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满仓在出生第十天的时候,终于回到了小姨的怀抱。
黑红的脸,满身是毛,细胳膊细腿,相较来说,头、手和脚掌就显得尤其的大了。活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猴子。唯有黑亮的眼珠才能窥伺出他的精神状况。还不错。
小姨,小姨夫和孩子的奶奶心疼得不行,抱着一阵心肝肉的又亲又捏,满仓就睁着眼看着,也不哭,也不闹,这倒把小姨给急着了,赶忙十万火急把小姑喊了来。
小姑来了之后,很专业的翻翻眼皮,摸摸额头,看看嘴和腿,又轻轻揉了揉肚子,“别给他喂奶了,刚吃完。尿片子也是才换的,一会尿尿了再换。小孩就这样,吃喝拉撒都舒服了,哪还管别人的**呢?孩儿还太小,轻着来。”
小姨一家,恍然大悟。
“太瘦了,别老抱着,让他睡觉。”小姑姑交代完便出去了,走时还不忘小声揶揄一句,“搞得跟18岁大姑娘没养过孩似的。”不过没关系啦,小姨现在高兴的都快飞了,哪管别人背后说他的坏话呢?也有可能现在在他那里,所有的坏话都是好话呢!
小姨的喜悦完全感染了桃夭夭,只要没事儿,成天介的往医院跑,说是要沾点儿喜气儿,小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都在保温箱呆十天了,哪还有什么喜气儿?”小姑说话直,呛起人来更没得说。
小姨夫派人一直在跟尹家交涉,尹家小子倒是躲得严,被家人保护的密不透风。交涉也没多大进展,尹家开始还有点松口,看到我小姨夫一副谄媚稀泥巴扶不上墙的样子,尹家的腰杆儿忽的硬了,一口咬定二人争吵,如雪年轻气盛,血涌上头,冲动之下从楼梯口滚下,而对于后续的一切祸事,都因如雪的身体不同以寻常引起的。这与他们无关。不过,毕竟两家有契约,肚里的孩子又是自己的孙子,可以出力出钱抚慰一二。
小姨和小姨夫只能长吁短叹,桃夭夭可忍不了,插着腰在门口奚落起来了。小姨本就心烦,心烦的他心思烦乱,好的倒可以,差的可不行了。
“好了,闭嘴吧!谁让她不争气,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小姨手一挥,恶毒的语言如蛇吐着芯子瞬间钻入对方的咽喉。
尤其是如雪,正从走道另一边敢来的如雪恰好听到了这个蛇吐信子的“悉悉”声,身子一震,在距离小姨病房们半尺远的地方怔住了,刚输完液的手指不自觉的哆嗦,嘴角抽抽,像极了一个刚变质的僵尸。
桃夭夭恰在门口瞅见了,“如雪,如雪……”往里瞅了眼,看着小姨故作懵懂的眼神,心中恨恨一声,赶紧追了过去。
如雪又在闹,小姨的满仓这几天一直吐奶,小姨夫的生意也显出一些颓废的迹象,一切,都显出晚霞渐收的趋势。
………………
穆天和比以往更加殷勤,见着我就是笑,笑着笑着,就是深情相拥。
“带你出去见个人。”穆天和把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应该会喜欢他。”
“男的女的?”我俏皮地问。
“你猜?”穆天和并不由我深思,拉着我便出去,“你现在这么闲吗?”我问。
“由他去吧!”
一路还算畅通,只是行进有些慢。
机场像一头雄狮似的盘踞在稍显偏僻的市郊,出口玻璃门六扇,中间两扇开着,狮子伸着灰白的舌头,大口大口往外吞吐着或兴奋或疲倦的人们。
“什么样?”我问。
“个高儿,没个正形。”穆天和打趣道。
这是什么样儿?我在心中腹诽,原来男人见男人,也有嫉妒心啊!那个穆天和很重视的人相必外形也不错吧!应该比较幽默。幽默的男人最有魅力,会不会将我家穆天和比下去呢!想着,抬眼看了看在人群中逡巡的穆天和,从后面看,我家老公形象可不错呢!
“元元——”一声夸张的呼喊越过人流,分成两股,分别从人群的头顶和彼此的罅隙中传到我的耳朵,一个男生甜腻腻的略显喑哑的声音。
“永远都那么一老刻板,你不会晚来一会儿,让我欣赏一下这绚烂的新北安吗?”那人一见到天和就拥了上去。嘴吧嗒吧嗒,跟他那张帅脸稍显不配。高配的脸型配上廉价的嘴,果真,上帝很公平啊!
“元元,这结个婚变富态了啊!”那人很不客气的抚上了穆天和的脸,“有胡茬喽!长成真正的男人喽!个儿比我的还冲一点,”
说着,做贼似的往我这边一瞅,“你媳妇儿?条儿正啊!有眼光。”边说边朝我竖起大拇指。
其实,他刚出来我就注意到他了。也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若论两个谁大,还真看不出来。这个人比天和清瘦些,脸皮儿更白,眉眼弯弯,一笑还有酒窝,不是很深,倒别有一番风韵,发型微卷,比平头长些,一撮一撮拳成窝窝状,再配上嫩白的皮肤,若说他还未成年,应该也有人信。可那嘴里秃噜出来的话,明显一个脸皮贼厚的老男人样子。
“外甥媳妇,好啊!”他一摇一晃向我走来。右手五指卜啦,很轻挑。我现在无法关注或反驳他的轻薄,倒是对我的称呼,让我心中凛然一惊。“外甥……媳妇……?”这又是哪里冒出的的个亲戚?
“从远处看,婀娜多姿,打近处瞅,妖娆妩媚!甚是撩人!”当他的嘴脸如痴如醉正凑过来的当儿,穆天和提着电脑包的大手一下子横在了面前,“小舅舅,别把你外国的那一副做派拿到这里来,好不好?”说着,穆天和放下被硬塞过来的行李箱,将电脑包放在行李箱上,身子一闪,把我闪到了侧边。
“小……小舅舅……”我张皇着伸出食指,“他是……小舅舅?”
所谓的小舅舅很配合的伸出右手,张拳一握,“如假包换,你婆婆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哦!”张开的嘴随着被握着的手,瞬间往回抽去。
“舅舅好!”收了惊讶的神色,我赶忙换上晚辈的谦恭。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小舅舅调皮的嘟起了嘴,“比元元描述的和照片上看到的漂亮多了。”随后又转向穆天和,嘴角一抹戏谑,“好啊!元元……有私心喽!”
“这个私心,只要珍惜眼前人的都会有。想必……小舅舅也有……吧!”我带着笑的说道。
小舅舅顿了顿,眉毛上扬,眉间一蹙,“有……有……当然有了。”说着竟然还不自信的左右望了望。
这一看,绝对是个情场浪子又没有找到归宿的窃窃感。
“小舅舅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回答人家的问题,总是很走心嘛!”穆天和的这句话,也不知是揶揄还是盛赞,反正说完了之后,肩膀头子挨了狠狠一锤。外加一句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你这臭小子!”
穆天和将小舅舅安排在了“天元”,许是在外国呆的时间比较久的缘故,小舅舅一副恣意张狂的美国人做派,见漂亮姑娘会主动打招呼,见新奇事物会跟个小孩似的欢呼,会口吐莲花也会满嘴榴莲。
趁着李秘书在前台给他安排的当儿,已经把旁边的两个小姑娘逗得呵呵笑不止了。穆天和走过去顺势一拐,轻巧地把他顶到了电梯口,“别忘了,我在……”声音渐渐消失在电梯夹缝里。
小舅舅不仅是个欢快的人儿,还是个大吃货,专吃垃圾三无产品的那种。
穆天和和我本打算带他去吃法餐的,意餐,日本料理都可以的,可他……偏偏要到大学路去吃露天的烧烤,还点名要麻辣小龙虾,糖醋花生米,铁板田螺,烤得喷香的大羊肉串子,大猪腰子等等。典型的暴发户脾性。
穆天和一副嫌弃的样子,可是也无法,斜着眼看自己的长辈吃得满嘴流油,还得在旁边充当半个服务员,不是递纸巾就是倒生啤,摆出一脸不情愿又十分宠你的表情,像极了高中门口那一群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我随跟这个小舅舅第一次见面,倒不觉得生分,他一听我是大学里的老师,嚷嚷着非让我在学校给他谋个好差事,还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什么想落叶归根啦!在外孤苦无依,无人照料啊!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啦!顺便还将自己的才华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般在我们面前夸耀了一番,烧烤配酒,越喝越有,整个吃饭时间,已被他的言辞凿凿信誓旦旦全部占领。
一轮明月在一栋栋教学楼顶部徘徊,一月又快过去大半了。我的宝贝会不会又长大一圈呢!上次检查月份过小,看得不甚分明,不过长势还挺不错,这又过了一段呢!“会的,肯定会的。”小舅舅醉眼惺忪地偏着头瞅着我,“今夜月圆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我这个侄媳妇选的好啊!元元,你眼光不错。”
穆天和赶忙护犊子似的以闪电般的手速伸出手去,一下子把我揽到他的怀中,“苏琬琰,有点长辈的样子好不好?在其位你谋点其政,好不好?”
“好——”小舅舅举起了最古老的搪瓷缸子,“干!”说完一饮而尽。