议太久,对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他们愿意代表朝廷将柳州城外的那片森林卖给褚家,但褚家也必须得保证,除了农耕以外,那片森林不得再有其他用途,否则朝廷有权把地收回去,并且根据情节严重治褚家的罪,好在时春分本来就没有其他打算,所以很快便代表褚家与马不为签订了合约。

合约到手之后,时春分便去说服姜雅好好养胎,以便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姜雅被关在她之前住过的院子,这里早已一片荒芜,甚至连之前她被烧掉的那片药田的灰烬都没有清扫,她每天对着这片荒凉的景色,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很多。

“你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姜雅嗤笑一声,望向时春分的眼里写满了讥讽,“让我生下自己最恨的人的骨肉,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最恨的人?”时春分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最恨的人是我。”

姜雅轻挑眉毛,“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时春分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雅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不否认,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我最恨的人的确是你,人人都道我心狠恶毒,可只有我自己清楚,那日在县主府你下了多么重的毒手,所以我一直都坚定地认为,你跟我是同一类型的人,你能得到的男人,我也同样能够得到。”

时春分满脸意外,“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姜雅冷哼一声,漠然道:“可惜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县主这一环,如果我早知道是县主从中作梗,我才懒得蹚这趟浑水。”

这一点倒是真的,不止是她,时春分又何尝不是被华亭县主给骗了?

或许连华亭县主都没有想到,她当日的一念之差,会给时春分带来这么多麻烦,她只是想逼褚令纳妾而已,从未想过要置时春分于死地,这也是时春分在清楚整件事后,能选择不恨她的原因。

“所以你便不恨我了?”时春分好奇道。

姜雅睨了她一眼,平静道:“不是不恨,只是有人比你更值得我恨。”

难得她如此诚实,时春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就因为马不为放弃了你?”

“就?”姜雅气得面色都扭曲了,“难得这一点还不够吗?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但凡他有一点人性,都不该这么对我!”

贱人她见得多了,像马不为这样为了一己私利就抛妻弃子的,她还是真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得多么无能,才能忍心牺牲自己的妻儿去讨好上司,马不为在她心里简直连狗都不如。

“他的确是狠心了一点。”时春分叹气道:“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这不仅是他的血脉,也是你的。”

“呵!”姜雅冷笑起来,“我一个快死的人,要血脉有什么用?”

且不说这孩子是她心目中的孽种,就算真的是她的心肝宝贝,她人都要死了,还要这宝贝有何用?

时春分微微一怔,见过死也要留下血脉的,没见过人死了就连血脉也不要的,但她莫名有些佩服姜雅的洒脱,谁说做父母的就一定要为子女而活,为什么不是子女为父母而活?

一个人连命都没了,那还要这血脉有何用呢?

就算对方成龙成凤,千秋万代,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任何意义。

时春分望着她,淡淡道:“你不想死?”

姜雅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这世上有谁会想死?难道你会吗?”

时春分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平静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姜雅挑了挑眉,“你想用我的命换我把孩子生下来?”

时春分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姜雅冷哼一声,讥诮道:“你该不会一直想宽恕我,但又找不到理由,所以就用这个孩子做借口吧?”

时春分好笑极了,“怎么连宽恕你都不应该吗?”

姜雅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虽然我没之前那么恨你了,但不代表我不会再害你,即便如此,你也想饶了我吗?”

“我只是会留你一命而已。”时春分漠然道:“不代表我会放了你,也不代表你还有翻身的机会,你与其担心我将来会不会再被你害,不如担心自己留着这条命苟延残喘会不会比死了更痛苦!”

见她也学会了放狠话,姜雅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你可就错了,你连杀我都不舍得杀,又怎么会忍心让我生不如死呢?或许别人我无法保证,但至少对你……我充满了信心。”

“那咱们就赌赌看好了。”时春分平静道:“看看最后谁才是赢家。”

她都这么说了,姜雅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尤其她一心求生,更不想放过这次活下去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好好养胎。”姜雅轻抚自己的腹部,眸子里闪过几分厉色,“我也很想看看,那个畜生的种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看见她这副模样,时春分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她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姜雅将来会如何报复马不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