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口，却发现，之前打好的腹稿，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他英挺的面孔，她久久没说出一个字。

“想说什么可以直说，跟我不需要绕弯。”他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你听了，可能会生气。”会觉得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再这种时候怀孕，不就是想上位？

他眯着眼，反问：“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生气？”

这句话，和医生的话，不谋而合。她像是被鼓舞到了，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陆先生，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我说之前，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他被她逗笑了，这是她难得看他笑。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以说了？”他的手指慵懒地握着酒杯。

“其实我——”我怀孕了。

刚起了个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顾雪和陆又廷都扭头看向天空，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天边炸开。

顾雪眼里闪过惊艳，羡慕，这又是哪位才子佳人的故事。烟花升腾，炸开的轰鸣声，还是让她听清了他的调侃声；“送你的。”

她瞳孔瞬间紧缩，鼻尖酸酸的，原来这是陆又廷给她准备的。原来让她来这里吃饭，还包场，是为了跟她提结束。因为他曾经说过，再她们告别的时候，他也送她一场浪漫的烟花雨。

很怕情绪控制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她起身，趴在露天的围栏，仰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送她的告别礼。幸好没告诉他怀孕的事，不然真是一场笑话。

这段时间她都觉得是在做梦，只是没想到，梦这么快就碎了，她还想亲手送他生日礼物呢，还想跟他分享她爱吃的小吃，一起压马路，看一场电影……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要结束了。

顾雪不知道的是，她在看烟花，有人在看她。更不知道，身后有个男人，在拿手机偷拍她的身影。

手机相机框里，陆又廷注视着她的背影。有缘无分，大概就是她们这样。如果她不是他仇人的女儿，他早就把她娶回家了。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忍。他再不结束，他母亲就会对顾雪下手了。

他母亲的手段，他早有见闻。但他不怪他母亲，当年父亲突然离世，母亲从一个豪门阔太，被逼到了铁手手腕，如果不是母亲能干，陆家早就完了。这段时间，他有意不见顾雪，其实是想提前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最近他总是做梦，梦里是父亲衣不蔽体的遗体，身体被刀子戳得没一个好地方。父亲突然活过来了，满脸是血，掐着他的脖子，咒骂他是白眼狼，声称后悔生他这个儿子。他不允许自己去不顾后果地喜欢顾雪，良知上过意不去。所以分开，是最体面的结局。

现在的陆又廷，是用极度的理智和克制，压制对她的喜欢。

烟花雨整整放了一个小时，这是顾雪从小到大，看过最好看的一次。她也万幸时间长，能让她整理好失控的情绪。

重新落座，对面的男人淡然地喝着红酒：“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顾雪愣了半秒就恢复了自然，像是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凝视着她：“以后没机会说了。”

是啊，以后没机会说了，但顾雪不打算告诉他，都告别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何必惺惺作态。顾雪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我想说的是，不如我们结束吧。”

“嗯？”他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顾雪的笑无懈可击，笑的明艳大方：“我打算离开青城，去外地做交换生。系里分下来一个名额，导员看我是弹钢琴的好苗子，就把那个名额给我了。”

“……”都在暗中计划离开。他们很有默契。

顾雪云淡风轻道；“这次做交换生的机会难得，说不定我还能搭上路易斯那根线。你知道的，他是我偶像，如果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以后在事业上，也会有助力。但我又收了你的钱，先答应了跟你玩儿这场游戏，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害怕我说了，你生气。”

“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她很坦诚。

陆又廷的心，仿佛从高处掉落，摔得血肉模糊，原来他还在纠结的时候，她就决定舍弃他了。他不怪她，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不如放她走。

面色还是很淡漠的笑意，举杯祝福：“那就祝顾小姐，一帆风顺，未来可期。”

“也祝你和柳小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顾雪跟他碰杯。

吃完最后的晚餐，她们都很默契的各走各路。打车回去的路上，透过车窗，她看到不断倒退的街景，街灯。

错落有致的树影，倒影在她的侧脸，落下破碎的斑驳。

心里空落落的，拿出手机，打给导员，询问交换生的名额还在不在，在的话，她想去。

导员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既然决定去，就抓住机会。若能成为路易斯的关门弟子，对你大有助益。”

“你是不是猜到我肯定会去？”顾雪攥紧手机，有点意外。

导员语气平淡：“都带了这么多届学生，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没见过？爱情这玩意儿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多少人为了爱情，荒废学业，做了糊涂事，最后感情和学业都没了。顾同学，你可别学她们啊。”

“不会。”顾雪说。

“不能因为是陆家千金，就懈怠躺平。现在各个行业都太卷了，咱们不能因为起点高，家境好，就只享受，不谋发展。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有多少富贵人家，一夜之间变了天地。若是豪门子弟，没有傍身的技能，遇到人生变故，又该怎么应对？”导员不免多说了几句：“你的家世好，以后不愁没好男人。如果再有事业，钢琴家这个身份的加持，不管在未来的婚姻里也好，生活中也罢，再差都有几层。”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主要是看你很有天赋，不免多嘴几句。顾同学不嫌烦就好。”

“时间定了吗？”

“下个月一号，到鹿大去办入校手续。”

“那我提前过去。”

接下来几天，顾雪忙着收拾行李，忙着把收到的微信转账，全部提现到她的银行卡。本来想还给他的，但想到她去鹿城，人生地不熟的，又要上学，又要保胎。肯定花不少钱，孩子也有他的一半，花他的钱养，那是应该的。

他送她的黑卡，转账，她会全部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去机场的前夕，她本不想打扰陆又廷的，但橘猫带不走，总得有人来照顾。只能硬着头皮，拨通了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