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疏已经缓和过来很多。
她面色沉静的早起,不再穿那一身朱青色的衣裳,而是随意套了件寻常女子家的衣裳,风眠陪着她去了门主的阁楼。
“阿疏,你可记得千万别提苏洵。”风眠再三叮嘱。
阿疏捂住嘴轻咳了两声,面色更是煞白一片,眼里沉静如死水。
“好,我只是去感谢门主开恩。”
“那就好。”
走在门前,被门主的贴身婢女拦了下来。
“两位护使请稍等。”
风眠望着紧闭的门扉,问道:“这是怎么了?”
婢女压低声音道:“媚姬。”
风眠恍然明白过来,阿疏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风眠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阿疏瞳孔一点点紧缩,惊讶道:“说来也奇怪,媚姬之前处处想取我性命,那次却拼命护下我,不惜忤逆门主。”
榕楼里谁人不知,媚姬不仅是杀手而且还是门主最为宠爱的小妾,因此省去了入门考试甚至是反噬日的折磨。
依靠着门主在榕楼得以有一席之地的人竟然为了一个对手而放弃这棵傍身的苍天大树,实在匪夷所思。
阿疏正不解思索时,朱漆大门轰的打开,里头走出四个小厮,抬着一样担架,抬脚不急不缓的从里头走去。
定睛一看,这担架上躺着的人正是媚姬,她双眼合上,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身上衣衫破碎勉强遮体,**在外的肌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鞭伤。
“媚姬情况如何?”
第一个小厮道:“不大好,门主说直接将她丢在乱坟岗上就好,权当是祭品。”
那小厮的语气很时冷淡,想来做了不少这样的事,已经麻木了。
阿疏和风眠看向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媚姬,原本妩媚妖娆的面容此刻煞白如纸,半分血色也看不到,黑发凌乱地贴在了额角。
阿疏叫住小厮,让他们先将担架停一会儿,她走过去,低头看向媚姬,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愧疚对半。
“媚姬,你这次说到底也是为了我,阿疏来世做牛做马定当衔草结环来报答你。”
她朝着那具虚弱的身形深深做了一揖。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处处针对我,但到了这天,便权当是开了个玩笑,望你来世有个好的归途。”
她合上眼重重吐了口气。
小厮说:“那我们就先去干差事了。”
她点了下头再睁开眼盯着担架从眼前走过,担架上的人胸腔忽然幅度极小的起伏着,阿疏凝望着那具身体。
媚姬还没有死。
担架上的人慢慢睁开了一条缝,呼吸微弱的看了眼她。
阿疏看见媚姬艰难的伸出右手,伸到半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然后无力地垂落了下来,手指纤细垂下,殷红的血滴顺着骨节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一地的红色印记。
阿疏望着那担架越走越远,直到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方才媚姬是想做什么。
“风眠,你知道媚姬的身世吗?”
她方才好像还有牵挂,才那般垂死挣扎,不肯合上眼离开这世间。
“并不清楚。”
“两位,可以进去了。”
“好。”风眠应道,低头见阿疏丢了神般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轻咳了一声,阿疏恍然醒悟,跟着他进了阁楼。
门主念在她曾为榕楼立下汗马之功,再加上风眠在一旁说情,便放过了她,只是后半生她也要留在榕楼,哪怕为奴也不得踏出榕楼半步。
走出门主的阁楼,阿疏将风眠遣走,一人绕过长廊慢慢踱步,路上没有什么人,清静的很,刚好也能让她静下心来捋清思绪,分析目前的局面。
正走过一个拐角,看到远处的古井旁边坐着一个湖绿色粗布衣裳的小姑娘,不知是哪儿的婢女,手里正拿着样东西反复的看。
她淡淡一瞥,便顺着长廊继续往前走。
武功废了,却没有影响到她敏锐的听力。
“可真好看,这玉上还刻着字呢。”
她脚步一顿。
“这个字——哎,好像念作谢,后面这个,三点水的貌似读作洛”
阿疏身形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偏头顺着女孩稚嫩的声音看过去。
“谢洛?可真好听呢。”
小婢女正欢呼雀跃时,咽喉被一只手用力卡住,她惊愕恐惧地抬起头,看到一双震惊泪水滚滚的眼眸。
“这玉佩你从哪儿得来的?”
阿疏伸手夺过她手心里的玉佩,不可置信地盯着通体白透,大小不过指甲盖般大的玉佩。
“这...这玉佩是我刚才捡来的,真的是我捡来的啊。”
小婢女吓得带了哭腔,颤抖着双腿。
“哪里捡来的?”阿疏扼住她咽喉的手松开了一些。
“就是那个花园里小径边上的花丛里,我看着挺好看的就拿走了,也不知道是谁的。”
阿疏惶然的瞪大双眼,小婢女感知到咽喉处的力度渐小,伸手猛地推开阿疏,急匆匆跑了。
阿疏身形摇晃,直接坐倒在地上,眼神呆呆地望着前面,指甲盖大小的玉佩在手心渐渐升温,忽然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玉佩上,划过光滑的表面湮没在她的掌心。
又是一滴落了下来。
阿疏泪水如决堤般止都只不住,她惶然地站起身子,跑到了小婢女所说的小径里,身形便怔在了原地。
花丛里,几滴鲜红的血珠。
谢洛。
谢洛。
她的小五啊!
她渐渐喘不上气,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眼神悲恸地望着那片草叶上,鲜红的血滴顺着根茎滑落,滴落在青青草地上。
阿疏心脏被猛地勒紧,一滴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这血——
这血是——
是她!
是她的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