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月初四的早晨,阳光明媚,天空像是一杯澄澈的水,让人看了都觉得开阔许多。
梅花还没有谢,但是离谢已经不远了。它就像是到了垂暮,在风中凋零着,摇曳着,却久久都未落下,从花团似锦到了稀松散落,总是一个让人欢喜又让人哀伤的过程。
慕容悦表明了身份,季亦淞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只说事事依她,而李康德有些偏激。他咆哮着,呐喊着,却不能挽回。
这一天,慕容悦本应该出发去无忧老人给苏年锦疗伤的地方,雪山谷。
季亦凇给慕容悦准备了许多东西,派了流风亲自保护。
慕容悦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身边只有青崖,她以为,她此次前去,除了了断她在这生命最后的旅程便是再无其他。
宫门口划过一辆朴素的马车,无人知道这几年坐的是他们尊贵的皇上,慕容悦的身体越来越淳弱了,像那飘飘欲追的棉絮,随时都会尘埃在泥土中。
季亦凇只答应送别三十里,便是当真是送三十里。
他潇洒的掀开马车,一跃而下,往日冰冷的脸上此时就像春日复苏一般牵起了笑容。
很暖,很阳光。
“你的伤怎么来的,我不想问,也不想知晓。一路平安。”
慕容悦看的莫名的心酸,她啄米一般的点头,脸上神情淡然。
她的心里隐隐不安,却怕季亦凇因此将她留下来,她便只是笑而不语。
离别亭,这离别还真是没有话说。
“走吧,耽误了时辰不好投宿。”季亦凇摆了摆手,命令车夫赶车。
慕容悦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
风,随着马的奔跑的刮了起来,慕容悦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她一愣,突然冲出去喊道:“掉头,我要回去!”
青崖定定的看着她,“季亦凇吩咐我们不能回去。”
慕容悦的心一突,某些不好的念头渐渐升起,怎么都泯灭不了。
她的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盯着青崖的眼尽是执着,她厉声道:“回去,回去,我要回去!”
她的语气如此坚决,让青崖差一些就答应了,流风在一旁冷道:“皇上说走就不要回头了,你若是回去,他说不定打破初衷留你了!”
慕容悦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流风,下意识的道:“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还未等流风回她,慕容悦已经道:“流风,你不让我回去是不是因为季亦凇他要做什么?”
“皇上只是希望不麻烦而已。”流风的脸已经回到从前,冷冷的,说的话也像从冰里捞出来的!
慕容悦也冷冷道:“既然不希望麻烦,那你也不要跟着我,我不需要他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对付李康德?或者是别的,这些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但是你不是他的奴才吗?你不是他最忠实的守护者吗?那就滚回去守护你的主子,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的保护!”
慕容悦心中焦急,语气就越发的冷。
流风自然是清楚季亦凇的行动,听着慕容悦的话,弯曲的手指放在嘴中吹出一个嘹亮的口哨,一匹黑色马儿飞奔而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容悦,狠狠的拍了一下马儿的臀部,扬长而去。
等着流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青崖看着慕容悦,以为她会说继续赶路,可是却见她缓缓抬头,对着天空喊道:“暗卫听着,你们的皇上此时有难,流风前去营救,若是愿意违背你们陛下命令前去救援的都给我站出来!”
不一会儿,百名余黑衣人尽然有序的出现在慕容悦面前。
慕容悦看了眼他们,对着青崖道:“我们也回去。”
“可是……”
“我的心里很不安,若是因此而欠下他天大的人情,我此生都不会愧疚。”她的神情忧伤惆怅,语调有些哀鸣。
青崖叹了声气,赶着马车回头了。
半个时辰后,慕容悦听到兵器相碰的声音,她掀开车帘,只见到满地鲜血,她身边的暗卫已经冲了出去,去上阵保护他们的主子,他们的伙伴。
慕容悦一眼便扫到了季亦凇,他一身紫袍,华丽优雅,风流韵味十足,一改往日,嘴角总是含着淡淡的笑容。他的对面是李康德,一身白袍,却少了温润,脸上阴鸷的表情让他俊美的脸庞微微显得有些扭曲。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却依旧风采依旧,季亦凇不经意的看着远处,流风那奋不顾身的身影让他皱了皱眉,他转身搜索着,微微有些害怕。
“看着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就因为你的一个决定一个个都倒在你的脚下,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好?”李康德
扯着残忍的笑容讽刺着。
季亦凇不说话,当他清楚的看到慕容悦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一盘凉水嗖嗖的倒了下来。
李康德却瞬间攻了过去,同样是剑术高超的人,劈,挑,坎等等招式随手捏来,就像一场视觉的盛宴。
慕容悦的心都揪在一起,她了解季亦凇的为人,做事一定不会留下后患,可是她却因为着急苏年锦而离开,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一会儿的结果,只见到季亦凇的衣袍翻飞,手中长剑刺中李康德的腹部,后者也是同样刺中她的肩膀,如此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战法完全让慕容悦透不过气来。
她腾的一声站起来,却被青崖抓住,他道:“别去,他们之间的恩怨已是沉淀了许久,必须有一个需要了断!”
了断,就必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吗?
慕容悦站在那里,一身绿袍白裘,就像九天之上而来的仙女,与这周围格格不入,严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却会有人下意识的避免她。
李康德和季亦凇同时拔剑,鲜血在空中喷洒,像是划过一道红色的彩虹。
两人稍不停留,挥剑再战,不断有伤口增加,不断有鲜血绽放,慕容悦突然捂着嘴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打了!”她突然嘶喊道,滚烫的泪水划过脸庞,掉落尘土,伴随着喧嚣沉了下去。
李康德回头一看,远远一眼,那抹倩影已经拓印在了他的眼中,他这一生都在为她拼搏,为她疯狂。
仅仅一个一个瞬间,季亦凇的剑已经刺中他的心脏,李康德嘴角划过笑容,同样刺中伤痕累累的季亦凇,只不过却离心脏略偏了点。
他眯着眼笑:“季亦凇,我不能有的,你也不能有!”
“皇上。”流风骤然喊道,手中的剑更快更锋利。
他偏头看着慕容悦的身影一步一步有近,像是看到了年幼的他们在郊外捕蝶,也是如此的步子,欢快的,畅快的,那时候的笑语多么动人啊。
“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呢,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呢?”他喃喃着,有些不解,有些不甘。
季亦凇和他面对面站着,手中紧握的剑依旧不放,他冷冷道:“因为你不配。”
李康德呵呵笑了起来,道:“哪里不配?”
他爱她,护她,哪里不配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的方式,只可惜他不知道,他也不会知道。
流风冲过来,一剑划过李康德的脖子,鲜血汩汩的流出来,身子缓缓的倒下去,眼中只剩下了慕容悦的身影。
他伸手朝着怀内掏去,可是却没有什么力气能够拿出来。
慕容悦跑过来,扶起李康德,干净的衣裳顺便染遍了鲜血,她哭道:“都跟你说了,让你过自己的生活,让你有自己的人生,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为什么啊!”
李康德在迷蒙的意识支配下却是笑了,他扯了扯嘴角,喃喃道:“怀里有东西,东西,东西……”
慕容悦倾耳去听,将他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白色的瓷瓶。
李康德的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眼睛渐渐闭上,呼吸渐渐的弱了,直至再也没有……
胧月,死在你的怀里,真好。
慕容悦安葬了李康德,葬在南国最高的山丘上,那里能望得清楚北国的路。
她没有给他立碑,反倒是倒了不少的酒。
天涯太远,爱情太深,鱼积,愿你下辈子不再追逐爱情到天涯。
她走了,去了南国皇宫。
这里依旧如初,冷冷清清,慕容悦却清楚的感觉到了更冷清,如死一般的宁静。
养心殿里进进出出的的太医,许多的人都站在殿外,慕容悦站在远处,都能看出那是朝中大臣,他们将流风围着,一个劲的询问着皇上为何会受伤。
慕容悦听不到,可是她能通过他们的唇形读的出来,皇上为什么会受伤呢?慕容悦只感觉到一阵恍惚。
不过是因为她罢了,只是,这一切怎么会让她感觉到如此懵懂。
李康德死了,因为她死的,季亦凇伤了,因为她伤的,她不是都要走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
她想要走进去,青崖却拉着她躲到一边去了。
青崖道:“现在不能进,那些大臣们看到你会上来扑了你。”
慕容悦道:“我不怕。”
青崖突然转过慕容悦的头,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告诫,他一字一句道:“慕容悦,你还有苏年锦要救,你还有你想要做的事情,难道因为他们为你受伤因你而死你就能自暴自弃吗?在我眼里,他们都是该死的!可是你不是
,你也不能辜负季亦凇对你的帮助!”
不能辜负吗?是啊,曾几何时,她也那么希望他们就此死掉!
夜,浓重而又宁静。
青崖携着慕容悦躲过大臣进去养心殿,暗卫虽然知道,但认出来了两人也没有干预。
流风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悦,便拉着青崖离开了。
明亮的寝殿,和她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透过床帐能隐隐约约看着一人靠在**,她的脚步就这样顿住,恐惧袭击而来。
“过来。”虚弱的声音响起。
慕容悦突然感觉一阵凉意,她摸摸了脸,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擦了擦脸噙着笑容走过去,看着穿戴整齐脸色却格外苍白的季亦凇,她顿了顿挤了挤笑容,低沉道:“伤怎么样?疼吗?”
“不疼。”季亦凇笑了笑,浓重的剑眉松了松。
慕容悦顿时不知说什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她捂着嘴跪在季亦凇的床前,趴在**,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哭着喊着,宣泄着她的害怕和愧疚。
季亦凇艰难的抬起手臂摸了摸慕容悦的头,暗哑的声音唤道:“阿月。”
从前,他便是这般唤的,温情,温柔,眷念。那个女子仿若还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样,安静的,温柔的,暴躁的。
慕容悦怔怔的抬起头,眼底的纯真终是让季亦凇开怀的笑了。
“去找苏年锦吧,我不会有事。”他低声道。
慕容悦抿了抿唇,不说话。
季亦凇也不勉强她,问道:“你在李康德怀里掏出来的瓶子在吗?”
“在。”慕容悦连忙将瓶子连忙拿出来,放在季亦凇的手里。
季亦凇的手却握不住那个瓶子,只能任由它滚落。
慕容悦一惊,季亦凇却笑道:“现在没力气,你把它捡起来。”
“这是药吗?”慕容悦深吸了一口气,捡起来将瓶子打开,倒出来是一粒药丸。
季亦凇眨了眨眼。
慕容悦一喜:“可以治你的伤吗?”
我的吗?若不是因为和心脏偏离一分钟,他或许就和李康德一样了吧。
或许,他比李康德更幸运一点,能够多看一些她的容颜,感受她的温度。
“那是治你的伤的。”他温柔道。
慕容悦募然想起一种药,不说话,将药丸放进瓶子里,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
“吃了它。”季亦凇道。
慕容悦不说话,沉默的看着他。
“吃的时候让青崖跟在你身边,让他用内力帮助你化开,控制住你的内力!”
慕容悦突然道:“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帮你整理奏折,而且我挺会学你写的字的。”
季亦凇愣了愣,深深的看着慕容悦,良久才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这一夜,慕容悦在季亦凇的寝宫休息的。她的身体本就淳弱,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梳洗之后上床就睡着了。
季亦凇坐着那里看了慕容悦一夜,流风看不下去,劝道:“皇上,为了您的身体,您就休息吧。”
季亦凇却严肃的看着他,道:“点了她的穴道,将她送到青崖那里,让他带慕容悦离开之后给她服药,记得告诉他用法。”
流风一惊,看着熟睡的慕容悦,道:“皇上,您,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让她走吧。”
季亦凇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暖暖的,嫩嫩的。
阿月,这一次,我不阻挡你,我只要你幸福。那么也原谅我,不想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次日。
慕容悦醒来的时候住在她买下来的那个小屋,身边是青崖。
她一个机灵,从**爬起来,跑出去一看,发了疯的奔跑。
青崖挡住她的路,淡淡道:“别跑了,他叫我带你出来的。”
“我要回去,青崖你送我回去。”她抱着青崖的手,央求道。
青崖复杂的看着她。
“不用了,皇上已经通缉你二人,只要抓到,死活不论,你要是想死没人拦你,至于要不要拉着青崖陪你一起死就随你了。”
慕容悦怔怔的,像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形,她问道:“为什么?他昨天不是还答应我……”
她不解,十分不解。
“你去找苏年锦吧,皇上希望你去!”流风冷冷的面容上结着一层霜。
他又不是何尝不解,深爱的人就在面前,可他偏偏要将他往外推。
在流风走了以后,慕容悦终于走了。骑着季亦凇送的千里驹奔跑在官道上,晶莹的泪水在划过空气,闪闪发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