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红唇,手腕,和小腿挽留他。◎

沈恩知在吃一颗樱桃。

他洗净了手, 清洁过脸和牙齿口腔,才开始品尝。丰圆的、紧实的外皮,用舌尖剥开, 在湿润果肉里舔舐心核,耐心吮出靡红的汁液。

舔破了, 嚼烂了, 全部吞吃入腹。

唇齿之间, 温度, 气味, 口感的反馈都相当清晰。沈恩知思神迷惘,有种奇异的知觉在心里泛生出来,像一线烟气徐徐蒸腾,每口呼吸都带上一点, 仔细尝来又好像不慎吃到了浓甜的糖, 过去许久舌尖仍有回甘。

他喜欢这颗樱桃为他而不住颤抖的时刻。

沈恩知抬起头时, 白皙面容余热未消, 嘴唇也呈现一种滟滟的、湿漉漉的茜色。

主灯没开,光线暗得有喑哑粗糙的颗粒感,而他的脸庞光洁如莹玉,镜片雾浊了一半,却能感觉到目光仿佛存在实质,扑落在她脸上。

他抬手摘下眼镜, 暂搁在旁, 舌尖轻撩一下唇角:“薇薇, 这么多……”

他的语声勾绵而私密, 盛凌薇直感觉身体里长出一只手, 同时触摸到自己的声音和心跳。体内似乎发起一阵黏黏的痒, 她拿脚尖拨弄他的肩膀,用恐吓的语气:“你不许说。”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口还依稀揣着躁动,嗓音也在舒展而慵懒地往上飘拂。

沈恩知听了就笑:“好。”

他上来抱她,谨慎地没有接吻。

热汗淋漓地腻在一起,亲昵了好一会儿,沈恩知要去洗漱。她不想破坏这一刻自然放松的依偎,整个人攀过去,用红唇,手腕,和小腿挽留他。

于是又缠到一块儿去。

自始至终没有真正接纳外物的刺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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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见到叶恩弥,是盛凌薇去杭州拍摄综艺的时候。

当时沈恩知也再度到杭州处理公务,亚运会还有半年时间,听说不久后要开始进行国家队的选拔赛,招商仍在继续,牵涉大量外资运作,沈恩知所在的处室长租了协议酒店,要在杭州逗留月余。

而盛凌薇作为特邀飞行嘉宾,参与那档严愫此前提到的模特选拔节目。这一期刚好计划复刻她那一场经典的西湖大秀,所以提前邀请她亲自前来参与录制。

盛凌薇一直以来从不上综艺,这次也算是首秀。她在业内地位高,此前又多在海外活动,公众形象一直有些高高在上的神秘。抵达杭州之前,严愫特地在工作室开了个小会,将她需要展示的形象和性情反复敲定。

盛凌薇对此有些微词:“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什么综艺咖。”

严愫:“国内的生态是一个新环境,比起做模特,先要做明星。换句话说,不管你做哪一行,公众形象都要注意才行。”

节目组预算充足,几乎一比一复刻了当时的秀台。盛凌薇来之前翻看台本,第一个环节是要与参赛的女孩们坐在台下,观看当年品牌方制作的纪录片。

女孩们都是入行不久的生嫩面孔,细声细气叫她“盛老师”,有些伶俐的上来表达崇拜,都无一例外簇拥着围坐在她身边。

纪录片大手笔地拍摄了珠宝秀从准备到圆满完成的全过程,还附带着简单介绍当年杭州同时发生的大事件。

其中之一竟是萧山体育场的电竞比赛,叶恩弥意气风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盛凌薇知道,她上次从宗笑那里得知,这是他退役前最后一次露面。

看着画面中他敲击键盘的手,因为动作浮起优美的长筋。她思绪就像棉线一样四处抽扯飘飞,忆起那通只有呼吸的电话,心头陡然发紧。

可是她说服自己不去多想,也没有多说。

参赛女孩在冬天惨淡的白日下站成一排,身穿各色修身常服,如出一辙的高挑,纤细,扁薄。有个稍显丰圆的,立在其中就分外显眼。节目组工作人员悄声说,那是这一期的噱头、对照组,让盛凌薇不用多给眼神,按台本淘汰就行。

一整天的录制下来,盛凌薇把负责跟她对流程的工作人员叫到眼前,指尖点在丰满女孩的模卡上,皱眉说:

“这个十七号,她台步不错,看着是刻苦练过的,镜头表现力也比很多选手都强,为什么不能晋级?”

“薇薇姐,这您得去问导演和制片人,我们就是打工的,您别为难了。”工作人员嬉皮笑脸地说,“不过依我看,肯定还是因为她太胖了。”

盛凌薇视线偏移,把眼前这人从上到下浏览一遍,看着他宽肥下巴上赘着的两层油皮,顶出的。

她把模卡放下,抱着手臂往椅背一靠,半边眉叶上挑:“你去和导演说一下,换个人跟我吧。”

他一愣:“怎么了,薇薇姐?”

“你太胖了。”她脸上的笑半真半假,腔调也像玩闹。

于是对方真把这当成一份揶揄,露出了然神色,笑嘻嘻地还要说话,却见盛凌薇收回目光,脸色止不住地往下沉,看也不再看他:“怎么不走?我没跟你开玩笑,还是要我亲自去跟导演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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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结束时,天已经暗到几乎熄灭,青凌凌的月亮在地缘露一个脆尖。

沈恩知乘着暮色来接她。

他一贯低调收敛,忽然大张旗鼓开一辆顶级豪车,看出盛凌薇的疑惑,主动解释说:

“妈妈也来杭州了,要去灵隐寺拜佛。”

盛凌薇眼露了然:“叶阿姨是挺讲究排场。”

安全带的锁扣在露天停车场冻过一整个白天,已经冷如坚冰,在手心里清晰地刺了一下。她忽然想到那场落满王府的大雪,叶恩弥穿着正装,在镜头前忠心耿耿地扮演她的新婚丈夫。

不断有微毫的雪绒落下来,跌在肩头便被体温消融了。她被他搂在滚烫怀抱中,风却夹着冰雪,凉而硬地穿梭在手心。与此刻是相同感受。

车子开出两道街,忽然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衣服上的数字标牌还没摘下,是下午淘汰的十七号女孩。盛凌薇言语先于思考,没多想就让沈恩知停车,降下窗招呼一声。

女孩茫然回头,两腮粉润饱圆,看清盛凌薇的脸后,涨得益发红了:“盛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叫心语,方心语。”

好在沈恩知职业使然,有在车上放纸笔的习惯,盛凌薇随手抽张便签,写下一串数字塞给方心语:“这是我助理的电话。你想去北京发展的话,有空联系她投个简历。”

女孩怔忡了好半天,激动得眼目都像肿胀了半圈,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

沈恩知安静地等,尽管要去接叶澜,也对盛凌薇没有任何催促意味。待她结束对话,才重新发动车子汇入主路,想到方才那女孩对她的称呼,唇角慢慢上扬,一点笑意逐渐成形:

“盛老师。”

盛凌薇横他一眼:“干嘛?”

“教教我吧。”他说。

“我教你还不够多么?”亲吻,抚摸,吞吃……他都是从她身上学来的。盛凌薇霎了霎眼,问,“还想学什么?”

沈恩知专注地驾驶,目光没有丝毫偏倚,只是语气温热地飘拂过来,像把一颗心挂在她身上:“所有跟你有关的事,我都想知道。”

盛凌薇脸上笑意盈盈,像是喝了半盏清酒,蜷在座椅上看向身边的他,慵懒说:“那要花很长时间。”

她无名指上熠熠闪亮的钻戒,在沈恩知的余光里闪了一下,他于是微笑:“没关系,我们有很长时间。”

车一路开到灵隐寺,走的是通常禁行的内部私道。眼见时间还早,没接到叶澜的联系,沈恩知便带着盛凌薇走一条不同寻常的小路,往灵隐寺里走。他半扶半抱着她,相依着缓行在青石板上,头顶上是松槐苍润的枝荫,两侧酥瘦的灰竹成林,隐约透出飞檐黄墙。

他们走内部的隐门进入寺庙,没入如潮的香客中,摩肩擦踵之间,彼此牢牢牵着手。

古刹院墙杏黄,气味厚如烟尘。他们并肩拈香引焚,在佛像前虔诚跪拜。

沈恩知不知道她会许什么愿,而他的愿望,永远与她有关。

只是低头伏身时,指间的长香毫无预兆断成两截。

熟悉的惴然感受又一次汹涌袭来。

沈恩知痛恨这些隐晦的不祥。藏在生活中的缝隙里,偶然在他最平静幸福的时刻刺出来,让他永远无法安心地相信,自己得到的一切不会转眼烟消云散,成为空梦一场。

“怎么了,恩知哥?”盛凌薇注意到他频频走神,关切地问。

“没什么。”

面对她时,沈恩知永远维持风度,笑意随即像柔软的藤蔓,从唇面上舒展开来,攀到眼睛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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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此次来杭州,是要到灵隐寺找熟识的大师为热娜祈福。

此前她到盛家的宅子里探望热娜。房间温暖舒适,橘调的灯光融融惬意。叶澜在低垂的光线中注视着她,竟忘了要开腔。

如果不是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仍在运转,发出枯燥而规律的滴答声,热娜几乎以为这只是多年前的一个寻常午后,她如约来找热娜闲话吃茶。

叶澜拿起桌边的相框,里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那会儿盛凌薇还是个万千宠爱的小女孩,被热娜抱在怀里,大眼睛懵懂如鹿,张皇地直冲镜头。

而热娜低眼笑着。记忆里的热娜从来都是这样的,眼神轻淡,微笑温和,言谈坐卧都姿态合宜。

她五官本是浓烈的调子,却因为神态的缘故,显得面貌柔美。

不该是现在这样,躺在病**,瘦出一把骨头,上面包着一层枯黄的蜡皮。

近两年,热娜的病情迅速恶化下去,每天依靠强力的药剂镇痛,浑浑噩噩,几乎不能言语。叶澜定期来探望,热娜很少与她交流,甚至多数时候认人不清,只在打盹。

最近热娜气色红润了一些,止痛药的用量也大幅减少。

回光返照,叶澜只能想到这个成语。

叶澜心中酸楚,坐在陪护椅上,握着热娜瘦长的手,想起她的这个名字在维语中是月季花的意思。她本人也的确如同新花一样娇艳,至少曾经如此。

“上次听长荣说,薇薇快订婚了。”热娜声音轻细,大半都是呼吸,如长丝般抽扯开。

叶澜强忍着两泡即将漫出来的眼泪,朝她点头:“对对,和小知。”

热娜的眼珠在薄得透明的眼睑底下微微颤动:“她真的爱小知吗?还是因为小弥……”

叶澜马上给她看自己拿手机偷偷拍下的照片:“上回来过元旦,俩人手拉着手,别提多恩爱了。”

供氧面罩下,热娜苍白的唇角弯起来:“那就好。”她阖了阖眼,“我可能,没有太久了。希望可以撑到薇薇订婚的那天。”

叶澜感觉到掌心里她的手温度很低,忍不住抹了两下眼泪说:“早点告诉薇薇吧,起码,让她能多陪你一段时间。”

然后叶澜看到热娜摇了摇头。短暂的动作加重了身体负担,令她又一次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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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恩弥的手机弹出特别关注更新提醒。他百忙之中抽空点开,看见盛凌薇更新了动态。是她日常生活照片,定位在杭州。

佛寺幡幢重重,青灰瓦上雪形霜色,一张照片里,透出她和另一个男人交握的手。

底下很多粉丝在圈叶恩弥,说怪不得他缺席一场比赛用上了替补,原来是陪老婆去拜佛。

叶恩弥放下手机,自嘲地嗤笑。

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也不是在拜佛。

开局之前手伤发作,剧痛难耐,只能换替补上场。陈霜陪他来医院打封闭针,熟识的医生不在,只好另挂专家号。

医生细致问他疼痛的程度、发作的频率,叶恩弥左右思忖一下,含混作答。

医生又问清楚他镇痛的方式和使用情况,摇头说他这种情况最好别打封闭,能吃药就靠口服顶着,语罢开了药片给他,拒绝了封闭针的请求。

叶恩弥看着医生在处方单上写字,到底没明说自己几乎不吃止痛片。以往尝试过,总感觉在抑制痛觉的同时,也会影响到大脑决策和反应能力。他是个锐利敏捷的人,不想因此变钝。

医生填好病例,忽然想到什么,向他确认:“平时喝不喝酒?”

叶恩弥生平只沾过两次酒,两次都和她有关。

想到盛凌薇,也就连带着想到方才她照片里的灵隐寺。他们为什么会去寺庙?求姻缘已经不必,或许是……求子嗣?

叶恩弥不愿往下再想。他低声回答:

“偶尔喝,少。”

举杯只敬自己,不拜神佛。

【作者有话说】

手感又不好了,明天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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