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深红靡艳◎

盛凌薇不喜欢伦敦的雨, 多过北京。

伦敦的雨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清晨淅沥下过一场,傍晚走入空气里,满身仍有潮湿黏余。

司机转了半天才找到门牌, 盛凌薇下车进院,入眼是疏落的竹石清潭, 在拥挤的伦敦辟出浓翠一点秋意。门口守着素衣淡颜的女孩, 引她到主厅就座。一方厚冷案台, 两把原色木椅, 组成一餐饭的定局。

想来宗笑是下定决心要聊点私密的事, 她安排的这个局,从主厨到侍酒师都是日本人。

食材依样端上板前,宗笑才姗姗来迟。

宗笑自小被送到洛杉矶读中学,后面又辗转美国多地, 靠家里捐实验室捐图书馆进了顶尖学府, 读一年书歇两年, 磨蹭着终于勉强拿下商科学位。她将大把时间花在各种平台的游戏和漫画展会上。如果她母亲不是各大顶奢品牌的VIC, 恐怕以她的生活轨迹不太可能与盛凌薇产生交集。

一杯柚子清酒入喉,宗笑到底没忍住,开腔问:“薇薇,我一直想知道,你未婚夫和偶像……”

之前盛凌薇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海外,沈恩知的职务又比较敏感, 要见面只能等她回国。阴差阳错, 一直没机会和宗笑碰面。

直到那场生日聚会。

宗笑为人耿直爽快, 心里不装事儿。相识久了, 盛凌薇十分懂得要怎么应对她。

是以盛凌薇避重就轻, 把话题往别的方向轻巧一掰:“噢, 说起叶恩弥,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呀?”

宗笑的思路果然霎时被带偏:“我跟他啊,认识也有几年了,就是他手伤退役那会儿。我不是他老粉了嘛……”

那一年,叶恩弥缺席了国家注册电竞运动员的选拔,在疏于使用的社交媒体上,毫无征兆宣布退役。他当时所在豪门的俱乐部印证了他手伤的消息,一时之间圈内地动山摇。

“当时有人说他在场外跟粉丝起冲突,赔了不少钱,但是没人放证据,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宗笑说。

她那时还在美国读书,等着看偶像率队在西雅图的世界赛上再创辉煌。听闻退役传言,一时如同天崩地裂。宗笑是资深玩家,也是铁杆粉丝,当时特地飞回国,花钱托关系一路联络到俱乐部决策层,硬是找机会去训练室当面见到叶恩弥。

他当时术后刚拆了线,容色疲惫,倚在椅子上看陈霜整理他的个人物品,没留意有人闯进来。

宗笑也在原地怔了一瞬,她没想到叶恩弥本人会是那个样子的——那样消沉,低落,卫衣兜帽没戴,头颈深埋,隐约得见薄皮肤下青色的筋,蓝色的脉。

在她印象里,他向来是神采飞扬的世界冠军,难以理解怎么就陡然下坠,变得如此颓废,不由有点激动:“叶恩弥,你为什么要走啊?今年要是去西雅图,就是世界赛三连冠,那些西欧队伍以后再也不敢看不起国区……你可是我的偶像……”

似乎是被“偶像”这个大字眼狠砸了两下,叶恩弥总算有所动作,钝钝地把眼往上张,但宗笑仍没看清他晦暗的眼珠。

大约是因为训练室没开灯,又也许是因为他睫毛实在浓紧,重重往下坠成一片。

他的目光却很淡,捉也捉不住,慢慢从睫毛下面伸出来,将她从头到脚掂一掂。

“原来是粉丝啊。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叶恩弥嗓子哑得出奇,嘴角习惯性地扯了扯,那弧度实在很淡,根本称不上是笑意,“打不了了,你看。”

他抬起手,给宗笑看无名指上缝合的痕迹,告诉她自己的手指如今连最基本的弯曲活动也无法完成,钢板和钢钉要等一年后再一次手术拆去。

“怎么会这么严重?”听到这里,盛凌薇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竹筷。

她意识到情绪过于坦露,掩饰般转开眼,从日本大将手里接过新捏的寿司,故作不以为意:“那时候你不是个粉丝么,怎么又成他合伙人了。”

一口下去,舍利调味很浓,从嗓眼酸到心里。

宗笑说:“就是这么严重。我问他还会不会复出,他说尽量吧,但是要先读书,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当时想,他已经足够有钱有名望了,还需要什么路?”

盛凌薇取了新上的热布擦手,指节温度升高,心却干燥地转冷。

是啊……他还需要什么路呢。已经走到最巅峰,那样功成名就了,总该回来找她。

“我和他认识就在那天,后来他真的不再打比赛跑去留学了。这个项目一直是西欧和北美的战队制霸,国区在他之前没有过冠军,在他之后也没有了。”

宗笑叹了口气,眼露惆怅。身边的侍酒师换上新的配酒,开口正欲介绍,被她摆手遣退下去。

“至于合伙开公司,还是后面他主动联系我来着。”

宗笑家里做地产实业起家,也自己管理着风投基金会。她虽然依照父母的安排学了商管专业,实则并不算精于此道,回国之后游手好闲,很是遭到父亲一番责骂。

就在这时接到叶恩弥的合作邀请。他说自己的身份有点敏感,不能在工商局注册,就想拉她入伙。宗笑也正想做出点成绩向家里交差,游戏开发又是她的兴趣所在,于是一拍即合。

“当时就传亚运会要在杭州举办,有电竞项目,所以他要把公司注册在杭州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早筹划着要复出了……没想到是真的。”宗笑说。

“你就不怕亏本?”

“这个游戏有多红你不知道吧。他脸长成那样,成绩又一骑绝尘,都蝉联好几年的最有商业价值电竞选手了。就算亏了,他估计也能自己掏钱赔给我。”

餐席进行到后半程,换了几样新酒种,侍酒师端来一方木盒,示意她们从中挑选酒盅。

“说了这么多,到你了薇薇。”对于这顿饭的最终目的,宗笑还没忘记,“你们究竟是……”

盛凌薇从木盒里挑出一盏冰透点红的酒盅,握在手心凉润而瓷硬,凸起的明花形如梅枝,仿佛掌纹印在皮肤上。

她觉得喉咙僵硬,声音不像自己的,是竭力伪装平静时透出的不协调:“我们在一起过。我和叶恩弥……总之很复杂。我的未婚夫,你见到过的,就是他的孪生兄弟。宗笑,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宗笑有点惊讶,稍微坐直身体:“那你就这么……利用他?”

盛凌薇咀嚼着一口醋饭,只觉得食不知味,就着浊酒吞下去才说:“他乐意。”

“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薇薇,他明显还是对你……”

“我看得出来。”盛凌薇说,“但是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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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恩知遗落在菲乌米奇诺机场的行李,随一周后的班机托运到北京。

逗留罗马开会的那几天,他考察了一些当地进出口贸易渠道,阴差阳错遇见一只水晶鞋。形态尖而长,底部弯着浅弧,如同泛在威尼斯水面的一艘艘贡多拉。鞋跟镶有大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像是一汪深深的泉眼。

他记得盛凌薇说过,她最爱美丽的鞋子,于是当即买下,嘱托要严密包装。

本打算在临行之际从机场专线邮寄,因为小鹿一通电话,他走得太过匆忙,只好默认航司安排,跟行李箱一道托运回国。

在盛凌薇的公寓里,沈恩知终是放不下心,打开包装盒确认。

乍一看完好无损,把在手中,宛如一块温热的净冰。他的目光紧迫,一寸一寸检查过去,最终在鞋跟上方发现一道残碎的裂痕。

落地窗外,太阳兜头泼下滚水似的亮光,蒙得他眼前又浓又辣,仿佛蒸散着翳腻一层汽雾。

沈恩知莫名一阵奇异的心慌。

放下那只水晶鞋,藏到衣橱最深处,不再想作为惊喜让她看见。

那一线裂痕,他总觉得是一种隐暗不祥的预兆。

没过两天,盛凌薇从伦敦回国。她这一趟忙于工作,足足在外辗转月余,中间又害过一场大病,整个人一进家门就松懈下来,几乎是扑在沈恩知怀里。

“快点,抱我去睡觉。”

她下令。而他马上依从:

“好。”

沈恩知喜欢被她命令,他觉得这种口吻让她回到小时候,是别样的靠近和亲昵。

盛凌薇近些年脾性收敛了许多,偶尔流露骄纵的意态,只是在他面前。

他感到一种享有特权和偏爱的满足。

被熟悉的床被包裹,周身环绕着鼻腔所习惯的温暖熏香。盛凌薇感到无比安心,放松地沉入许久未曾有过的深度睡眠里。

眼睛阖上就睡了一天一夜,期间盛凌薇只迷迷糊糊醒来两次,是沈恩知安排家里的阿姨煮粥炖汤,他端到床边,吹成常温再喂给她喝。

她全凭本能吃完,又一头栽倒进枕间,睡息酣然香甜。沈恩知靠在床头,安静凝望着。

如今想来,她睡着的时候,嘴里很久没再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了。

入夜时分,他抱着熟睡的盛凌薇,嗅她的头发缝隙里沁出的幽幽香气,手指捏玩着圆润的耳垂,嘴唇又凑过去亲她纤瘦的手臂,亲吻细密而迷恋,没有放过一处肌理和骨骼。

以往每次做最亲密的事,他总是固执地要戴上眼镜。

沈恩知想看清她的脸,看清多年心念的美梦正在被他占有着,也想让她记住,他和叶恩弥有多么不同。

现在,他终于不必再这样做。

可是他仍无法全然肯定,她会就这样彻底遗忘叶恩弥。

沈恩知这次回国,工作格外忙碌。陪不了她太久,就又要出差。

盛凌薇正从长久的睡眠中恢复元气,一双手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探出来,滚烫地把他搂住,问他:“恩知哥,干嘛去?”

“杭州亚运招商,我得去那边跟进一下。”

杭州,亚运……

她轻轻翕动眼睑,眨掉一瞬间的走神:“那,什么时候回来?”

沈恩知抚摸她散在枕边的长发:“很快了。薇薇,我走之前,要不要……”

他的手意味深长,触在软被之外的肌肤上。

盛凌薇马上摇头:“不要。不是说好了?你别得寸进尺。”

“真的?”

他边说,边解开手腕处衬衫一枚纽扣。腕骨凛冽明晰,薄皮肤下血管鼓胀如山峦,隐没在纯白的袖管之中。

漂亮的手,克制又迷人的衬衫,让人忍不住去肖想他的身体。

沈恩知的身体和脸一样耐看。盛凌薇是真切地观察过、碰动过、感受过的。

她双唇内莫名有点发干,勉强说:“……真的。”

始终坚守着底线,将头全缩进被子。

沈恩知眸中尽是温润笑意,把她从软被里面挖出来,扶住她下颌,捧在手心:“那要不要亲?”

她眉开眼笑:“这个可以。”

沈恩知出门时,嘴唇深红靡艳。

他下了电梯,走向停车的位置,正要拉开门,手机传进一条短信:

哥,上次跟你说的酒,怎么样了?

贺思承早些时候也回了北京,此前拜托他找一瓶稀有的名家自酿。沈恩知门路广,手腕强,对于这样的请求自然不在话下。贺思承苦觅不得的那瓶酒,此时正放在他的车载恒温箱里。

他垂眼淡瞥腕表。贺思承在北京除去夜场,还经营一家综合型娱乐酒吧,名叫“人间”,离高铁站不算远。

临行前绕路过去一趟,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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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第一阶段持续四周,以叶恩弥在北京夺冠告一段落。

陈霜一张脸兴奋地涨红,挤过簇拥而来的粉丝,在叶恩弥耳边说:“听说北京有个特别有名的场子,新开没多久,叫人间。咱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这次完满收官,带大伙儿庆祝一下?”

四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叶恩弥只听清了一半,挥挥手点头:“行,安排吧,刷我的卡。”

陈霜马上向队员们宣布好消息,然后打电话去预约包厢。时间太近,最终只订到二楼卡座。叶恩弥完成官方规定的赛后互动,带人擦着预定时间过去。

天色还没到最夜,楼下舞池里已经人头攒动,一眼望去几乎是面目模糊的,只能看见混沌暗彩的影子里,装满凌乱的发丝和腿脚。

叶恩弥规矩定得严,平时也禁止饮酒。陈霜兴致勃勃给队员们点了无酒精饮料,自己开了瓶冰啤酒炫耀地喝。

隔壁卡座传来一阵交谈声,是酒吧老板带人来和谁打招呼,叶恩弥漫不经心地没理,自己揣着心事,也很难融入快活的氛围。手里掂了杯无酒精莫吉托,也没喝,兀自深思。

直到有谁停在面前。

抬头的同时,听见那人说:“哥,怎么这么快,飞过来的啊。”

叶恩弥眉心微拧,正要出声纠正说认错了人,没想到对方下一句问话已经脱口而出:“薇薇姐没一起来?”

叶恩弥短暂凝神,忽然笑了。

他重新展开双肩,懒懒往椅背上一靠,随意答:“嗯,她有工作要忙。没事儿,跟我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弟弟的20分钟只是全套流程的三分之一,有人听不下去挂断了啦。

分享一下20x3顶级体验原则:20分钟foreplay,20分钟主菜,20分钟afterc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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